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宣離帝對着沈煉說話時的神態,不似君臣,反倒像是…玉修羅一個激靈抖正身體——父子!不錯,就是父親對兒子的嚴厲期望。
——不勝人間一場醉,奈何傾盡一生癡…宣離帝那兩句詩,不是教自己寫的,而是…念給沈煉聽的…
沈煉不像父親沈嘯天那樣循規蹈矩穩重內斂,他有仇必報的姿態更像眼前急紅了眼的沐容若,這二人…難道真是…玉修羅不敢再想。
“玉嬪。”沐容若握住玉修羅的手腕,企盼的盯視着她有些異樣的眼睛,“你要幫我。”
——“幫殿下?”
“雖然本宮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麼玄機。”沐容若仰頭望天,“但本宮知道,沈煉在一日,本宮就不能安穩一日。如今龍筱自盡,還不知道沈煉會使出什麼手段對付本宮,他因愛生魔,什麼都做得出來。玉嬪你深受父皇寵幸,又和淑貴妃有些交情…”沐容若掌心摸向玉修羅的臉頰,“我要你幫我。”
見玉修羅不應自己,沐容若湊向她的臉,摩挲着她的脣尖低聲道:“燕國曆代的規矩,等到父皇駕崩,後宮無出的妃嬪都要去西郊守皇陵,那裡荒蕪寒冷,度日如年,玉嬪韶華如花,也甘心困死在那裡?”
——“我還有別的路可以走?”玉修羅擡起眼眉。
“當然。”沐容若桃花眼溢出柔情,“父皇不在,就是本太子即位,到那時,我自然可以把你留在身邊…”
不等沐容若說完,玉修羅已經哧哧笑出聲,按着小腹笑道:“太子殿下,我可是你父皇的妃子,要是在民間,也是殿下您的小娘,把父皇的寵妃留在自己身邊?殿下,您真的敢?”
沐容若眼中忽然露出怨念,頂着玉修羅的肩頭將她按在了老楸樹上,“我敢,我一定敢。”
“你弄疼我了。”玉修羅蹙眉喊了聲。
沐容若怔怔的鬆開手,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我要你幫我。如果本宮沒有猜錯,沈煉今天進宮一定去了長春宮見過淑貴妃。龍櫻失了妹妹,沈煉死了心上人,他們二人一定都恨本宮和瑛貴妃入骨,巴不得扳倒我們母子纔好。這二人要是連成一線…或是扶持其他皇子取而代之…並非不可能。”說到害怕處,沐容若身子也微微一顫,“龍筱自盡,本宮也娶不到龍女爲妻…別忘了,還有個端王府的沐青辰,他娶的可是龍筱的二姐,淑貴妃的二妹…本宮日夜想着,真是心悸難眠…心悸難眠吶…”
——“殿下想我…怎麼做?”
“我要你…”沐容若頓住莫測的眼神,“暗中查明沈煉的身世,看看他到底和父皇有沒有瓜葛。還有就是…不管有沒有瓜葛,攥住任何可以捏造的把柄…我要沈煉死。”
“既然殿下不論如何都要他死。”玉修羅眨了眨眼,“又要查明他的身世做什麼?要真是有什麼,瑛貴妃怕是會很傷心吧。”
沐容若掠過玉修羅美豔的臉,“有些事,得不到一個答案總是會抓心撓肺。玉嬪是個有本事的人,你身邊的宮女烏雅,是我母妃借皇后的手安置在你身邊的人,她是宮裡最老練聰明的宮女,在柳堤軒不過一年,就已經被你收服的妥妥帖帖,最近幾個月,我母妃從她嘴裡居然得不到玉嬪你的半點消息,還不是你的本事?”
