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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櫻哥昏昏沉沉間不知身在何方,悠悠然中只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滿天的火將半邊天空染得通亮,地上的鮮血早被高溫炙烤乾了,龜裂片片,親人們早已成灰成燼。幼小的她被還叫蕭緒的少年許扶背在背上野獸一樣的奔逃,不敢回頭,只是拼命地往前跑,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來,是否能逃脫這場突如其來的滅門大禍,他們只記得父母的叮囑,活着,一定要活着。
她緊緊抓着少年蕭緒瘦削的肩膀,聽到他的喘息聲漸漸沉重如破風箱,胸前的衣裳也被他背上的汗水浸透。她被顛得頭昏眼花,胃似是被翻了個兒,裡頭殘存的食物夾雜着酸水一股腦兒地往上冒。她不敢吐,她怕一點味道一點痕跡就會給二人帶來殺生之禍,於是就緊緊咬着牙,可到底是人小,終於忍不住噴了許扶一背。
蕭緒皺着眉頭看了她一眼,於是她很害怕。她很害怕許扶會扔下她,把她扔在這半是光明半是黑暗的未知世界裡,讓她自生自滅。
在她幼年的記憶裡,蕭緒是個愛美愛潔淨並且孤芳自賞自傲的少年,他與家裡其他總愛逗她玩的兄姐不同,他每次總是仰着頭從矮胖腿短的她面前倨傲如大鵝一樣地經過,然後回頭淡淡問她一句:“小妹你看哥哥我今天怎麼樣?”
她若是回答得不好,胖臉上便會挨他狠狠一擰。於是她絞盡腦汁想方設法投其所好,十次裡卻總是有七八次讓他不滿意的,被擰臉掐臉總是家常便飯。不是很疼,只是骨子裡身爲成年人的她受不了這種欺負戲弄,因此總是會告點冤枉狀,再躲在母親身後得意洋洋地看許扶捱罵。蕭緒卻總是不改初衷,第二次下手更狠很賴皮。二人你來我往樂此不疲。
但在家變發生之前很長一段時間裡,少年蕭緒已經厭倦了這種無聊的遊戲,開始變得憂鬱沉默甚至於陰沉,便是她故意挑釁也不能得到他更多關注,甚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她幾乎不能與蕭緒照面,便是家族中的大聚會裡也不過是遠遠看到他一眼。她對這個世界有太多需要學習和認識的新事物,漸漸的,他對於她便成了陌生人。
可是這個一直和她似乎都有些不對盤的兄長此刻卻成了她活命的唯一希望。許櫻哥清楚的記得自己當時有多不安。蕭緒那一眼看過來,她便很自覺地準備脫去外衣好替他擦去背上的髒污,同時很乖巧地低聲道:“我實在沒忍住,我用衣服把它兜着,不會亂扔讓人發現的。”
“紋紋不怕,先忍忍我們再收拾。”蕭緒卻只是溫和地把她放下來,用已經變得寬大的手掌溫柔地替她擦去脣角的髒物,再粗粗收拾了一番便繼續揹着她快步疾行。她開始還努力睜大眼睛,豎起耳朵,想當他的第二雙眼睛和第二對耳朵。可是到後面,她怎麼也敵不過疲勞和年幼的碾壓。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躺在了清晨的溪邊,少年蕭緒正蹲在溪邊笨拙地替她和他洗衣服。
雖是一夜慘變,雖是一夜奔逃,許櫻哥卻清楚地記得那個清晨如此美好。日光透過不太茂密的樹林射下來,晨霧變幻莫測,有鳥兒在歡唱,溪水淙淙。少年的背影單薄瘦削卻穩重如山。聽到她翻身的聲音,少年回過頭,眼神憂鬱悲傷。卻還能對着她溫柔的笑:“是不是餓了?忍一忍,過來先喝點水墊墊肚子。”
他似乎很害怕她會不懂事的哭鬧,特意摘了片很漂亮的葉子給她疊成了杯子,又哄又騙,但她卻覺得前生後世不曾喝過那麼甘甜的溪水,便是後來日子安穩了,疾馳千里送來的惠山泉也比不過。
蕭緒之前是個靴子濺上泥便可以扔了不要的翩翩貴公子,卻能爲了她不要臉地在街上搶了小孩子手裡的吃食就開跑,也會紅着眼去和狗搶食,和乞丐打架,然後再獻寶似地把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遞到她手裡或是喂到她嘴裡。捏臉的遊戲再次開始,但卻變成了一場檢驗她胖瘦健康與否的遊戲。自那時起,她便知道有些傲嬌,性子古怪陰沉的蕭緒是她這生可以信賴依靠的人,不論他是蕭緒或者是許扶都一樣。
“哥哥,哥哥……”許櫻哥哽咽出聲,哭得聲嘶力竭,似是想把這些年所有暗藏在心底深處的委屈和難過、不甘全都傾瀉出來。有人輕拍她的臉,在她的耳邊低聲喊着什麼,她想答應,卻總是不能睜眼,漸漸的她累了,便又再次沉沉睡去。
羊角宮燈閃着微弱的光,把張儀正微皺的眉間照得越發深刻,也將枕上的許櫻哥咬牙切齒,雙眉緊鎖,淚痕未乾的一張臉照得更加愁苦。張儀正將拇指輕輕放在她眉間抹了兩抹,她卻是猙獰地磨了磨牙,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背對着他繼續沉沉睡去。張儀正也就不再勉強,而是默默地坐在牀沿上看着牀帳深處的陰影發呆。
青玉與紫靄垂手立在一旁,俱都緊張不安到了極點。青玉壯起膽子低聲道:“三爺,要不婢子把奶奶喊醒吧?”
