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的這番言論讓少南低了頭。青竹八歲起就在項家了,雖然自己在家的時間不多,但是對於青竹的脾性卻瞭如指掌,也清楚她的行事方式。
青竹的話讓少南並不覺得排斥,至少在他的心中,兩人的關係都是平等的,不存在誰依附誰的事,更何況青竹又這麼的有想法有主見。
塗知縣交辦的事少南還得斟酌着去辦,知縣也再三交待過,按察使還沒走,得小心行事,不能留下什麼把柄。少南不禁想起束水的前一位主簿的遭遇來,因爲貪圖太多,終於被拉下了馬。所以纔派了他這個外地人來任職。
接了這樣的差事,青竹也替少南叫苦,真是的,還要管人家娶小老婆嗎?算個什麼事呢。
貞娘在跟前向青竹詢問關於洗三的事,青竹道:“那林婆子答應了,一定會來的。沒什麼好擔心的。”
貞娘又問:“準備多少人的飯菜呢?”
青竹想,在束水又沒個親友,若有人來道賀的話,頂多不過是少南的那些同僚們的女眷們,別人是不會來了。細細的琢磨了一回,和貞娘道:“計劃個兩桌吧。”
貞娘答應了,心想要準備的事不少,叫了寶珠幫忙。
請了痘疹娘娘等神像供在外面的正廳上,又備了香蠟紙錢。給小孩子洗澡用的大木桶是要就準備好了,還得去藥鋪裡買些艾草之類的草藥。還得備些花生、桂圓之類的乾果。
青竹心疼的還是冬郎,心想他這麼小,外面又冷,一點抵抗力也沒有。要是爲了一個“洗三”將他折騰病了,可得不償失。反正對於這些規矩青竹向來不怎麼在乎,當初翠枝兩個女兒也沒怎麼鬧騰,就簡單的洗了個澡。不也健健康康的長了那麼大麼。
青竹思前想後對貞娘道:“你是過來人。我畢竟不是束水人,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十里不同俗。這些規矩我覺得好些也大可不必講究。天這麼冷,倘或凍壞了哪裡怎麼好,動作要快,什麼添盆之類的也都免了吧。到時候我封了銀子,直接給林婆子就好,何必那麼麻煩。她也知道我是外地人,想來也不深究。
貞娘笑道:“就是當地人,這些規矩也不見得都要興的。說來也是。要是小爺給折騰病了那可是件大事。奶奶放心,我會和那婆子商量。”
青竹點點頭:“那好,我就交給你去辦了。”
貞娘叫上了寶珠。兩人逛了半天的街,纔將需用的東西湊了個七七八八。
到夜裡,青竹又問貞娘給林婆子多少的賞錢合適,貞娘道:“這個沒定數,窮人有窮人的賞法。富人的話,不拘多少都捨得。”
青竹細想了一回,便讓寶珠拿了兩串錢又稱了一塊五兩的銀子,一併裝進了紅綢袋子裡。貞娘道:“這個數已經很大方了。”
第二日早飯後,少南要忙公事,便出了門。走之前和青竹道:“我先去看看,若是沒什麼要緊的便回來。”
青竹道:“去吧,想來也沒什麼人。”
少南笑了笑。又抱了下冬郎,和他道:“爹走了,好好的陪着你娘。”
少南沒走多久,便有人登門了,來的人是少南的兩個幫忙跑腿的部下。一姓劉,一姓趙。兩個女人也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也都牽着自家的孩子,帶了些雞蛋麪粉,糖之類的來給青竹道賀。
青竹也不大認識他們,只笑吟吟的讓貞娘和寶珠替她招呼着。劉氏抱了抱冬郎連聲誇讚:“真是個出色的小爺,以後定是個有出息的人。”
青竹笑道:“姐姐太讚了,他還這麼小,只怕當不起。以後怎樣,誰也說不準。”
趙氏道:“他爹年紀輕輕的就出來做官了,兒子自然比老子還強。”
寶珠端了茶盤進來,請兩位女眷喝茶用點心。兩人陪着青竹說了半晌的話,青竹倒覺得這兩人很容易相處,不多時便熟悉了。
這兩位女眷的當家都在衙門裡當差,昔日少南對他們也都還不錯,其中有一位當初還去過平昌,接青竹來此。青竹不免對那位趙氏多留了心。又讓寶珠給兩個小孩子抓果子拿糕點。趙氏養的是個女兒,五六歲的樣子,正圍着冬郎看,似乎很好奇的樣子。
正說着,貞娘又跑來道:“奶奶,巡撫裡的人派人送了賀禮來。”
“什麼?”青竹很是驚訝,可她又出不了門,便讓寶珠去迎接。這裡劉氏道:“喲,連巡撫的人都來了,主簿大人果然是好臉面。”
