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消息?拿給我看看!”張曜靈顧不上再和蘇若蘭嬉鬧,臉色一整,伸手接過了北宮雁手中的那張紙條。
在這個時代,傳遞信息的手段依舊是用馬匹作爲工具,什麼六百里加急,就已經是這個時代的最快速度了。這還是在涼州這個多年來比較安定、少經戰亂的地方,才保存下了比較完善的郵驛制度。像是戰亂不斷的北方大地,就連這種郵驛制度,那也是殘缺不全。
魏晉時期,烽煙四起,到處都在打仗。張曜靈已經邁出了爭奪天下的第一步,戰爭就是不可避免的,那他就要用盡自己的所有手段去努力,爲自己這一方的戰爭,儘可能地做好一切準備。
不管是古代的冷兵器時代的白刃戰,還是後世的現代化戰爭,對於情報信息的傳遞,那都是爲將者所關注的重中之重。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樣的道理古今通用。張曜靈很明白信息的傳遞速度有多麼重要,但是這個時代最通用的郵驛所使用的馬力,非常的不滿。
這樣的情況,是這個時代的落後科技手段所決定的,張曜靈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來根本性地改變這種情況。畢竟張曜靈只是一個光桿靈魂,在這個連電都只是雷公電母的獨門絕技的時代,搞個無線電都是癡心妄想。
現代的手段這個時代完全不可能,但是張曜靈還可以想別的辦法。馬兒的速度那是一定的,就算要改進也沒什麼空間。地上跑的馬就那個速度,但是在空中飛的鳥兒,那速度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飛鴿傳書,也是一種有着悠久歷史的信息傳遞方式。鴿子在空中飛,又沒有像馬那樣還要駝個人拖累,速度要快得多。而據張曜靈的所瞭解,這個時代的人,還沒有人出現飛鴿傳書這種方式,甚至都沒有人想過。
既然沒有人,那張曜靈也就毫不客氣地再次剽竊了一次,將飛鴿傳書的首創者的頭銜,心安理得地收入囊中。
鴿子的訓練並不複雜,一隻鴿子只要在兩個地方來回飛就可以,不需要跑長途。這樣一站接一站,通過一個個秘密的傳遞點,張曜靈悄無聲息地在涼州建立起了自己的情報網。
而這種可以說得上是劃時代的創舉,對於這個時代的軍事所帶來的意義,張曜靈是深深瞭解的。眼下涼州只是佔據了天下一隅,有着很多強大的敵人,這種大殺器自然還是自己一個人悶聲發大財的好,萬萬不可以便宜了別人。
所以張曜靈的這一行動都是秘密進行的,人選全部是精挑細選的忠誠之士,傳遞點也是藉着北宮雁所建立的商行作爲掩護而建立,就連張重華也是不知道的。
任何秘密都是無法永遠保守住的,張曜靈深以爲然。但是至少在這幾年內,張曜靈不會讓這個技術流傳出去,它是自己逐鹿中原、問鼎天下的重要籌碼!
“雁兒姐姐,上面說的什麼呀?”蘇若蘭也不是個任性無知的大小姐,看着張曜靈看過那張紙條之後,就是一臉的嚴肅,心中好奇的她又不敢直接問張曜靈,於是拉了拉北宮雁的衣袖,悄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那是公子纔有資格看的,我一接到就給公子帶來了。”北宮雁搖了搖頭。
她是真的不知道,張曜靈對她給予了完全的信任,飛鴿傳書的信息網也是在她的幫助下才建立的,對於這種機密,張曜靈並不避諱。
但是北宮雁很懂得分寸,公子信任是一回事,自己不可以恃寵而驕。對於張曜靈的政事,北宮雁從不過問,就算遇到了北宮雁也不會瞄上一眼,只是趕緊交給公子。北宮雁只是恪守着自己的本分,每日裡只是忙碌着河洛齋方面金錢上的來往,絕不越雷池一步。
這幾年河洛齋的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原本的雕版書,北宮雁還建立了自己的商行,拓展着商業門路。而對於其他的,北宮雁從不過問。
正是北宮雁的這種善解人意,張曜靈對她也就更加信任,很多事都讓她參與。可以這麼說,在這個世上,除了竹廬先生和師兄王猛之外,北宮雁是他僅有的幾個信任的人之一。
“真的嗎?”蘇若蘭狐疑地看着北宮雁的臉色,心中還是有些不信,只是看着北宮雁的臉色不似作僞,一時又有些泄氣。
“那雁兒姐姐,你剛纔說的飛鴿傳書,是怎麼一回事啊?”來回看了看兩個人的臉色,蘇若蘭費盡心思也猜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消息,可以讓張曜靈一下子變得這麼的沉默。她又覺得無聊,一下子想到了北宮雁剛纔說的那個新名詞,好奇心又提了起來。
“這個啊……”北宮雁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個好奇寶寶,這涉及到張曜靈的機密,勢必不可以向外人說起。蘇若蘭對張曜靈的心思北宮雁心知肚明,但是眼下兩個人畢竟還沒有挑明關係,蘇若蘭還只是一個“外人”。
北宮雁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而要是說謊的話,眼前的這個小丫頭也是一個聰明的主,尋常的謊話很容易就被她戳穿。到底該怎麼說呢?
