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實被嚇了一跳,再望望李媚如那曖昧不明的眼神,我心知她是將我與墨延看作夫妻了!我正要向她澄清,她卻突然殷切地拉過我的手,滿是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悲切同情地搖着頭,說:“沒想到你這般年輕貌美竟也不討相公的歡心…現在的男人真是越發地挑剔了!哎…不過話說回來,男人都是一個德行,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搶!”
她這番話說得如此露骨,我不自覺耳朵都發紅髮燙。她卻突然又自顧自感傷起來,用手絹拭着那根本沒有眼淚的眼睛,一唱三嘆:“想當年我家的那個死鬼整日吃喝嫖賭,每逢不如意便要來打我,後來他終是因欠了太多怨債叫人給打死了,我也總算過得了好日子!如今自己開了這緣來樓,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她感嘆之餘突然奮力拍了拍桌子:“所以我說啊,女人千萬不要太依賴男人,放出些膽量,叫男人知道我們女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她不斷張合的紅脣和脖子上掛着的黃金首飾晃得我眼都花了,我見她情緒又激動起來,還真怕她拉住我家長裡短地一直這麼說下去,於是生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尷尬地笑:“李掌櫃,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李媚如也是尷尬一笑,重新拿起羽毛團扇,頭往外一撇,道:“尋夢軒!”
“多謝。”我匆匆上樓換了套鮮衣隨身帶着的男裝,望着銅鏡中長髮豎起、一身紅衣的自己,前所未有的妖媚感,還真覺得不習慣。
下樓時,李媚如驚張着嘴望着我,而後又投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
我拿摺扇半掩了面疾步走出了緣來樓,也沒再注意之前本是有什麼話要和李媚如說的。
尋夢軒正堂內,嫖客們興致勃勃,把酒尋歡,姑娘們逢場作戲,陪笑嬉鬧。
我僵直地站在大堂半晌功夫,來到人間,沒去過什麼特別好玩的地方,不過青樓倒是已經來了第三回了。
身板渾圓的老鴇兒壓根顧不上招呼我,插着腰七手八腳地指揮着姑娘們:“你們幾個,快換一桌酒菜端到樓上去!你、你、還有你,去伺候上官公子的愛犬沐浴!對了,珠珠在裡面伺候得怎麼樣了?”
十幾個姑娘聽了吩咐連忙散開去做各自的事情,只有一個瘦弱的小姑娘走到老鴇兒面前,說:“珠珠姐姐將琴棋書畫樣樣絕活都拿了出來,上官公子好像還不是很滿意…”
老鴇兒擦了擦額上的汗,喃喃道:“今日倒碰着一位難伺候的主啊!”
我心想這上官公子就是個女子,自然不會沉醉在這溫柔鄉里,她的古怪要求若是不多,豈不是白來了一遭。
我醞釀出情緒,主動上前一步,將一錠銀錢在老鴇兒面前晃了一晃,然後塞到她的手心,壓低了嗓子說:“我要見上官公子!”
老鴇兒歪過頭來看我,我笑着點了點頭:“沒錯,正是那位難伺候的上官公子。”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老鴇兒帶着我來到一間房前,裡面傳出悅耳動聽的歌聲。
老鴇兒兩手交握,有些躊躇地望着屋子裡晃動的人影:“白公子,咱們方纔可是說好了,待會你見了上官公子,可千萬不要對他說是我讓你進來的!”
“放心,我自會說明。”我又往老鴇兒手裡塞了錠銀子,正巧此時送酒菜的姑娘們執着托盤開門一一退了出來,老鴇兒衝姑娘們揮揮手,喜滋滋地帶着她們下了樓。
“陌顏,你怎麼來了?”鮮衣站在門口,有些訝異地望着我。
我直接越過她進了屋子,一位身着蝶衣的女子跪坐在酒桌旁的木案上接着彈唱‘秋風辭’,正唱到氣勢磅礴之處,只見地上杯盤狼藉,酒瓶子散亂,桌上是新擺上的酒菜,我環視一週也沒找見蘿蔔頭。
鮮衣朝那女子一揮衣袖:“別唱了珠珠,你下去吧!”
那珠珠擡起嬌美的臉,怯生生地望了鮮衣和我一眼便乖巧地起身一行禮,抱着琴利落地退了下去。
待珠珠帶了房門,我才問:“鮮衣,卜卜呢!”
“哦,在隔壁房間裡,他好得很,吃飽喝足了現在有六個姑娘伺候着洗澡呢!”
鮮衣圍着我不懷好意地打量一番,撅着嘴笑:“壞孩子,偷穿我的衣裳,偷用我的銀兩…哎呀呀,你不是個男人真是可惜…”
“少來!難不成你喜歡小白臉?”
“我纔不喜歡小白臉呢!一看小木蘭那樣的,我就心煩!還是我家公子那樣的最好…”
眼見姑娘認真起來了,我點點頭,拖着腔調:“哦…原來如此。”
“哎!你可別亂想啊!我對我們家公子可是無限崇拜,無窮敬畏啊!”
