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外室裡亮堂堂的如白晝一般,空空蕩蕩,我環視一週,牆壁上大小排列的上千盞銅燈都跳躍着火苗,一閃一眨如同人的眼睛在窺探着一切。
內室的石門上雕刻了火神像與上古文字,陳舊又神秘,似乎可以聽見一支咿呀難懂的曲調在吟唱着一個傳奇的故事,可是並沒見着火種子。
“公子,這裡面怎麼如此詭異,那個火種子不在?”鮮衣警惕地盯着內室門前的一個巨型燈臺。
驚弦仰首對着面前的空氣,說:“晚輩冒犯,還請前輩現身相見!”
話畢沒有絲毫反應,燈光在大家的臉上跳躍了一番,明暗對比鮮明。
上官影也向前一步,對着燈臺拱手行禮道:“前輩,晚輩今日並非惡意擅闖仙尊墓室,還請前輩見諒!”
上官影低着頭不動,脖子上的筋脈跳動,他眼睫輕顫,我們也秉着呼吸與他一起等待着,等着。
只聽得空中傳來一聲咳嗽,還伴有悠長深遠的迴音,那火種子倒真的擺足了前輩的架子,也不現身,哼了一聲只問:“你就是仙湖山莊的上官影?”
上官影詫異道:“前輩怎麼知道?”
火種子又咳嗽兩聲,說:“你的雙親被困於墓室之中三年,老身早料到你會來的!三年了,連老身也無法打開這內室門,你們請自便吧,老身倒也想看看你們怎樣將墓室門打開…”
沒想到火種子性情如此爽快,大家還以爲他會對外來人員百般刁難。
上官影聞言,向火種子躬身一施禮:“多謝前輩體諒成全!”
要開啓墓內室門,也就是要破除姻緣玉的封印,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使姻緣玉重新開封。
我拿出姻緣玉,交給上官,向他解釋說:“這道石門被玲瓏玉加了封印,憑藉武力是無法將它開啓的,我先前從狼王口中得知,三年前你爹爹正是用他的血淚施下了這封印,我想你們父子連心,你不妨試試。”
“好!”上官影接過玲瓏玉,拔出斬雲劍在左手掌上劃了一道口子,殷紅的血滴在了姻緣玉上,一滴,兩滴,三滴…
鮮衣屏住呼吸定睛望着,忐忑不已,驚弦的手緊緊揪着胸前的衣襟,我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一雙手不知該往哪裡放。
上官影的鮮血在透明的玉石上染成了一朵花形,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另一朵暗紅色的血花也漸漸映了出來,那是上官長的血,他們父子的兩朵血花交纏在了一起!
我感覺心都快跳出來了,兩朵交織着的血花散發出淡淡的紅光,不一會兒就消失了,上官影的血模糊了姻緣玉,內室門依然屹立不動。
“怎麼會這樣!”上官影正對着墓門,手裡握着染了血花的玉石跪倒在地,低頭哽咽:“爹、娘,孩兒不孝!”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情到真處自然流露。上官影的血是殷實的,眼淚是真心的,可是姻緣玉依舊只是一塊頑石,再也發不出奪目的光彩,上次在瓊瑤殿上見過姻緣玉發光的光景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整天跟着他們一起稱呼姻緣玉爲玲瓏玉,卻忘了它從來只是姻緣玉,它牽動了姻緣,卻不是萬能的寶石。
上官影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們三個人默默站在他的身後,鮮衣咬着嘴脣,一雙眼睛憋得通紅,那情誼,倒不單單是看主子看親人那般簡單,恐怕長期以來,我被這小丫頭蒙了。
驚弦垂着眼睛,臉上平平靜靜的,眼淚卻悄悄落了,因爲無法全全體會上官影內心的悲痛,所以只能讓他獨自沉靜一會兒。
誰也不會料到一直故作神秘的火種子在這個時候突然現了身,他怒吼一聲,用一團烈火將我們三個人包圍起來。
大家沉浸在各自的情緒裡都沒有防備,三個人都被一陣火風捲送至內室門前的巨型燈臺上,背對背而立,身子也動彈不得,煙火嗆得人直咳嗽,薰得眼淚滾滾而下。
上官影‘嚯’地而起,驚慌地望着我們,轉身面對火種子:“前輩,你這是…”
火種子實是個髒亂不堪的老頭,衣衫像被烈火焚燒過般,一身酒氣。他將雙手負於身後,眼中火團一現,沒見有什麼動作,只聽他惱怒道:“上官影啊上官影,妄老身在你身上廢了那麼大的精力,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怎麼這般沒用?”
