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假思索地搖搖頭,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心想鮮衣即便真喜歡他我也不必在意。
墨延即刻收斂了笑容,似很苦惱地說:“不想聽那丫頭的話,可是我本來就是那樣想的…又顧及到男人面子與心意的問題,唉,着實難辦。”
喲,才做了幾天凡人吶,都知道男人的臉面問題了。
我捂着臉,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鮮衣真的喜歡墨延?我有些心急地圍着墨延轉,反覆問他:“她真的和你說了?她和你說了什麼?”
“真要知道?”我發現他的眼睛真的越來越像狐狸了,正盈盈地閃着算計的光。
“要知道。”我的聲音生硬的。
墨延向我湊近了一步,我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的陰影裡,我恍惚地聽見他說:“她,她慫恿我和你在一起。”
其實他的話說得輕描淡寫,他面上的神色也是雲淡風輕的,我腳底像踩了棉花一般晃了一會兒,天知道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捂着嘴清脆地笑出聲來。
我沒心沒肺地笑出眼淚,問:“我還以爲鮮衣喜歡你呢!話說回來,你上次不是用攝魂術看過我的內心世界麼?你應該知道我的想法。”
墨延先是怔了一怔,然後又釋然一般地說:“是啊,你不要多心,我沒有要避開你。”
我心裡真覺怪異,感覺我們兩人是在雞同鴨講,努力在一個不太好的話題上做着垂死掙扎。
好在何香的出現解開了這份掙扎,何香的花衣服一閃而至,臉上還淤青着,他笑嘻嘻地對我說:“唉!果然是白姑娘!你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
我見他伸出胳膊做引路狀,擡眼一看,原來我們是在千百堂鋪子前站了好半晌。
頭髮花白的老婆婆捧着藥包笑彎了眼睛,幹恩萬謝了一番才捨得離去,嘴裡還唸叨着:“廖達夫,好人會有好報啊…”
廖大夫見了我,放下了稱藥的活兒,轉動着輪椅迎了出來,眉目開朗:“白姑娘!歡迎之極啊!”
見他如此熱情,我也不禁客套起來:“只是恰巧路過而已,廖大夫你客氣了!對了,這位是墨延。”
“哦,墨公子,幸會幸會!今日索性看病抓藥的人不多,二位就隨我到堂後坐坐吧!何香,這裡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老爺。”何香應聲。
我本想推辭,但是廖大夫的盛情難卻,也只好答應,隨其來到了後院。
“白姑娘,驚弦姑娘的傷好些了沒有,也不知廖某的藥方子管不管用。”我心想那幾貼藥治療普通的傷病是藥到病除,可是驚弦的妖毒卻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用了我的百花仙露也要好幾日才能清除乾淨,可是這些自然是不能說出口的。
我只好說了假話,眯起眼睛笑着:“的確好多了!廖大夫,大家都誇讚您的醫術好,簡直是位活佛呢!”後面的自是真心話。
廖大夫連連擺手,謙虛道:“不敢當!不敢當!廖某隻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只是陌顏有些困惑,廖大夫你經營這千百堂又不計回報,日常的費用可是不得不考慮的啊!”
廖大夫眼中流露出躊躇,他解釋說:“這還多虧了我家夫人,她的繡品賣出去所得的錢也足以維持生計了!”
院子裡的紫薇花開得熱烈,每天照料它的一定是一位美麗溫良的夫人。我不禁問道:“不知廖夫人現在何處?陌顏倒很想見識一下她的刺繡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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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大夫臉色微變,頗爲難地說:“不巧夫人今日身體抱恙,怕有不便!”
我的手指撫摸着一盆盛開的早菊花,它的枝葉被細心修剪過,水分和養分也都充足,我面上笑着,說:“那自然是不便,下次吧,下次有機會的話,陌顏定要親自向廖夫人仔細請教!”
有些事我不想說出來,不過心裡還是真心羨慕着他們的。他們一個是人,一個是鬼,即使一個已經四十有餘,一個還是青春模樣,可是對於他們而言,還有什麼界限可言呢?即便是陰陽兩隔也能相敬如賓、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換做是以前的我,一定是不允許這樣的感情方式存在的,不過自從我遇見了司珞,就已經見識了太多超乎常理的事情了,就像我自己不顧一切地私自下凡來執意要助他得道一般,已經是不可理喻的了!
這時有丫環上來倒好了酒,廖大夫引我與墨延圍着石桌子坐了下來,他說:“這是以覆盆子爲主材料釀出的藥酒,請二位嚐嚐!”