我嘆了口氣,繼續調侃她:“不說這檔子事兒,你還是這麼喜歡往青樓跑?連我都因爲你來過兩次了,你當真是將自己當作上官二少了麼?”
鮮衣漲紅了臉,急忙解釋:“哎呀陌顏!你怎麼又把我想成斷袖了?不是的!上次在晉陽帶你去青梅居只是想探探你的底細,你不會不知青樓龍蛇混雜,可是收集情報的好地方…”
“那這次呢?恐怕不是爲了玲瓏玉的事情吧!”
鮮衣得意一笑:“今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小胖狗收服貼了!”
我心突突直跳,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開門出來,一揮手,掌風就推開了隔壁的房間的門。
“啊——”
很混亂的尖叫聲響起,聲源來自我身後的鮮衣以及在帷帳中內卿卿我我、正花前月下的兩個人。
我憋了口氣,掉頭就走,房門‘啪’得一聲自動關上,估計裡面的小鴛鴦還沒來得及看見我的樣子,於是又爆發出一陣尖叫聲:“來人啊,有鬼啊——”
我捂住通通直跳的胸口,好在剛纔我的反應夠快。
鮮衣憋着笑,抖着手指了指另外一邊:“我說的是這個隔壁。”
我站在門前躊躇着,有了前車之鑑,這回沒有推門直入,而是施了個透視的小法術。
只見寬大的浴池前跪坐着四個姑娘,一個向熱氣騰騰的水裡撒着花瓣,一個向蘿蔔頭身上澆着水,一個爲他按摩着肚子,還有一個在輕輕哼着歌曲,浴池旁邊還立着兩個姑娘,一個捧着布帛候着,另一個捧着一盤子肉候着。
蘿蔔頭呢?全身的毛都變成了紅色,此時緊閉着眼睡得很沉。
一個姑娘將蘿蔔頭撈了上來,捧布帛的姑娘將他的身子裹住,其餘幾個都湊了過來爲它揉捏腿腳、理順毛髮。
蘿蔔頭舒服地撐着懶腰,小嘴吧唧了幾下,我們似乎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麼了!果然,他軟綿綿地叫了聲:“真舒服…”
乘着幾個姑娘還沒反應過來的一剎那,鮮衣一腳踢開房門,我衝上前向屋內發了一道仙光,白色的光珠從姑娘們的身上流轉而過,一個個便都軟軟地倒下了。
我抱過蘿蔔頭,用力搖晃他也無濟於事。
我無奈地對着跟進來的鮮衣問:“你究竟灌了他多少酒?”
鮮衣翻着白眼,掰着手指頭粗粗數了一下,說;“嗯…九瓶吧!小胖狗還挺能喝的!”
我給蘿蔔頭輸了點仙氣,少時,他的毛髮漸漸恢復正常,終是散去了大半的酒勁兒。
外面亂哄哄的,好像來了不少人,都在嚷着鬧鬼的事,我望了眼暈倒在地的幾個姑娘,抱起蘿蔔頭與鮮衣匆匆離開了尋夢軒。
我心裡暖暖的,問鮮衣:“你查出什麼了嗎?”
“什麼?”有人開始裝傻充愣。
“不是自告奮勇出來打聽我師兄的消息麼?”
鮮衣怔了怔,心虛地望着我:“還是沒有一點頭緒,那個…你是怎麼知道的?”
怪只怪我昨夜睡眠太淺,鮮衣又有說夢話的習慣,上官影特意吩咐過她這一路上去聯繫仙湖山莊埋在各地的關係網,試圖打聽司珞的消息。
我故意逗她:“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啊?”鮮衣一頭霧水,一路扯着我的衣袖追問我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一路嬉鬧着走了好一段夜路,越走越安靜,漸漸都不再說話,鮮衣攏了攏衣衫,怪異地向四周張望着。她湊到我跟前小聲地問:“陌顏,你有沒有覺得氣氛有點不對?我的頭皮都發麻了!”
聽她這麼說,我胳膊上也麻麻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臨近一個黑漆漆的巷子時,從幽深處傳來了一陣斷斷續續的抽泣聲,鮮衣提高警惕地靠近了我,面色嚴肅,說:“都這麼晚了,恐怕不是什麼良家女子吧!”
我點點頭,說:“還有一股惡臭的腥味。”
鮮衣動了動袖子就要試探,我伸手攔住她,將蘿蔔頭遞給她,緩緩地靠近那片黑暗,整條巷子裡只剩下那女子哀怨的哭聲和我們的腳步聲空落落地迴盪着。
我們憋着呼吸一點點靠近哭聲的源頭,突然,一個黑影從巷子裡衝出來,狠狠撞到了我,鮮衣利落地用紅線將那個黑影綁住了,她湊近去看,卻尖叫一聲退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