上官影被無形的力量撞擊,踉蹌着倒地,以劍撐地坐起,側臉上出現了一道烈火灼燒過的狹長的傷痕。
燈臺上,我三人同時急叫着他的名字。
我曾見司珞被神鞭抽得皮開肉綻,也曾見他被神兵利器傷得體無完膚,就連上次上官影手腕上的小小傷口也叫我痛惜,我再也見不得他受一點點傷害了。
我心中惱怒,我司珞的臉你也敢毀!執着的眼光直逼着火種子,冷嘲熱諷道:“堂堂火神座下長老假扮臭乞丐,還裝瘋賣傻,如今又以大欺小,叫人好生恥笑!”
因我三人此時都動彈不得,鮮衣努力偏頭看我,驚道:“陌顏,你的意思是,他就是…”
“他就是我們在客棧遇見的那個常老。”驚弦說出了鮮衣想說的話。
“怪不得,怪不得我覺得他的樣子很面熟!”鮮衣氣得發抖,身上扭動掙扎了一番,渾身蠻勁,衝着常老嚷嚷着:“我說你這個爛酒鬼!把我們引到這裡居心何在?”
常老不以爲然,笑得無傷風化,他搖搖頭:“終於發現了?小姑娘家不要口不擇言,還是叫老身火長老比較妥當。哎…老身對你們真的很失望!”
原來,常老即長老。
上官影手持劍柄,腰背挺直,面上不卑不亢,直視着常老:“在下依然尊稱你一聲火長老,前輩有話好說,你先將她們三個放下來!”
常老望了我們一眼,歪着頭陰陽怪氣地一笑:“奇怪,你們怎麼也不問問老身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將整個事件在心中粗粗過了一遍,說:“那日在橋上,你聽到我與上官的談話,知道了上官的身份,於是在客棧時刻意鬧事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隨後又裝瘋賣傻將玲瓏玉給了我,並透露出火神廟的信息,你早就策劃好了一切,步步爲營,環環相扣,不過是想將我們帶到這裡來,至於原因,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不過了。”
鮮衣掙脫半天不得,氣急,唾了一口氣,叫道:“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他花了三年時間也參不透玲瓏玉的封印秘密,於是就想利用我家公子來破解!”
“啊哈,不錯,不錯,小姑娘們都很聰明。可惜你們也叫老身失望了,仙湖山莊出來的後生也都是一羣木瓜!”常老略顯輕蔑的口氣叫人不悅。
上官影原本就在懊惱着,現在更是氣,人是比平時衝動了一些,他絕對不能容忍別人侮辱仙湖山莊,‘嘩啦’抽出斬雲劍,劍尖指向常老:“請你收回剛纔那句話!”
常老垂眼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絲毫不畏懼,反而嘖嘴道:“年輕人就是火爆脾氣,你怒髮衝冠,就不顧及她們三個人的安危麼?”
上官影惱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老身想怎樣?老身當初千方百計才擺脫了閼伯逃離火神廟,你爹孃與狼王封印在這墓室之中卻叫老身撿了個便宜,可惜這玲瓏玉卻變成了一塊廢石。老身本想着這個世界上能解開此封印的只有你一人了,卻不料…你太讓老身失望了,老身一失望就很生氣,一生氣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了…”說着常老的背後便騰起了一串火焰。
我只覺得周身灼熱得厲害,鮮衣嗆得直掙扎,驚弦先前中過妖毒,身子不如我們,她咳中帶喘,此時可以感覺到她的背上汗涔涔的。
我背後的雙手交纏着,一時情急沒想起來用哪個口訣解開這無形的繩索。
“住手!你快放了她們!”
“怎麼?知道心疼了?”
說時遲那時快,上官影一個箭步便與常老揪鬥在了一起,常老的身形不時地化成火焰四處飛竄,在這場躲躲閃閃的追逐中,上官影自然比較吃虧。
斬雲劍舞着劍花,追雲訣發揮出巨大的能量,空中金光四溢,刀光火影,一時間叫人應接不暇。
我一發蠻力,只覺得丹田之氣一衝而上,禁錮被震開,我順着力道直接衝了出去,一個踉蹌才落地站穩,與上官影並肩一靠共同應付,面前的一大團火焰被震碎,立刻消散無蹤。
禁錮被打破,沒有心理準備的鮮衣和驚弦都被震倒在地。
這時,忽而有一道黃光飛過,我心叫不好,可是手上的動作又放不開,只聽鮮衣大叫一聲:“姐姐!”
原來是那隻逃走的黃狼軍師從外面衝了進來,它此時亦是膨脹了一倍的身形,兇殘地一口咬住了驚弦的肩膀將她按在地上。
驚弦悶哼一聲,額上汗珠如豆大,嘴脣蒼白,瘦弱的肩上,青衣被血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