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明霞哭喊得太厲害,飯桌上的人也側耳來聽,白氏下手又狠,雖然是親生的,但怕打得太重了,落下什麼病根來不就是大事麼。
少東使了眼‘色’給少南,讓過去勸勸。少南扒拉完飯,走至外面,夜‘色’朦朧,白氏打罵得緊,明霞哭得緊。鬧哄哄的一團。
少南上前勸道:“娘,你就別打了。”
“走開,這裡沒你的事。我不教訓教訓她,只當我平日裡說的話都不放在心上。趁早管教好了,以後別人也少閒話。”
少南見勸不住,明霞‘抽’噎着,有些喘不過氣來。
後來少東也出來勸,白氏並不理會,只是數落着明霞:“以後還依我不依?”
明霞卻是個倔脾氣雖然吃了皮‘肉’之苦,卻一直犟着不肯服軟。白氏還要打時,少東卻將明霞一下護在懷裡,和白氏爭辯着:“好了,再打下去娘也不怕出事麼。”
白氏見兒子阻攔,也不好打兒子,只好扔掉了手中的荊條。
永柱依舊若無其事的吃着自己的飯,一碗飯見底,便將碗遞給了青竹讓幫忙添飯。青竹見永柱不聞不問的態度,心想或許是因爲父母打罵子‘女’是天經地義的事吧,所以不肯‘插’手。
明霞‘腿’上火辣辣的疼痛,因爲和白氏賭氣,索‘性’連飯也不吃,氣呼呼的回房關上‘門’就睡覺。白氏也不理會。
折騰了半宿,總算是安靜下來了。衆人都知道白氏在氣頭上,雖然打了明霞可還沒徹底的發泄完,因爲誰也不去招惹她。這樣的季節到了夜裡已經有些冷了,再無人在院子裡久坐。又要節約燈油,吃了飯不久便各自歸寢。
青竹收拾好了碗筷,院子裡沒有遺留下什麼緊要的東西,便也要回屋睡覺。剛走到‘門’口,卻見隔壁屋子的少南便探出頭來,衝她喊了句:“你過來一下。”
“什麼事呀?”
少南提着一雙破爛的鞋子對青竹說:“爛了兩個‘洞’,你幫忙補補。”
青竹道:“好呀,空了就給你做。”
“你馬上幫我補好吧,明天要穿。”
“都爛了你穿它做什麼,又不是沒別的鞋子。”青竹想,這個爺較什麼勁呢,耽誤她不能睡覺。看了看那破爛的地方,兩隻鞋尖的地方,鑽出有銅錢大的‘洞’來,真不知他是怎麼穿的,要說縫補的話,難度也不算大,可她並沒準備好熬夜,便和少南說:“現在補不了,明日吧。你若是明日非穿它不可的話,就拿去給大伯孃看看。”
少南心想母親正在氣頭上,誰敢去招惹,聽青竹如此說,只好道:“那你什麼時候空了就幫我縫幾針,別補得太難看,填些太刺眼的布出來,不然我可穿不出去。”
青竹知道他自尊心強,便也沒說什麼。見‘牀’下‘陰’暗的地方擺放着雙新鞋,她彎身找了出來,拍了拍上面落着的灰塵,舉到少南跟前:“喏,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娘給你做的吧。明天就穿這個,難道還差了不成?”
少南已經不記得這雙鞋了,拿到燈下細看了一回,又試穿了一下,覺得略有些鬆,大致還算合腳,便問青竹:“我怎麼不記得呢?”
“你哪裡會記得呢,當初我娘巴巴的做了來,你嫌不好,看也不看一眼麼。”
少南臉上有些歉意,這才知道辜負了人家的一片美意,含笑着與青竹說:“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幾個月前我腳還小,大概穿不了,所以就放那了。沒想到現在穿還算合適。”
青竹想,比起年初的時候少南的確突然長高了不少,如今已經比自己足足高出一頭來,而自己像是幾乎就沒怎麼發育一般。
兩人正說着話,突然身後有人在喊青竹:“喂,有沒有什麼吃的?”
