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麼怪物,就是一頭兇殘的野獸罷了。”沈萬全臉色微沉,一臉你誰啊的表情,回道。
謝真溫和笑道:“大叔你不要誤會,謝某並不是那種隨意打探別人秘密的人。”
把他自己介紹了一下。
接着道:“之所以好奇一問,是因爲我曾見過有人受過類似的傷,也是抓傷,傷口發黑,並不斷向全身蔓延,對方的情況比沈兄還要危急許多。
傷人者也是頭怪物,人面猿身,長臂獨腿,青皮硬毛,善變化,喜食人,力大無窮,其名爲‘魈’。
敢問一句,傷害沈兄的,可是這種怪物嗎?如果是,那沈兄身上的毒,我能解!”
聞言,衆人一愣之下豁然轉頭,都有種一半荒謬一半不可思議的感覺。
荒謬的是,他們遍尋名醫卻解不了的毒,能解之人居然就住在隔壁,可謂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不可思議的是,沈煉一醒來就碰上了這個人,世上真有這樣巧合的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就連沈煉自己也愣了幾秒纔回過神,不禁深深凝視了一眼謝真,臉上浮現詫異之色。
“原來那妖怪叫魈……”
沈萬全無比激動,雙目放着光彩,狂喜道:“此話當真?你真地能解毒?”
謝真笑了笑:“沈兄請我喝美酒,那我就治好沈兄的傷作爲回報,筆墨拿來!”
沈萬全迅速行動起來,準備筆墨紙硯,謝真提筆在紙上唰唰唰寫了什麼,寫好之後遞給沈萬全。
“勞煩把上面的藥材配齊。”
沈萬全看了眼,立刻交給範力,道:“快去!”
“是!”
有些委頓的範力也是忽然來了幹勁,忙不迭去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峰迴路轉笑談間。
不到一個小時,範力便把紙上的二十三種藥材找來。
謝真擼起袖管,處理各味藥材,投入沸水中熬製,忙活了將近三個小時,最後所有的藥材化爲黏糊糊的黑色膏藥,冷卻後,塗抹在四道抓傷上。
“咦……”
黑膏一塗傷口在上,沈煉便感覺到陣陣清涼,清涼過後則是微微的灼熱,疼痛和奇癢。
“此藥是個偏方,我偶然得之。外敷即可,一日三次,會出現灼痛感和奇癢。沈兄請忍住,切莫去撓癢癢,相信忍耐數日後,便可見到功效。”
謝真果然是懂行的,一語道破玄機。
沈煉連妖怪都不怕,怎麼會忍不住這點灼痛和奇癢,他微微一笑,拍了拍酒罈子,道:“謝兄,你我一見如故,繼續痛飲如何?”
謝真求之不得,拉了個板凳到牀沿坐下。
二人碰罈子豪飲。
酒喝多了話也多,謝真的來歷很快弄清楚。
這人也是出生於大戶人家,自幼讀書識字,有良好的教養,十四歲那年,家裡給他定下一門門當戶對的婚姻,對方姑娘賢惠得體,貌美不俗,可謂事業不愁,家業在望,人生一帆風順。
熟料,天有不測風雲,一場突如其來的橫禍摧毀了他的家庭。
“那年,我在山中踏青遊玩,忽然遇見一頭受傷的白狐,心生不忍,便將其帶回家治療。
那白狐傷勢痊癒後,便不再走了,常伴我讀書到天明,與我極其親近。
又過一年半載,城中突然怪事頻發。
井水突然變成渾濁血污,家禽竟能口吐人言,河裡魚兒成羣死亡,烏鴉盤踞頭頂陰魂不散。
城外也是如此,莊稼一夜間全部枯死,顆粒無收。
再之後,便爆發了瘟疫。
城中岌岌可危,每天都在死人,人人驚惶,無計可施。
就在這時,突然來了一位白鬚老人,自稱是世外高人,身懷異能,能救死扶傷,消滅瘟疫。
他開始出售一種神秘的藥水,說來神奇,但凡服用那種藥水的人,真地百病全無,不再受瘟疫之苦。
一時間,全城轟動,衆人供奉白鬚老人爲神明,爲他建造豪華府邸,任他予取予求。
奇怪的是,這個白鬚老人不求錢財,不求權色,只要七歲以下的孩童,說是爲了煉製那種神秘的藥水,必須各有九九八十一名童男童女相助。
於是,那些家裡有小孩的,都送給了白鬚老人,換取那救命的神秘藥水。
用一個小孩,救全家人的命。
我有個弟弟,那時他才五歲,也被父親送給了白鬚老人,我不忍骨肉分離,親情斷絕,便在一個深夜偷偷潛入白鬚老人的府邸,想要偷出我弟弟。
但我怎麼都沒想到,我進入那座華貴的府邸後,便聞到濃烈的血腥氣味,接下來,我……目睹了白鬚老人張開血盆大口吃小孩的一幕。”
“吃小孩?!”沈煉愕然。
“那個白鬚老人的嘴巴大大裂開,嘴角延伸到了耳後,張開嘴,露出兩排鋸齒般的獠牙,咯吱咯吱幾口便把一個小孩吃進肚子裡,連骨頭都不吐。”
謝真臉上浮現深深的驚悸之色,那些畫面已經深深地烙印在腦海裡,是每個夜晚噩夢的來源,永遠都忘不掉。
“後來呢?”