青竹笑道:“這是一般的人情往來罷了。”巡撫裡的人她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巡撫裡派了兩個婆子送了賀禮來,連茶也沒顧上喝就要走。青竹幫讓寶珠拿了二兩銀子,給兩個婆子,一人一兩的賞錢。
快要午時林婆子纔來。廚下已經備了酒菜,原本定的兩桌,現在看來一桌的人都不到了。貞娘招呼來道賀的人用了飯菜。
午後,林婆子進來將冬郎抱了出去,青竹吩咐寶珠好生看着,別出什麼岔子。
這裡早就準備好了大半盆燒得滾熱的草藥水,周圍也都圍得好好的。林婆子先供奉了痘疹娘娘等諸位神像。焚了香蠟紙錢,又進了糕點。
供好後,便解了冬郎的衣服,冬郎卻哭得哇哇大叫。青竹在裡間聽了也心疼。忍不住穿了衣裳要出來看看。
才走到門口,劉氏瞅見了她忙道:“項奶奶這是做什麼,外面風大,透了風可要不得,還是去躺着吧,還在月子裡的人怎麼能輕易下地。”
青竹也不依,就站在門口看着。林婆子將冬郎放進了盆子,冬郎雖然還小,但害怕,手緊緊的抓住盆子的邊沿。林婆子拿着棉布輕輕的給冬郎身上擦洗着,一面洗,一面唸叨:“先洗頭,做王侯;洗後腰,一輩比一輩好;洗洗蛋,做知縣;洗洗溝,做知州。”
說的都是些吉祥話,只是冬郎被這麼一折騰,似乎很不高興。青竹不免有些擔心。
擦洗了身子,林婆子又接過了貞娘給備的東西,點了艾葉球,貼着生薑片,放在冬郎的腦門上,像是做什麼灸。青竹看得心都揪緊了,要是一個失手,燙着孩子怎麼辦。她都交代過要簡單辦一下就行,怎麼還鬧這些呢。
幾下子已經洗好了,林婆子和貞娘兩人合力着將孩子包好了。那林婆子又拿了幾根大蔥輕輕的拍打了冬郎幾下,口裡念道:“一打聰明,二打伶俐。”言畢,又讓人將蔥拿到房樑上懸掛起來。
接着將冬郎放到一個小簸箕裡,林婆子拿了些金銀首飾,往冬郎腋窩裡放,又念:“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
青竹從來不知道原來洗三的花樣如此多。
最後見林婆子將那些絞出來的石榴花灑到竹篩裡,篩了幾下,又念:“梔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
看到這裡青竹忍不住笑了出來。儀式差不多結束了,寶珠抱了冬郎進來,青竹順手接過,便躺回了被窩裡去。
青竹又讓寶珠將封好的賞錢給了林婆子,那林婆子又進來給青竹道了謝,說了好些吉利的話。
“做王做侯,一輩子福祿無窮。奶奶憐惜。我也不多留了,還得去認門,這就告辭了。奶奶以後再有了身子,吩咐一聲就來。”
青竹點點頭,讓貞娘去送。
劉氏和趙氏也紛紛回去了。青竹方想起巡撫送禮的事來,忙讓寶珠將禮和禮單拿來給她看。只見大紅泥金帖子上,赫然寫着“恭賀項主簿喜得麟兒。”又有禮單在列。
赤金項圈一對、銀鐲子一對、小狐皮披風一領、蜜蠟觀音一座。
青竹心想如此貴重的禮,她還是頭一回所見,又摸了摸那領小披風,當真順滑無比。又去看那座觀音很是瑩潤好看。心下暗想,從未聽少南提及過巡撫府那邊,爲何一個主簿家添了兒子,會送這麼重的禮來?這份人情該如何還呢。
等到少南迴來時,青竹便將此事告訴了他。
少南微怔方道:“看來我得抽空去巡撫府那邊走走。難得記得咱們。當初在京的時候,就是遇見了巡撫的一個故交,幾下熟絡了,才推薦了我來束水。不然哪裡有我的份呢。”
青竹道:“我不知還有這樣的牽絆。看來不能疏忽,等我出了月子,該去好好的拜訪一下才對。”
少南點頭道:“日後再說吧。”
青竹又將劉氏和趙氏到來的話也告訴了他。少南只點點頭,沒多餘的話。
青竹笑道:“我還在想,等到來年開了春,天氣暖和後,帶着冬郎回平昌一趟,你說好不好?”
少南道:“只怕我走不開。”
青竹道:“你這裡也不回去的話,只怕家裡人更牽掛你了。”
“那有什麼辦法,開了春的事就更多了。我還在想過年要不要回去,只是那時候你纔出月子,身子也還太弱,又趕上一年最冷的時候,也怕冬郎受不了。罷了,再慢慢的籌劃吧。”
青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