“跟這小丫頭說吧,現在既然上了我的賊船,那就是我的人了,想下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正在北宮雁左右爲難的時候,沉默良久的張曜靈適時地插了句話。
“什麼你的人,你這個壞蛋!就會胡說八道……”被張曜靈的調笑之語說得又羞又喜,蘇若蘭臉上的紅暈再次擴散,將自己的身體也藏在了北宮雁的身後,躲躲藏藏的也不敢再看一臉笑意的張曜靈。
“公子,發生什麼事了?”北宮雁嗔怪地看了眼張曜靈,輕聲問道。
“桓溫出兵了,六年了,終於到了這一天了!”張曜靈將手中的紙條交給北宮雁,仰首向天,滿是感慨地嘆道。
“桓溫、是不是那個滅了西蜀成漢的大司馬?”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了,蘇若蘭也顧不得再害羞,從北宮雁的手上一把搶過紙條,一邊低頭看去一邊問道。
“看不出來,你這小丫頭知道的還挺多的嗎?”張曜靈沒好氣地看了毛手毛腳的蘇若蘭,話中調侃的意味更濃。
“誰是小丫頭?我可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的!”聽出了張曜靈語氣中的調侃,蘇若蘭恨恨地跺了跺腳,同時還瞪大了眼睛看着張曜靈。
“是……大……姐,這樣行了吧?”蘇若蘭的那雙眼睛即使瞪大了也不具備什麼殺傷力,張曜靈可是一點都沒有反悔的覺悟,故意把那個“大姐”拉長了說。
“哼,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你這個沒大沒小的小屁孩計較!”蘇若蘭知道這個張曜靈臉皮奇厚,自己在詞鋒上也是比不過他的。索性不再在這個稱呼問題上繼續糾纏,而是將手中的那張紙條伸到了張曜靈的面前,故意扭過了頭去,問道,“喂!這上面彎彎曲曲的……是什麼意思?”
“……”張曜靈仰首向天,對於眼前的那支白嫩小手,和上面的紙條,視而不見。
“喂!我問你呢!”看着張曜靈那副神遊物外事不關己的樣子,蘇若蘭氣急,語氣也開始有了發飆的跡象。
“是在叫我嗎?”張曜靈奇怪地四處看了看,最後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記得我有名字的,叫做張曜靈,這個‘喂’,是哪位仁兄?”
“你這個壞蛋,故意氣我是不是?”蘇若蘭有心想要上前教訓這個氣人的張曜靈一頓,但是又覺得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心中不由得更加鬱悶,還有些氣苦。
這個壞蛋,難道就不可以和自己好好說話嗎?
“大姐啊,求人一定要有個求人的態度,你說你問我問題,就算不用恭恭敬敬的,這至少……也要客氣客氣吧?”張曜靈的心情很好,至少他現在還有心情調戲小姑娘。
“你——到——底——說——不——說?”氣悶不已的蘇若蘭,湊到張曜靈的耳畔,咬牙切齒地充滿威脅意味地再次問道。
“好吧好吧,那我就跟你說一下,其實很簡單的。”適可而止一向是張曜靈的準則,眼看蘇若蘭已經到了瀕臨火山爆發的狀態,張曜靈也不好再吊她的胃口,只是語氣還是慢悠悠的,“其實呢……”
“其實啊……上面的那些東西……都是暗碼……”
“我知道那些都是暗碼,肯定還有和它們對應的字,只是這樣的暗碼好奇怪啊!”蘇若蘭皺着眉頭看了眼紙條,低聲地自語道。
“小丫頭還挺聰明的嘛,居然還知道暗碼……”張曜靈對這個蘇若蘭真的有些刮目相看了,這上面的都是拉丁字母,雖然這種加密方法很原始,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連這種字母都沒有見過,要破解也是無從下手的。
“這有什麼,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蘇若蘭得意地皺了皺嬌俏的小鼻子,對張曜靈的讚歎很是受用。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恭辭儉讓啊?”張曜靈毫不客氣的一句話,直接讓蘇若蘭小臉上綻放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張——曜——靈!”蘇若蘭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嬌叱,剪水雙瞳中,已經燃燒起了熊熊的怒焰。
“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呀……”在張曜靈說出前一句話的時候,張曜靈就已經猜到了激怒這個小丫頭的後果。所以在說完那句話後,張曜靈馬上就遠遠地跑開了,只是遠遠的還有着他那可惡的聲音傳來,讓蘇若蘭的怒火越燃越熾。
“壞蛋!你別跑!”蘇若蘭氣鼓鼓地緊隨其後,張曜靈在前繼續囂張地大笑,而蘇若蘭就在後面鍥而不捨地緊緊追趕,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跑着,很快就消失在了北宮雁的視線之外。
“公子……又要走了呢……”北宮雁癡癡地看着張曜靈的身影遠遠消失,獨自呢喃道。
旋即幽幽一嘆,佳人黯然,情絲縷縷。
張曜靈在家裡的安生日子沒有過多少天,幾天之後,他就被自己的父親張重華,叫了出來。
