她是祝家莊的小九妹, 祝英臺,上有八位兄長,因是家中唯一的妹妹, 她受盡爹孃和哥哥們的疼愛, 直到她堅持上尼山求學。
女扮男裝行, 途中遇山伯, 草亭結兄弟, 三年同牀枕,託付於終身。
山伯是至誠君子,助人爲樂, 這樣的品質在士族中是極爲缺乏的,因此讓她越來越傾心, 不顧孃的反對也要嫁給他, 所幸山伯聰明, 鄮縣水患後治療鼠疫得到朝廷嘉獎,孃的態度也軟化了, 不再堅持反對。
三月後,她與山伯去杭州尼山請師母做媒,路遇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的熱鬧聲中,兩位新人共騎一匹馬, 她從未見過馬文才笑得如此開心, 臉上的滿足和幸福藏也藏不住, 而她以爲是同爲女子的玉玳籙, 卻身着華貴男裝, 頭戴鑲金玉冠,與馬文才一模一樣的款式, 無不顯示着今日是他們大喜之日。
梁山伯是一頭霧水,低聲向旁人詢問,那人不屑道:“今日是馬太守的公子娶親,娶的還是一位男妻,實在是不成體統,可兩人的家世浩大,咱們平頭老百姓的,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玉玳籙真是男人?祝英臺倏然想起,曾經他說過自己是男子,只不過那時她已經先入爲主,不曾相信。
兩個男子如何能在一塊,很長時間她都這麼想,婚後有一次她問起山伯:“若是我沒有女扮男裝,而真的是男子,你還會不會娶我?”
山伯只一笑道:“若你是男子,我必定會剋制自己,對你自然只是兄弟之情,可是英臺,你確確實實是位女紅裝,這種猜想是不會成真的,現在你是我娘子。”
那刻,她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滿意,原本兩人性情相合,這樣的回答才符合她的觀點,可不知爲什麼,再見到玉玳籙的事情之後,這樣的觀點卻變得空洞許多。
與山伯成親後,她跟着去鄮縣,山伯事事以百姓爲重,完全不顧己身,但凡遇見有困難的,他必定傾盡所有也要相助,靠着那點微薄的俸祿,家裡早已入不敷出,在變賣完所有的嫁妝後,她這才明白當家的難處。
娘心疼她這個女兒,時時接濟,可是到後來幾位嫂嫂在家中鬧得厲害,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還有讓孃家人養着的道理。
她不想讓娘爲難,因此拒絕,可她從小嬌養長大,除了刺繡和讀書,真真是什麼都不會,開始婆婆還會耐心的教她洗衣做飯,在她打破家中的碗,洗壞山伯的官服後,婆婆就不再願意教了,明明她的手都被割傷了,婆婆的第一反應卻是心疼那件官服和破碗。
銀心嫁給了四九,自己尚且忙不過來,自然也沒時間來顧她這個小姐,到半夜時,她會委屈得哭出聲來,她從未想過這些柴米油鹽的瑣事會這麼麻煩,山伯只會摟着她輕聲安慰,然後第二天幫她幹活。
婆婆自然不肯,接着就是一番大道理:“山伯是要做他爹那樣的清官,爲百姓做主纔是他的責任,而不是窩在後院,做妻子的要有做妻子的樣子,爲相公打理好家中一切事情,纔是妻子的份內之事。”
她也想努力做個好妻子,可總是事與願違,她無論怎麼做都是錯,山伯白日裡要處理事務,到了晚上還要安慰她,漸漸的,她發現山伯不再像以前那樣體貼,兩人的距離隔得越來越遠。
她從未受過這樣的苦,手上都結了一層厚繭,整天穿着粗布麻裙,初時還會覺得硌皮膚,後來也就習慣了,銀心爲她抱屈跟四九吵了好幾次架,有次甚至要打起來。
山伯確實是個待民如子的清官,卻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權貴,一次遭人陷害被捕入獄,她想盡辦法解救,回到祝家莊求助,這時爹孃早已駕鶴西去,家中由大哥大嫂把持,大哥性子懦弱,凡事都聽大嫂的,大嫂聽聞她的話,一口拒絕,完全不給商量的餘地,八哥因良玉姐姐的事,終身未娶,盡完孝道後在四方遊歷,這會根本尋不到人。
絕望的往回走,曾經那個肆意勇敢的祝九妹,現在卻像個落魄婦人般遊蕩街頭。
她餓極了,別說是山珍海味,現在連菜餡的包子都顯得格外奢侈,掏出最後的幾文錢,咬咬牙準備買上饅頭作爲回程的乾糧,一人忽的撞她,搶了銀錢就跑,換作以前,她定會體諒那人生活不易而放走,可這會已經是她救命的銀子了,追了好幾條街道,最後體力不支癱倒在地,她愣在原地兩眼無神,崩潰的捂着臉。
坐在路中央的祝英臺,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擋着別人的道了,行人嫌棄她狼狽的樣子只繞道而行,直到一輛掛着銅鈴的馬車停在她面前,趕車的馬伕看了看她,忙進去稟報。
周圍人響起一陣抽氣聲,透過指縫白色衣袂飄至眼前,祝英臺放下手擡眼瞥去,過了這些年,少年已然長成青年,可歲月似乎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印記,一名長相俊美的小公子緊緊依偎着他,滿是對他的依戀。
“祝九妹?”青年忙將她攙起,“我聽聞鄮縣有錯斬一案,牽連了不少人,梁山伯可是在其中?”
祝英臺強忍的淚水,此時決堤而下:“是的,你有沒有辦法可以救救他?”
“此處不好談話,你隨我來。”
跟着青年到酒樓雅間,上了一桌菜後,祝英臺嚥了咽口水道:“山伯是被冤枉的,那人就是罪有應得,根本不是錯判,我求求你想想辦法救他。”
“我知道,梁山伯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都是看在謝丞相推薦他的份上,這些人才忍到今天,我這有份書信,你回去後交給荀知府,他會知道該怎麼做。”青年笑了笑,“我有些餓了,我們先用飯吧。”
祝英臺點點頭,含着淚吞嚥,小公子瞥了眼在馬車上吃了不少糕點的青年,小眉毛挑了挑:“籙籙,我們出來這麼久了,也該回去了吧?”
玉玳籙敲了敲他的腦門,佯裝生氣道:“說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哥哥。”
“我大哥又不是你,你將來是要嫁給我的。”
“你說要嫁給誰?”低沉的聲音自門外響起,一人推門而進,經過沙場征戰的洗禮,這人渾身充滿了血煞之氣,衣服下的肌肉滿是爆發力。
小公子攥着青年的袖子,嗆聲道:“我說籙籙要嫁給我。”
“給我過來,別以爲你是爹的老來子,我就不敢打你了啊?”
玉玳籙笑嘻嘻的攔住他:“文才兄,別跟他計較,他只是個小孩子。”
馬文才佔有性的摟住青年的腰肢,神色柔和道:“你居然擅自出門,帶着這小子也不帶我。”
小公子翻了個白眼,祝英臺愣愣的看着這兩人恩愛如初。想想她跟山伯越來越少的交流,瞬間有些心酸。
玉玳籙安撫的拍拍他,給祝英臺留下一袋銀兩,又叫馬車送她回去。
風掀起車窗簾,祝英臺朦朧着淚眼,看見馬文才在青年額頭印下一吻,而青年則仰首朝他甜蜜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