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也病倒了。
病來如山倒,她的病情雖然沒有關文的傷情那麼重,卻也在牀上躺了兩天。期間是劉氏過來照顧她,關明和關止承來看過關文一次便不再來了,說是考秀才那事兒有眉目了,最近比較忙。
關武和關全輪流照看着關文,阿秀在關文和李欣兩頭跑,整日就待在了醫館裡,倒是和文大夫之間的互動越來越多,文大夫還開玩笑說要收個女弟子。
兩天後李欣的熱也退了,整個人瘦了一圈。劉氏看着心疼,要把李欣接回家去,李欣自然是搖頭。
劉氏嘆道:“你自己注意自己的身體,關文那邊有他弟弟妹妹照看,你也不用多擔心啥。”
李欣咳了咳說:“我知道。”
“那你還跟娘較啥勁啊,跟娘回去,娘還可以給你煮點兒補身子的吃。”劉氏抱住李欣說:“瞧你都瘦了那麼一圈了。”
李欣說:“娘在這邊看我都看了兩天了,嫂子在家還忙着呢,兩個娃子都看不過來。我這病還沒好利索,小孩子身子骨差,要是被我傳染了怎麼辦?娘你先回去,我再在這邊待兩天。”
劉氏說不過她,便叮囑她有事一定讓人回來說一聲。
她出事的事情她三個兄弟都沒告訴,不想讓他們擔心。在這醫館裡住着,吃的花的都是孃家掏的錢,光是每日的開銷就不得了。她正想着要不要明後日就讓關文回家去養病。也好過在這醫館裡面每日花錢如流水。
至於醫館大夫會做外科手術拿羊腸線縫傷口,會知道鹽糖水代表無機鹽和葡萄糖成爲補充能量的飲品,知道按壓止血法等,都不是她能考慮的問題了。
她能穿越,指不定別人也能,或許還比她早了好些年頭呢。
拾掇了一番自己,李欣朝關文那邊屋子走去。
照顧關文的關武正趴在牀邊睡着,關文像是想起身,卻又不想把關武叫醒的樣子,有點兒踟躕。
李欣走了過去問:“要做什麼?”
關文一呆。
從兩天前李欣暈倒到她醒。關文都沒見過她的面。這兩日從二弟、四弟和阿秀嘴裡陸陸續續知道一些當日的情況,來看望他的村長家春生兄弟也把當日情況跟他說了一遍,尤其是爲了給他人蔘四處借錢,還被她三叔家的人攆了出來……這些他都知道了。
包括她和他爹、六弟他們鬧翻的事情。
關文說不出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這幾日家裡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得讓他都覺得眼花繚亂,他腦子還不是太清醒。
可今天看見李欣真真實實地站到了他面前。還柔聲細語地問他要做什麼時,他才一下子醒悟過來。
她心裡面滿心滿意都是爲他打算,可他辜負了她。
他就那麼愣在那兒,李欣蹙眉又問了一遍:“你想做什麼?”
關文這才反應過來,微微紅了紅臉說:“我想解手……”
李欣“哦”了聲,把恭桶提了過來擱在牀邊,扶着關文直挺着腰站起來。
關文有些不好意思。李欣見他久久不動作便問:“解不到褲帶?”
“不、不是……”關文小聲說:“欣兒。你,你背過身去……”
李欣愣了下,反應過來後一下子臉紅了,瞪他罵道:“下流胚子,誰愛看你!”
說着就轉了過去,雖然不看他,卻還是拿身子架扶着他的。聽到水聲李欣更是面紅耳赤,在心裡把關文罵了好幾遍。等關文說可以了。她才趕緊去提了恭桶出去,一點兒都沒遲疑停頓。
關文無聲地笑了開來,手倚着牆角站着,等李欣回來扶他才聽話順從地躺回到牀上去。
兩口子竟然有些相顧無言。
半晌,還是李欣說道:“在醫館裡花銷太大,你要是覺得身子不錯了,回家去也可以休養,不如我們回去吧。”
關文只是點了點頭,說:“都聽你的。”末了又加了個稱呼,“欣兒。”
李欣捏了捏手,撇開臉不看他,喃喃地說:“我跟你爹他們鬧翻了……”
“嗯,我知道。”關文柔聲說道:“四弟都跟我說了。”
“那你要怎麼辦?”
李欣慢慢坐下去,“你爹說我有疾,無所出,不侍家翁,要把我掃地出門。”
關文道:“嗯,休妻他說的不算,我給休書纔算。”
“那你給還是不給?”
“有個能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媳婦兒,我要是敢給休書,立馬牛頭馬面就能把我拉走了。”
李欣“噗”一聲笑出來,關文握了她的手說:“欣兒,我這輩子也不肯跟你分開的。李大娘做的這個媒好啊,娶你當媳婦兒,是我三生有幸。”
“好話誰都會說的。”李欣嘆了口氣,到底也沒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手來,“你是三生有幸,我是上輩子造了孽。”
“不怕,這輩子造福,下輩子我們還在一塊兒。”
他們兩個在這邊說話,那頭關武卻醒了,憋着裝睡不好打擾這氣氛。
還是李欣先看出了名堂,抽回手道:“二弟,別裝了,我還有事兒要問你。”
關武羞臊地擡了頭,也不敢看關文和李欣,問:“大嫂,啥事兒?”