“爹,是不是我的婚期要推後了?”在張重華的書房中只有父子二人,張曜靈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父親。
“你這小子,是不是知道什麼了?”張重華拿這個兒子沒什麼辦法,以前在他還小的時候就讓自己這個當爹的震驚不已,如今已經長大,自己就更不知道,應該怎麼在這個小子面前保持做父親的威嚴。
“知道什麼?我能知道什麼呀?”張曜靈笑嘻嘻的,裝起糊塗來也是毫不露破綻。
“哼,還在我面前裝傻,真是該打!”張重華在張曜靈的頭上輕敲了一記,心中稍稍平衡了一些,總算找到一些做父親的尊嚴了。
“爹,我真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是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不知道父親所說的,又是哪一方面的?我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傷腦筋吶,傷腦筋……”張曜靈故意誇張地慘叫一聲,換來張重華的又一記白眼。臉皮奇厚的張曜靈毫不在意,繼續搖頭晃腦地裝傻。
“不跟你這個小子胡鬧了,你看看這個吧!”張重華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從袖中掏出一張公文,交給了張曜靈。
“爹,你是怎麼想的?”張曜靈接過之後粗略地看了看,隨後又毫不在意地丟在桌子上,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你一點都不感到吃驚嗎?還是……你小子早就已經知道了?”張重華想到了一個可能,不由得驚呼出聲,同時一臉震驚地看着張曜靈。
“爹,我是早幾天知道了,不過我不是有意要瞞你。我在姑臧……”看出了張重華眼裡的震驚,張曜靈不想因爲此事讓父子之間產生隔閡,張着嘴就要把飛鴿傳書的時和盤托出。
“好了,臭小子,這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險,我不需要知道這些的。”出乎張曜靈的預料,張重華並沒有生氣,在一開始的驚愕之後就變爲輕鬆的笑意,還阻止了張曜靈的解釋。
“爹,其實我……”張曜靈還是不放心,權力的吸引力可是很大的,現在父親纔是涼州之主,自己這件事做得是有些不大妥當,他可不希望因爲這件事讓父親對自己產生猜忌。
“行了,行了,你不用解釋,爹相信你。”張重華擺了擺手,再次打斷了張曜靈的解釋,看着張曜靈的眼神中還有些惶急,張重華只好苦笑着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臭小子,你爹說不介意就不介意,你還不相信你爹的話?”
“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祖宗傳下來的這份家業,將來總要交到你的手裡的,。你做得越好,我越欣慰,怎麼會猜忌你呢?”說到這裡,張重華忽然停頓了下來。良久後又是幽幽一嘆,語氣也變得蕭索了起來。
“先祖在涼州打下這份家業,代代相傳,傳到我這一代,是第四代了。我只想守住這份祖業,從來都沒有想過爭些什麼,誰知道……”張重華苦笑一聲,張曜靈卻沒有笑只是默然。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後面的那句是什麼,父親又想起了那一件往事。
那兩個人都不在了,但是他們的影響依然還在,他們依然還活在父親的記憶裡。縱然他們有千般不是,他們都是父親的至親之人。自己兩世爲人沒有什麼感覺,但是這件事對父親的傷害,卻是很難消解的。
“當年我狠着心把你派到隴西,而這些年來,你的所作所爲我都看在眼裡。你做的很好,比我這個當爹的強多了。說真的,我爲有你這個兒子,感到很驕傲。”張重華欣慰地看着張曜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讓張曜靈徹底放下了心。他感受得到,父子之間,真的不需要太多的言語。
“好了,閒話就別多說了,說說看,你是怎麼想的?”張重華重新坐回原位,鄭重地問着張曜靈。
“那好,兒子我就放肆一回了。”心結解開,張曜靈重新恢復了自信,面對着父親侃侃而談,“這已經不是桓大司馬的第一次北伐了,之前的兩次北伐雖然沒有取得什麼大的成果,但也是贏多敗少,也沒吃什麼虧。我們張家世受皇恩,如今天下不穩,蒼生受難……”
“我是問你打算怎麼辦,這些廢話留着跟那些老頭子吧!我就問你一句話,這兵,是出,還是不出?”張曜靈滔滔不絕地還要再說下去,被張重華一句話就給堵了回去。
“出,這一次我們一定要出。我們畢竟是晉臣,雖說天高皇帝遠,但是我們不必爲此落人口實。再說這一次,我還想要大幹一場呢!”父親的話還是很管用的,張曜靈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就知道,你這小子,肯定要抓住機會插一腳的。”張重華看了看長大的兒子,有些感慨,有些感嘆,一時又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