“我快嚇死了,大腦一片空白,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拔腿奔跑了。可是……哪想到,我才跑到家裡,白鬚老人隨後就追到了,二話不說就開始殺人。
我的爺爺,奶奶,雙親,都被他一個接着一個殺了,然後他把我踩在腳下,一邊吃我的孃親,一邊對我說:‘你們這些牲畜,太老了肉質就不鮮美了,還是小孩比較好吃。’”
沈煉聽得呼吸凝滯。
“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以爲自己死定了,但就在白鬚妖怪要殺我的時候,白狐忽然跑出來,搖身變作一個容貌清絕的年輕女子,與白鬚妖怪大戰一處,驚天動地,牆倒屋塌,大火四起,最後雙雙消失不見。”
“白狐……救了你?!”沈煉摸了摸下巴,白狐救人的傳說聽過不少,但多是說書人杜撰出來的故事。像謝真這樣的親身經歷,倒還是頭一次。
謝真感慨不已:“那場橫禍之後,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家道就此中落,定親也被人家退了。
我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該爲何而活着,渾渾噩噩了一段日子。
後來,我與一位朋友談及此事,但他竟然不相信世上有妖怪,還引經據典駁斥我,少言怪力亂神之事。
直到那時候,我才注意到,周圍的人對妖怪知之甚少,毫無防範之心,而就算那些知道妖怪的人,也刻意迴避着,不願意多談,甚至麻痹自己,讓自己相信世上沒有妖怪。
這件事,令我認識到,世人何其愚昧!世人何其軟弱!
在恐怖的妖怪面前,世人真地與牲畜無異!”
沈煉心神震撼之極,他真是小瞧了謝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清醒的人在,不禁嘆了聲。
“世人皆醉我獨醒,這便是最深的寂寞。”
謝真感觸極深:“白鬚妖怪殺了我全家,我的命卻是白狐救的。我被一個妖怪害得家破人亡,又欠着另一個妖怪的救命之恩。很多時候,我感到迷茫和困惑,內心充滿了矛盾。不知我是該恨妖怪,還是該感激妖怪。
我想要了解妖怪,弄清楚它們的秘密。
於是,我變賣家產,雲遊天下,漸漸地也見多識廣起來。
就比如傷害沈兄的魈,我曾在一個山村裡遇到過,着實恐怖萬狀,非人力可抵抗。
萬幸那個山村非常瞭解魈,知道它善變化,便設置口令,嚴密排查,不給魈一絲潛伏的機會。
而且,他們人多勢衆,還有強弩弓箭,設下陷阱,利用燃油放火,這才屢屢打退魈的進犯。
這個解毒的偏方,也是我從他們那兒學來的。”
沈煉頓時來了精神,詢問謝真都遇見過那些妖怪,有什麼特徵,弱點是什麼。
謝真知無不答。
二人促膝長談,把酒高歌。
不覺間兩天過去,謝真離開客棧,繼續他的雲遊。
而沈煉左胸傷口處的黑色已經全部消退,長出一層粉紅新肉,他的身體也基本恢復,隱隱比之前還要結實了一些。
“這次中毒讓我的身體產生了一定的免疫力,下次再遇到魈,它的毒性對我應該就沒有那麼兇猛了。”沈煉捏了捏腹部橫亙的肌肉,展露一抹笑意。
隨後,他去探望了孫老伯。
孫元祥躺在牀上,才脫離危險期沒幾天,喘息比較微弱,面無人色,斷腕包裹着厚厚的繃帶,時而會滲出血跡來,觸目驚心。
“是我自己太大意了,沒想到那個妖怪強橫如斯,真是脆敗啊!回想起來,能保住這條老命,實屬僥倖。”孫元祥到現在還是陣陣後怕,這次他總算是深切體會到妖怪有多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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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別想這麼多,安心休養纔是。”沈煉好聲安慰了一陣,不想打擾他休養,沒有談太多便離開了。
之後,沈煉去見沈萬全。
“爹,雪嶺城那邊可有什麼消息?”沈煉最關心的是這個。
沈萬全把幾張信紙遞過來,沉重嘆着氣,道:“撤離前,我在城內安排了一些眼線,這是他們發來的消息,你看看吧。”
沈煉接過來凝目一看,臉色漸漸變了,表情凝重起來。
“王家,鄭家,包家,算是我們沈家的話,四大家族全出事了。
鄭家滅門!
包家滅門!
王家聽了你的話,提前撤走一部分核心族人,保全了這些人,沒撤走的全死了。
此外,還有數十戶人家也慘遭橫禍。
短短數日間,雪嶺城死傷超過千餘人。”
沈萬全眼底閃過濃濃的驚悸,語氣萬分沉重,他的手隱隱有些顫抖,回想起來,若是沒有餘曼秋的那封警告信,若是沒有沈煉大發神威,沈家現在會是何等悽慘狀況,簡直不敢想象。
沈煉沉吟了下:“嗯,看起來這場橫禍是針對雪嶺城,不是專門衝着我們沈家而來,大家全是遭了魚池之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