玉修羅淺淺笑着,手背貼着紅脣挑眉看了眼沐容若,不語的扭過身去。
“我鐘意你。”沐容若不加遮掩,“我也不會去和母妃多說什麼,烏雅害不到你什麼,玉嬪大可放心,自此她就是你可用的人。查出沈煉的身世之謎,你告訴我便好,母妃什麼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會傷心。”
——“姑且只能試試。”玉修羅婉婉一笑,“我可沒有答應殿下什麼。”
沐容若隱約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厭惡的蹙了蹙眉心,背身大步離開,“有你這句話,足夠了。記得本宮和你說的——我一定敢。”
玉修羅看着他的背影,掩脣噗嗤一笑,心裡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奇妙感覺。悶雷又轟轟不止,雨水卻還是遲遲沒有落下。
千里之外,夏族
龍筱來了夏族十餘日,頭幾天也是拘謹的窩在夏夷歡的將軍府裡,不過是一日兩次替他的傷口換藥,倆人獨處時也是沉默的很,夏夷歡知道,一時之間這個女孩還是無法接受自家冰窟殘酷可笑的事實,也難以接受突如其來的自己,她在蜜罐里長大,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就算嘀咕着要去天下各處遊歷,真讓她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生活,換做是誰都很難做到吧。
夏夷歡安慰着自己,只要多些時日,龍筱一定會心甘情願的踏實留在自己身邊,她會看到自己的好處,看到自己對她的真心。
七八日過去,龍筱也按耐不住的摸出將軍府,她看夏族的男人耕種狩獵,看女人們紡織操勞,也會託着腮幫眼巴巴的看着孩子們嬉鬧,日子一天天過去,龍筱的心卻安穩不下,這裡像是與世隔絕,她不知道沈煉有沒有凱旋迴朝,她不知道如果沈煉得知自己不在人世,會不會傷心欲絕,他桀驁的模樣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龍筱抱着膝蓋坐在朝北的山坡上,出神的望着密林方向,她盼望着看見什麼,但她知道,除了振翅高飛的鳥雀和聲聲野獸的嘯聲,她再也等不到什麼。
不遠處,夏夷歡騎在馬背上已經望着龍筱許久,他刀刻般分明的臉孔凝着些許失落,他知道,龍筱舍不下燕國,舍不下家人,更舍不下那個沈煉。
——“歡爺。”金磐夾了夾身下的馬肚,“龍筱就算留下了人,卻似乎留不下心呢。”
“她是世上最難馴的馬駒,哪有那麼容易。”夏夷歡冷傲道,“我也沒想過她早早就甘心,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金磐搖頭晃腦的重複着夏夷歡的話,“總有一天…可這一天,會在哪裡?”
“讓人遠遠的看着她,可別被猛獸叼了去。”夏夷歡低聲說着調轉馬身。
“您是怕她偷偷跑了吧?”金磐笑了聲。
密林裡傳來單薄的馬蹄聲,龍筱揉了揉耳朵,瞪大眼朝密林方向死死盯着,馬蹄聲越來越近,伴着呼呼的風聲像是把誰推向她的身邊。
夏夷歡久經沙場,聽覺勝過常人許多,他忽的勒緊馬繮,劍眉緊蹙沒有敢轉身。金磐看見大片的鳥雀被什麼驚起,朝着北方望去道:“歡爺,好像有遠客往咱們這來了?”
林子邊的暗衛警覺的執起兵器,齊刷刷朝着林子疾步走去。一匹駿馬踩着滿地的樹葉走出林子,馬背上穿藍色錦服的年輕男子神色鎮定,一雙黑目好似淡墨揮灑,但本該滿是瀟灑無拘的姿態裡卻夾雜着許多心事。
龍筱蹦起身子小跑上前,才一張口已經哭出了聲,“大哥,大哥…你來帶筱兒回去麼!?”