“好。”
痛快地喝了幾杯酒,我們說了小半日話,直到何香過來叫廖大夫去前堂處理一位情況比較棘手的病人,我們纔在廖大夫的抱歉聲中離開了千百堂。
何香微笑着送我們離開,他又是對我眨眼一笑,我懵了一瞬,這人是故意的吧。
墨延的眼神清亮,他望着站在堂前笑得一臉燦爛的何香,自言自語:“賣繡品能賺幾個錢,你一定也不信,我總覺得和他有關。”
我瞥眼望見官府貼在牆上的告示,好像是在追捕一位功夫了得的飛賊,上面附帶了一張肖像畫,雖然蒙了面,但是眉眼之間可以看出是位俊公子。
想着墨延的疑惑,我仔細又看了那張告示,輕搖搖頭,何香和那個飛賊長得一點兒也不像。
凡間的酒我還是沒有喝慣,回到客棧時我已經有些暈頭轉向了,剛躺到牀上,就徹底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夢見自己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彈琴,上官影就坐在我的對面。
我彈着彈着,琴絃突然就斷了,我皺着眉頭縮回自己流血的手指,上官影緊張地來看我的傷口,就在我幸福地以爲他已經將我記起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鮮衣憤憤不平的聲音:“陌顏,你怎麼能爲公子奏琴呢!”
我回頭望去,又看到了滿眼哀傷的驚弦以及笑得一臉燦爛的墨延。
這時候鮮衣又急得直跺腳,對墨延說:“小木蘭,快!我命令你,趕緊喜歡上陌顏!你們在一起吧!”
我轉臉望着上官影,他的神情複雜,我心裡發慌,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我急得流了汗,終於睜開了眼睛。
我坐在牀上,腦子裡昏昏沉沉的,有個聲音在嗡嗡作響:怎麼辦!怎麼辦!我絕對不能動搖啊,我要助上官影得道啊!
我使勁拍打着腦袋要叫自己清醒一些,看窗外的天色還早呢,繼續睡吧,睡着了就沒事了。
天總算亮了,也不記得昨夜做了什麼夢,就是無故地感覺很揪心。
我有些心神不寧,好想找個人說說心裡話。
推開驚弦的房門,驚弦正端坐在鏡子前,隔着紗帳的倩影寥寥,梳妝檯上擺放着我調和給她服用清毒的百花仙露。
聽見有人開門進來,驚弦隨口叫道:“鮮衣,幫我把抹額拿過來。”
原來她以爲進來的是鮮衣,我望了眼桌子上橫擺着的綠紗抹額,就順手給她遞了過去,驚弦轉身來接。
房間裡有人驚叫出聲,但叫出聲的不是我,而是驚弦。我只是呆愣愣地將她望着,一時竟忘了怎樣呼吸。
我一直喜歡的就是驚弦婉約的靜好,她有那樣一雙幽怨美麗的眼睛,之前也是見過她的畫像,那樣純潔美麗。
可是我從來不知道她從不肯卸下來的抹額下竟掩蓋着這樣出人意料的半張臉,眉毛以上的肌膚,都被烈火灼燒過一般,慘不忍睹。
我的心狠狠地抽痛着,這個弱女子,她究竟經歷了什麼!
驚弦漸漸平息了自己的喘氣聲,抽過我手中的抹額在發上盤好,遮住了那小半張臉,我熟悉的驚弦又回來了。
我不說話,靜靜坐在她的身邊,爲她插上髮釵,是我上次誇讚好看的那隻翠花簪子。
明白了,終於一切都明白了!
難怪那日在柳樹林裡柳惜嬌撕了人皮面具的時候她卻手指發顫、低頭默默感傷,令她悲傷的心事原來就是這個!也正是因爲這個,她的眼睛裡總是覆蓋着一層淡淡的憂傷,並且因爲這種怯懦使得她不敢面對自己的真心…
驚弦收起了藥瓶子,苦澀一笑:“陌顏,嚇壞你了吧!其實,以前還沒有這麼嚴重的,上次中了狸貓的妖毒,連着幾次毒發使得原來的傷疤潰爛了…好在用了你的藥,很快就結痂了。”
我緊緊地握着驚弦的手,好使我們兩個人的手都不那麼顫抖。
我小心翼翼地問:“能告訴我,是怎麼傷的嗎?你說過,以後有什麼事都要告訴我的…”
驚弦低了頭,苦澀一笑,告訴我說:“我與你提過那年公子帶我去找城西河怪的事情,就是那個時候…”
上官影年幼好奇衝動,聽聞了河怪的傳言,便私下帶着驚弦到了晉陽城西,那河怪果然出現,河怪兇狠異常,上官影被它束縛住,背上從此落下了幾道抓痕。
上官影的生命危在旦夕,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爲了分散河怪的注意力,驚弦爬到了高處攻擊河怪,河怪的毒氣襲過來,驚弦根本來不及躲到到石頭底下,便受了重傷,好在上官長夫婦及時趕到救下了他們兩個人。回到仙湖山莊之後,驚弦昏迷了三天三夜,高燒難退,性命總算被上官夫人救了回來,但是那張臉從此便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