“前兩天讓你辦的事兒都辦好了沒?”
“辦好了。”關武趕忙道:“給那天幫過我們的人家都送了禮,勞煩了春生兄弟和悅哥的馬車、牛車的,是給了銀子的。”
“一兩銀子都夠了?”
“夠了夠了。”關武忙點頭,“拿錢給春生他們。他們都不肯收,後來是換成了禮他們纔拿的。四弟說算是租了人家的馬車牛車,就算是馬啊牛啊的口糧也應該給些銀子,春生兄弟和悅哥才收了些錢。”
李欣嘆道:“這人情債可大了去了。”
關文摸摸她的手,“不怕,我們慢慢還。”
最終商議一番,還是決定讓關文回荷花村去休養。這地方費用實在太高,拖家帶口更是一筆花銷。關文倒覺得無所謂,阿秀卻很捨不得。
文大夫來找關文,先是說了下他的病情。又叮囑了好大一籮筐的話,弄得李欣都要覺得這古代的醫生業務水平和職業道德比現代都要高到哪兒去了,文大夫才期期艾艾地問:“你們家阿秀丫頭今年多大歲數啊?定親了沒?”
李欣一驚,不是吧,文大夫都五十好幾了,還喜歡年輕小姑娘?想想又覺得不對,要真是他看上阿秀了。也不會親自來問這事兒了。
這種事兒關文不好答,李欣便道:“她今年快十八了,正在相看人家。文大夫問這個的意思是……”
文大夫呵呵笑了兩聲,低聲說:“是這樣……安和堂盡都是些男大夫,很多時候遇到女病患,我們不好仔細看,尤其有些傷在一些隱秘部位的……這兩日阿秀在醫館裡幫忙幹活。人機靈勤快。對醫道這一塊兒也有些自己的認識和見解,看什麼學一遍就會,藥理什麼的稍稍跟她解釋一下她就背得下來。我就想着……她那麼好的苗子,要是能做個女大夫,可就更好了……”
李欣有些意外,她望了望關文。
這事兒她拿不定主意。
關文也是一驚,女大夫……這要是學成了,可不僅能自己養活自己。將來嫁了人,也不用擔心受夫家的欺負——對大夫,尤其是經過官方認定的“大夫”而不是郎中、鈴醫,世人都是敬重有加的。富貴人家每年都花錢供奉醫館藥鋪,要是家裡有個做大夫的,說出去都會被人高看一眼。
這哪有什麼好疑慮的!
關文立馬點頭,李欣卻蹙了蹙眉頭,“阿文,你也問問阿秀的意見。”
關文立刻道:“好,問問阿秀的意見。”
阿秀趕着二黑過來,這兩天二黑跟着李欣寸步不離,只是可惜李欣心思都沒放在它身上。二黑也不介意似的,頭兩天李欣四處跑,它就見縫插針跟上,李欣病了躺牀上,它也就蹲在地上,困了便自己趴了睡,也不叫喚,讓人看了就覺得乖巧。因爲阿秀給它一日三餐吃的緣故,二黑對阿秀的態度也好了一些。
二黑奔着李欣跑了過去,窩在她腳下拱了拱她的腳踝。李欣喊了句“二黑”,這二黑估計還不清楚二黑這名字是叫它,不過聽到主人的聲音還是擡了頭往上望。
李欣樂得不行,嘻嘻笑道:“以後你叫二黑了,不能改了,聽到了沒?”
阿秀笑道:“它剛吃了頓飽的,心情好着呢,二黑這名字那麼好,它肯定也喜歡。”
逗了二黑一會兒,李欣轉入正題,“阿秀,文大夫說想讓你多學點兒醫道上的知識,以後好當個女大夫,不知道你的意思……”
阿秀愣了愣,轉頭問文大夫,“文大夫,你不是說……說是開玩笑的?”
“前頭是想開個玩笑來着,不過後來想想還是覺得這提議也不錯。我跟東家夫人說了這事兒,東家夫人也覺得挺好的,要是學出師了,真的能過了官府那邊的考覈成爲女大夫,可是咱們輝縣頭一份。”
阿秀還是有點兒呆,“可我,我都十八了……能學些什麼……”
“丫頭,你看我,我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了,還是得學。醫道博大精深,哪是能學得完的?”
這話李欣倒是贊同,“文大夫說得也沒錯,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知識啊,可是一輩子都學不完的。”
文大夫有些意外地看了李欣一眼,“丫頭,你嫂子這話說得可真是好啊!”
李欣鼓勵地看了看阿秀:“阿秀,這事兒你大哥和我都不反對,就看你的意思。你要是願意留下來跟文大夫學習醫術,你就留下來,只是以後再苦再累可不能回家哭鼻子。你要是不願意,那便算了,我們待會兒便家去。”
阿秀低頭想了片刻,擡起頭時一派堅定,“我跟着文大夫學醫,就是做不成女大夫,也有一門手藝傍身,將來也多條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