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青竹放了寶珠一天假,她自個兒去趕了大半天的廟會,回來的時候倒買了些小零食,又請青竹吃。
青竹問她:“好玩嗎?”
“當然好玩,只是人特別多,真是擠……”正月裡忌諱說‘死’字,寶珠只好改口道:“差點就給擠壞了。”
“瘋了一天,明天幫我看家,冬郎我也不準備帶去,依舊是留了奶,他餓的時候你就幫我熱一下再喂他。我去吃頓飯就回來。”
寶珠忙說好。
塗知縣請吃年酒,請的是他們夫妻倆,青竹想自己不出面的話,只怕惹惱了衛太太倒不妙。
第二日,直到快午時,青竹和少南才穿戴好了一道往知縣衙門後的那個院子去。
和上次來差不多,青竹還沒進院門,就聽見了唱戲聲,青竹不免想,看來又來早了,偏自己又不看戲,還不如在家多陪會兒兒子。
衛太太今天看上去精神似乎還不錯,披着紫羯絨的褂子,繫着一抖珠的皮裙,左手腕上掛着一串沉香念珠。跟前坐着個穿着杏紅襖裙的年輕女子,梳着已婚婦人的髮髻。青竹想倒是面生,莫非是衛氏的兒媳婦不成?又見那年輕女子生得頗有幾分嫵媚之感,不免多看了兩眼。
後來才聽人說起,這個年輕小婦人就是塗知縣新納的小妾,以前巡察在束水的時候,不敢擡進門,還讓少南幫着找了房子送了去。青竹暗罵,這辦的叫什麼事。
不過看衛太太那神情,似乎將這新納的小妾制服得很妥帖,雖然長得嫵媚了些,不過卻很安靜的樣子。
衛太太見了青竹,倒問了她許多話:“你們家的奶媽還好嗎。聽不聽話?雖然沒什麼做奶媽的經驗,但也是帶過孩子的,有她在跟前你也省許多事。”
青竹答道:“多謝太太慰問。我自個兒生的兒子,自己奶,給杏香派了別的事。”
衛太太聽說就笑了:“鄉下人都是這麼個帶法吧,不喜歡旁人插手,不過慢慢習慣就好了。你這是頭一個,奶水好,生多了只怕就跟不上來了。”
青竹心裡嘀咕着,終究還是瞧不上鄉下人。生多了不好帶。那是以後的事,再說青竹也沒想過要養一堆的孩子,有兩三個就足夠了。
衛太太又對跟前的丫鬟道:“換了紅棗茶來吧。項奶奶不喝這個的。”
戲臺上正唱着《荊釵記》一折已經結束了,王樹家的過來請示:“太太,飯擺在哪一處?”
衛太太道:“此處就好,臘梅開得正香,只是太冷了些。還是擺在花廳上吧。”
王樹家的答應一聲便去傳飯。衛太太住了戲,又扭頭來和青竹道:“我聽人說項奶奶二月裡要回平昌,怎麼着想要走呢,幾時回來?”
聽人說,不用說,那個人一定是杏香。當真什麼話都拿來告密。心下便有些不喜歡,饒是如此,臉上卻依舊掛着淡淡的笑容。禮貌的答道:“暖和些就回去,總要住幾個月,什麼時候想回來都行。”
“呀,鄉下也好,地兒大。場院也大。孩子也能多跑跑。”
青竹道:“冬郎他還很小,跑不了了。”
衛太太只笑笑。心想青竹的脾性也怪,又不大會說話,這種人是塊最不好啃的硬骨頭,爲了那些不得已的理由,勉強應付一二。要不是這些,只怕青竹也難以入眼。
在知縣家,青竹用了飯就告辭了,衛太太虛留了一回。青竹直接說道:“多謝盛情款待,只是還得回家帶孩子,怕他想我。”
衛太太又讓人給青竹裝了盒點心讓她帶回去吃,青竹倒沒拒絕,道了謝。
雖然在塗家沒有待多久,但青竹卻是不大樂意。回家時,見冬郎已經睡了。
“喂他吃沒有,哭了幾次?”