青竹一驚,回頭看時,卻見是明霞倚靠在‘門’板上,一手撫着肚皮,看樣子是餓壞了。
原來明霞晚上並沒吃什麼東西,在‘牀’上躺了一陣,餓得腦袋發暈,打量着白氏已經睡了,便起身來問青竹要吃的。
青竹想要不理她,但想到她今晚捱了一頓狠打,也算是得了教訓,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也軟了幾分。她和明霞近段時間也沒說上幾句話,各自幹各自的,現在有些晚了,便和她說:“竈房裡的鬥櫥裡還有兩個窩窩,自己拿去。”
明霞聽說也不點燈。‘摸’着黑開了竈間的‘門’,翻了一陣子才找到了兩個窩窩,雖然是冷的,但此刻也管不着這些,胡‘亂’的往嘴巴里塞。後來有些咽不下去了,明霞‘摸’着了個碗,就在水缸裡舀了半碗涼水喝了。
青竹提了少南那雙破爛掉的鞋子就回屋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各房的人便起了身,匆匆的用了早飯,上工的,上學的相繼出了‘門’。青竹本來要去放牛,結果又遇見老薑頭來借牛犁土。青竹倒樂得輕鬆,給小‘雞’崽們添好食水,見沒別的事可做,便回屋給少南補鞋子去。
青竹雖然說不得手有多巧,也無法像青梅和明‘春’她們那樣扎出‘豔’麗的‘花’來,針線上的技藝本來就平平,但到了這裡以後,什麼都得自己動手,身上的穿戴無一不是雙手親做的。補一雙鞋子自然也就成了小事。想到這裡青竹頓時涌出一股自豪感來,看來雙手的創造力還真是驚人。
白氏不知從哪裡搬出個手搖小紡車,經久不用,已經落滿了灰塵,繩輪上也鬆動了,想着等永柱晚上回來給修一修。另外梭子卻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找齊全了,得空閒時搖一搖。說來自己也幾年沒有紡過了,難怪這紡車一直丟在那裡沒有去打整。
西坡那塊不長東西的兩分沙土地裡,白氏說空着也空着,不如種些苧麻,沒想到還真有收成。
白氏想着將這輛紡車收拾好,將麻紡出來,再去借章家的織布機一用,看能不能織點夏布什麼的,拿來做衣裳也行,強過在外面買的那些,不過就是費工費事,麻煩得緊。
白氏心想,要不去賣些棉線回來,‘混’着一起紡出來,也能織出些棉麻布來。
青竹是頭一回見到紡車,以前只在電視和圖片上見過這麼古老的東西,也不知如何用。但見白氏興致勃勃的收拾好紡車,正招手教她過去。
“你來舂麻吧。”
青竹一頭霧水,她一點經驗也沒有呀。
白氏將晾好的麻放進了木硾裡,讓青竹拿了木槌一下一下的舂着,青竹只好照辦。
“你太用力了,這樣下去,連麻都‘弄’損了。”
青竹只好收了些。
白氏又說:“再加重一點,不然連皮也剝不下來。”
青竹心想還真麻煩,比起舂米來還要講究,如此幾番,白氏在旁邊一面指點,一面將硾裡的麻隨時抖動着,忙活了好一陣子,青竹覺得手臂一點力氣也沒有了。總算是將麻舂了出來。
將麻舂了出來,下一步的工序就到了將這些麻絲挽成團。青竹以爲這活很簡單,就像挽‘毛’線那樣,團成一個個的‘毛’線球不好,卻不是那樣的。白氏在旁邊指點着,讓青竹將這些麻挽在腰間,左手拿着挽麻的套子,接着理出一絲來,挽成個“8”字型向那套子上套去。一圈圈的纏下去,直到青竹覺得手很沉,已經有些接不住時,纔開始挽第二個。
白氏見青竹一副生疏的樣子,皺眉問道:“你母親連這些都沒教過你?”
青竹搖搖頭,兩世爲人,這還是頭一遭幹這些古老的活。
“那麼紡車你也是不會用呢?”
青竹道:“不會。”
“那你還有什麼用。”一手將青竹推開,自個兒拾了只矮凳在紡車跟前,將挽好的麻絲放進一個笸籮裡,上了紡車,一手搖車把,一手捻線,理線,青竹見麻絲上還捻了些潔白的棉‘花’在上面‘混’紡呢,搖着的車把帶動着繩輪滋悠悠的轉着。青竹覺得很是新鮮,便就看住了。不一會兒紡好的麻線一圈圈的繞在了幾個線錠子上。
這個時代沒有蒸汽織布機,什麼都得靠手來,也全都要靠經驗來,最樸素的小手工,小農經濟。
白氏一坐了就坐了一上午,青竹在跟前也幫不上什麼忙,索‘性’忙自己的去了。
紡好了線接着便是網線,主要是檢查一下線的均勻度和有沒有受損的地方。忙活了一上午,用過了飯,便讓青竹將一口不大用的鐵鍋裡摻了些清水,還加了些木柴灰,然後將網好的線放進鍋裡便開始煮。據說這樣漂白麻線。待煮得差不多時,撈出埋在草木灰中‘藥’捂上三個晚上,最後撈出來到河溝邊清洗乾淨,果然那些麻線變白了不少。
明霞這幾日都不肯和白氏說話,有時候見着就躲,或是在屋裡不出來,連飯也端到自己房裡吃。白氏就當沒看見一般。
後來和明霞說:“你成天嚷着要穿新衣裳,這裡織出布來就給你裁一件,過年穿。”
明霞不吭聲,心想自家能織出什麼好布呢,拿去做抹布還差不多。論布料,論‘花’‘色’哪裡有布莊裡賣的好。
從紡線,到後面的排線、織布、漂白、滾布等白氏都讓青竹在一旁看着,那陣勢看來是想讓青竹學着點兒,以後自己織布,不用再‘花’錢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