夏夷歡心頭一緊,攥着馬繮的手微微抖動着,就算已經猜到了是龍希風,他還是不敢轉身,他生怕龍希風就是要帶走龍筱的那個人。
黑衣暗衛不認得龍希風,見這陌生人竟膽大包天的朝龍筱馳騁而去,都是拔出兵器齊齊指向他,龍筱趕忙張開雙臂擋在暗衛身前,急道:“這是我大哥,還不快把兵器放下,放下吶。”
暗衛一向只聽夏夷歡調遣,任憑龍筱喊着也是一動不動,見龍希風跳下馬揹走向龍筱,前頭幾個的劍鋒眼看着就要逼近他。
——“住手,都退下。”夏夷歡高聲喝道。暗衛瞬時收起兵器,退後數丈之遠。
“筱兒,你果然在這裡。”龍希風深吸了口氣一把摟過龍筱的肩膀,扳着她的腦袋看了又看,見眼前的妹子毫髮無損,眼神還是和以往一樣機靈聰慧,這才放下心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大哥多怕你會…”
“大哥怕見到的筱兒成了個傻子麼?”龍筱大眼噙着淚水道,“多虧夏大哥救我,筱兒才能安好的見到你。”
——“虧你還有些良心,知道是夏大哥救你。”夏夷歡暗聲自語。
龍希風又愛憐的摸了摸妹子的頭,擡頭看向不遠處背對着自己的夏夷歡,衝他抱拳喊道:“歡爺,救下我妹子的情義,我龍希風記在心裡,絕不忘記。”
夏夷歡身姿不動,也沒有開口應答,龍筱瞥了眼他高冷的背影,抽了抽鼻子道:“他就是那個樣子,人人都跟欠了他一樣。夏將軍夏將軍,不也就是個將軍嘛。”
“不懂規矩。”龍希風掐了把妹妹的手心,“後頭指望歡爺的地方還有很多,人家救了你,還收留你,該懂事些纔好。”
龍筱甩了甩髮梢道:“大哥,你是來帶我回去的麼?皇上那邊是不是都已經解決妥當,爹孃讓你接我走?還有沈煉,沈煉回來了沒有?他,好不好?”
龍筱絮絮的問着,她想知道的實在太多,她渴求的看着龍希風有些躲閃的眼睛,盼着他趕緊一一回答自己。
——又是沈煉,就算我把心都給了你,你想的也只有沈煉。夏夷歡落寞的嘆了聲。
龍希風攬過妹妹的肩,朝着夏夷歡走去,口中敷衍道:“先不急着說這些,大哥要先謝謝你的救命恩人,等見過歡爺再和你慢慢說。”
“哦…”龍筱不情不願的哼哼了聲。
龍希風拉着妹子的手走向夏夷歡,拂袖又抱起拳,“歡爺…”
一聲“歡爺”說出口,夏夷歡終於鬆開馬繮跳下馬背,轉身看着這兄妹二人,眼神喜怒難測讓人琢磨不透,“龍大少爺客氣了,令妹奄奄一息,我不過是做個順水的好事。”
——“歡爺…”
“別說了。”夏夷歡打斷道,“你們兄妹重逢應該還有很多話說,我還有事…”
“歡爺,我此次來是有事拜託你。”龍希風搶道,眼神複雜懇切。
“拜託我?”夏夷歡冷冷笑了聲,“堂堂龍府的大少爺,有事拜託我?”
龍希風當然知道夏夷歡已經知道自家守了幾百年的秘密,也知道他並未讓人肆意宣揚,該是想法設法壓制住了知道秘密的人,保住了燕國龍氏的安生。眼前看似冷酷無情的夏將軍,纔是真正關係龍家生死的人物。
龍希風朝夏夷歡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和自己避開龍筱進一步說話,夏夷歡會意的踱開步子,龍希風按了按龍筱的手背,幾步跟在他身後,走出龍筱半丈之遠。
“有什麼話是不能當着你妹妹說的?”夏夷歡撣了撣衣襟,他向來不喜歡有什麼連自家人都避着,“龍筱進過冰窟,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你們兄妹之間不再有秘密。”
“不是…”龍希風面露窘色,忍不住一聲嘆息。
夏夷歡見他像是真的有什麼爲難事,也不再說話,靜靜的等他說下去。
“歡爺。”龍希風低沉道,“我要拜託你,照顧筱兒。她…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