寶珠笑答:“小爺不哭不鬧,餵了一次。”
“有勞你了,有點心,自己拿着吃吧。”
青竹到少南的小書房裡,找了頁紙,蘸墨寫了幾行字,後來交給了寶珠:“這上面的東西你去幫我辦吧。”
寶珠看了一眼,爲難道:“奶奶知道我不識字的。”
“真是的,我怎麼將這個給忘了。算了,你事也多,還是等少南迴來,讓他去準備正好他還有兩天的假期。”
大紅壽字妝花緞一疋、駝色羯絨金線繡壽字抹額一對、五福捧壽銀簪一對、五十束壽麪、五女拜壽青瓷炕屏一架。這是送肖氏的禮單。
其中炕屏是青竹在逛街時,在一家古董店看見的,倒十分容易的就買了下來,抹額是自己親手做的,幾樣禮準備起來倒不大費事。
幾樣禮,不過三五日都已準備齊全,又讓少南寫了個帖子,最後遣了貞娘和寶珠一道將這些東西送到程家去,也不避杏香。青竹知道衛太太立馬就會知道她送了些什麼禮,想瞞也瞞不住。
後來杏香還誇讚過青竹:“奶奶準備的東西很是不錯呢,不俗氣,又雅緻。”
“不顧都是些市面上的東西,哪裡不俗氣,花兩個錢就買得到的。吃的、穿的、用的,不就這些麼。”
杏香討好的說:“總比那些送金銀寶物、珍珠、瑪瑙的好吧。”
青竹想,她還俗氣到那個地步。送這些禮花了她差不多十五兩的銀子,可這也沒辦法,不置辦不行。就這樣她還嫌薄了,只是要再好的話,她也拿不出來,只好量力而行。
寶珠和貞娘去了半日纔回來。貞娘一到家就向青竹誇讚:“這果然是高官之家,門第森嚴來着,規矩也多。不過那個當家太太倒好生的和藹,還問爺和奶奶好。問小爺好呢。留我和寶珠喝了茶,用了點心。還給了一兩銀子的賞錢。”說着便將銀子拿出來給青竹看。
青竹點頭道:“你收着吧。”
杏香在外面聽了,也跑到門口來說:“奶奶,以後有這樣好的差事也派一起給我吧。也享享福。”
青竹想,還真是個沒眼力勁,沒心眼的人。板着臉也不說什麼。寶珠將杏香拉到一旁道:“那雞窩還沒壘完呢,又跑到這裡做什麼。”
杏香立馬就蔫了,垂着頭說:“這就去。”
見杏香灰溜溜的走了,寶珠進來笑道:“她以爲自己是誰呢,也來攬差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青竹不以爲然道:“我看你這張嘴是越發的不積德了。”
貞娘在跟前幫着寶珠說:“我說她這是活該,什麼都往前湊。我看奶奶該早些攆了才幹淨。何必在眼前礙事呢。”
青竹點頭道:“我心裡明白。對了我和打算下個月挑個日子和寶珠一道回平昌去,你將你家裡的兩口也帶過來住着吧,伺候少南的飲食起居。這樣我也放心些。你也不用太顧慮那麼多,這院子雖然不大。但屋子還是夠你們住的,至於杏香我不會久留的,打算讓她幹了這個月就讓她走。說什麼也不會留了。”
貞娘遲疑道:“一家都住來的話,只怕會給爺添麻煩。”
“放心吧,不會的。我可能要過幾個月纔回來,這裡總得有人照管才行。我熟識的就你們倆,別人也不放心。”
貞娘想了想。便答應了。
過了元宵,還沒到十七呢,十六這一天,程府那邊就有婆子趕了車來請青竹過去聽戲遊玩。盛情難卻,青竹過去陪了半天。程府這邊很是熱鬧,戲班就擺了兩處。肖氏的兒子兒媳帶着孫子也都來了,兒媳們陪在跟前看戲,幫忙傳話。照顧得很是妥帖。
肖氏的確一點也不顯老,和大兒媳在一起時,還真有些像姐妹。青竹不免有些羨慕,心想等自己到肖氏這個年紀時,只怕已是不能看了。真難爲她那麼回保養。難怪丈夫回如此疼她。
肖氏見了青竹便和她點頭微笑:“大過年的,很該出來走走。初九那天請你過來看戲,怎麼不來呢?”
青竹歉意道:“家裡有事走不了,倒辜負了太太的美意。”
肖氏笑了笑:“這也沒什麼。”接着又和跟前一位穿棗紅褙子的中年婦人道:“這就是小項媳婦,你看看如何。”
那婦人可能是眼神不大好,覷着眼看了半晌才笑道:“還沒長開,是個小丫頭子罷了。”
青竹心想這是誰呀,肖氏忙對青竹道:“你還不快來請安,這是汪侍郎家的祝夫人。”
青竹一怔,心想這就是少南的貴人了嗎,要是沒她家丈夫提攜少南,少南說不定還在家攻書呢。忙屈了身子盈盈一拜:“請祝夫人安。”
祝夫人虛扶道:“這是在肖姐的壽禮上,這麼多禮我可是受不起的。”
聽祝夫人自己的言論,應該比肖氏要小些,可看上去明顯是祝夫人要老許多。
青竹告了座,肖太太在跟前道:“項主簿雖然年輕但我們老爺卻很看重他,又是汪大人給推舉的,還真是不錯。”
祝夫人在旁邊道:“姓項的小子,我沒見過,倒聽大海提起過。沒想到有緣見着他媳婦,倒實在不錯。多大呢?”
青竹道:“十八了。”
“喲,姑娘十八一朵花,果然嬌嫩得像朵新開的花似的。看着你我倒想起我年輕的時候了。不怕你們笑話,年輕的時候我也愛那花兒,粉兒,愛那豔麗的衣裳,只是人老了就不中用了。”
青竹含笑答道:“夫人不老,還年輕着呢。”
“快別讚我了,你看我和肖姐一比,她還比我長兩歲,我卻活脫脫的比她老十歲似的。”祝夫人笑起來,臉上都是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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