張儀正並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替許櫻哥掖了掖被子。
此番張儀正歸家,全不似從前的囂張無禮,倒似是變了個人一般,沉默而古怪,整個人身上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恐怖氣息。從前的淫威尚存,此番他更變本加厲,誰還敢輕易招惹他?但許櫻哥此時情景異於平日,不得不勇敢。青玉等了片刻,再次鼓足勇氣道:“三爺,奶奶該喝藥了。”
張儀正默了片刻,突然道:“她剛纔哭喊些什麼,你們都聽見了?”
青玉同紫靄全都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就想搖頭否認,卻聰明地知道那是最愚蠢的做法。於是紫靄道:“婢子沒聽清呢。”青玉則強笑道:“好像是喊蟈蟈?”
話音才落,就見張儀正目光如電一般地掃了過來,於是嚇得一背的冷汗,偏還硬挺住了,繼續強笑道:“不然,婢子也是沒太聽清楚,三爺聽到的是什麼?”
張儀正並不回答,默默看了她片刻才緩緩轉過頭:“先去準備熱水清粥和藥再喚她。”
紫靄同青玉交換了下眼色,紫靄退出去安排,青玉試探着上前將另一側的帳子掛了起來:“三爺,您要不要換衣?”
張儀正不置可否,轉身拿了銀籤子將燈剔得更亮堂了些,淡淡地道:“聽說你今日去了學士府替你們奶奶探望了許五爺?”
青玉暢快地應道:“是,府裡使了連大總管去的,我們這邊因着三爺不在家,又才發生了早間之事,奶奶不好出門,便稟了王妃讓高、袁兩位嬤嬤與婢子一起帶了藥材過去。主要是探望二夫人和五奶奶。奶奶說,不獨是因了族裡的緣故,便是爲着當初五爺對她和您的救命之恩,也是不能不管的。”
張儀正便又道:“那是應該的,你有沒有見着許五爺?”
青玉暗暗將掌心裡的冷汗在衣襟上擦了一把才道:“見着了,跟着兩位嬤嬤一起見的。還不是太清醒,發熱不退。”
“那我改日也該去看一看纔是。你們奶奶可知道?他如今家業盡毀,住在學士府裡難免多有不便,你們奶奶有沒有給他送點錢物呢?”張儀正起身,把燈光擋了大半,青玉突然間覺着眼前一黯,再接着就聽他提起錢物來,心裡突如其來地一慌,忙道:“就只送了藥物,府裡的禮倒是備得厚,婢子回來後尚且來不及和奶奶稟告呢。奶奶只知道他受了傷,卻不知道後頭的情形。”
張儀正便朝她擺了擺手:“你出去罷。”
青玉磨磨蹭蹭的不想走,張儀正也不管她,就隻立在那裡看着許櫻哥。青玉磨蹭了一回,終於是不敵,俯身慢慢退了出去。
滿室寧靜,靜默芬芳,旁有佳人,如桂如蘭。張儀正微閉了眼,將手輕輕撫上許櫻哥的臉頰,將她的眉眼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再將頭俯下去小心翼翼地貼上她的臉。頃刻間這些日子所有的疲累壓力全部都在這一刻壓了上來,沉重得讓他不能呼吸。他閉了眼,將沉睡的許櫻哥緊緊摟入懷裡,只有在這一刻,他才覺得他離她近了些。
許櫻哥輕輕嘆了口氣,張儀正驚得迅速鬆開手,端坐起身垂眸看着許櫻哥。許櫻哥睜眼,眼神從迷茫渙散到慢慢聚焦,然後看清了他。
張儀正等着她似往常那般誇張地朝他咧着嘴笑,然後張開手臂纏上來大笑着說:“你回來了?有沒有想我?”他想如果那樣,他便可以用力用力地抱回去,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他就是張儀正,她就是許櫻哥,從始至終都如此。
許櫻哥卻只是默默地看了他片刻,一動不動地躺着翹了翹脣角,輕柔地道:“三爺回來了?一路可否安康?”
張儀正沉默片刻,主動輕輕握起許櫻哥的手低聲道:“還好,你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