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人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各處都去打聽了,還是不見明春的蹤跡。白氏爲此病倒了,嚇壞了家裡人。
請大夫、抓藥,又要照顧地裡的事,胡亂忙了幾天。
永柱道:“她能上哪裡去,還有什麼地方沒找到的?”
少東實在不知還能上哪裡去問,想來想去,只好說:“還有一處倒沒去問。”
永柱忙問:“是哪?”
“就是馬家那邊。”
青竹在一旁聽見了,心想應該不會吧。明春也是個好臉面的人,還會灰溜溜的跑去馬家麼,聽說那馬元已經新娶了老婆,連兒子都有了,明春這去了還有什麼意思。
永柱聽見少東這樣說,皺了皺眉說道:“她還不至於那麼沒志氣,又去馬家算個什麼道理。”
少東沉默了一陣子才又說:“如今認識有交往的人家就馬家沒去找了,要不只怕她去了無法回頭的路,我們再也找不到了。”
白氏正臥在裡間的牀上養病,聽見了少東這麼說,卻是剜心的疼,口裡直嚷嚷:“挨千刀的,這不是活生生的要我這條老命嗎。”
永柱示意少東別再說了,雖然覺得不大可能,但也暗地裡叫少東去馬家那邊打聽一下。
白氏氣得直讓心口疼,這可急壞了家裡人。少南又去請了大夫來瞧過,大夫只說是急火攻心,要靜養。可是眼下明春半點音信都沒有,如何能讓白氏靜心。
青竹親自守着熬好了藥,端給了白氏讓她喝。白氏卻不願意動,青竹道:“吃了藥養好了病,纔有精力去操心和發火。”
這樣的勸說方式倒讓白氏覺得有些怪異,不過倒也聽了青竹的話,大口大口的喝了藥。白氏歪在牀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怏怏的說道:“這死丫頭能上哪裡去呢,老天保佑,祖宗保佑,千萬別出什麼事。要是有個好歹,以後叫我怎麼去見項家的祖宗。”
青竹嘴脣動了動,卻不知該如何來勸解安慰。
“娘安心養着吧,有什麼事有什麼吩咐的直管開口。”
白氏沒有吱聲,青竹輕手輕腳的出去了,掩上了房門。
少南在這邊屋裡,見青竹來了,忙小聲問她:“娘怎麼樣,要不要緊?”
青竹道:“還有精力抱怨這抱怨那,有精力操心,應該沒多大事吧。”
少南這才稍許的放了些心。
明春遲遲沒有消息,永柱都說要讓少東去報官,後來被白氏攔了下來。
“得了,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嗎?再好好的去找找。說不定過兩天她就回來了,要是傳出去,外面那些人又會說成什麼樣子。以後明春還怎麼嫁人!”
永柱道:“要是她不回來怎麼辦。目前是找人要緊,哪裡管得了這些。”
少東也說:“事情鬧大了的確不好收場,再說去報官的話,又不一定會受理,我們還是先找找看。”
後來幾乎動用了所有親戚,大家各處打聽尋找,三四天過去了,還真一點音信也沒有。白氏在病中,每天捶牀大罵,又一聲聲的喚着“苦命的兒!”一點也不消停。
以爲這件事能好好的掩蓋起來,沒曾想到還是讓村裡人知道了,鬧得外面人在謠傳明春是被拐子給拐走了,或是進了尼姑庵離了紅塵,或是被歹人給害了。如此種種,好在家人並未將這些傳言風聲透露給白氏聽,白氏天天躺在病牀上,一無所知。
後來永柱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和少東說:“我看還是去報官吧,你弟弟是個生員,家裡姐姐走丟了,想來會受理。”
這次少東沒有再阻攔,遲疑了下便答應下來:“好,明一早我就去。爹這幾天也操持過渡,還請爹多保重。”
永柱捂着臉說:“這是我前世欠的孽債,就當是在爲前世還債。”
少東準備去報官,就在全家人都沒希望,甚至是做出了最壞的打算時,明春卻突然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項家人皆不大相信明春會自己跑回來。
家裡人見她一副狼狽的樣子,頭髮亂蓬蓬的,臉也髒兮兮的,不知幾天沒洗過,身上衣服也皺巴巴的。兩眼無神,到了家一句話也不說。
少東和少南皆不大相信明春自己回來了,少東拉着她問:“大妹妹,這些天你上哪裡去呢,家裡人可都急死了。我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沒見你。娘也病了。”
明春只漫不經心的說道:“沒上哪。”
少東見她好端端的回來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永柱剛從裡屋出來,只見明春好好的站在那裡,以爲看花了眼。少南卻拉着永柱說:“爹,您這下可以放心了,大姐她回來了,不用再去找,也不用報官。”
明春呆滯的看了眼父親,又覺得臉上掛不住,垂下頭來。永柱氣得牙癢,顧不得許多,上來就給了明春幾耳光。
少東兄弟皆傻了眼,只見明春一個趔趄,險些沒站穩就要跌倒,好在少南及時扶住了。少東忙勸阻道:“爹,你別打了,相信大妹妹也吃了些苦,長了記性,以後不會再鬧彆扭了。”說着又問明春:“大妹妹,你快給爹賠個不是,爹這些天可都沒睡好,也沒吃好。”
明春垂着頭泫然道:“爹,你要打就打,我絕不退縮。”
永柱見她這樣,哪裡還敢再下手,喪氣的跌坐在椅子裡,艱澀道:“等你母親醒來,你好好的去安慰幾句。再惹出什麼事來,我可不管!”
明春應了個是。
大夫給白氏開了靜心寧神的藥,這裡才睡下,衆人也不敢去驚擾。
後來家裡人私底下問過明春這幾天到底去了哪,晚上在什麼地方睡的覺,遇見了什麼人?如此等等,不過明春卻閉口不言,問得多了,明春只會說:“不記得了。困了,想要睡覺!”
雖然明春三緘其口,不過旁人都能猜到這些天在明春身上一定發生了某些事。神情不似以前,別的倒沒什麼變化,也不好再窮追不捨。
等白氏醒過來時,青竹將明春回來的事告訴了她,白氏只是不信,說青竹哄騙她。
青竹也沒轍了,只好道:“讓她自個兒來和你說吧。”
當明春屈膝在白氏牀前,白氏摸着明春已經洗得乾乾淨淨的臉,梳得整整齊齊的發角時,眼含熱淚嘆息道:“我兒,這不是在夢裡吧,你當真回來呢?”
明春答應着。
青竹心想這母女倆必定有一番長談,杵在這裡不好,便悄悄的出去了,順手帶上了房門。
春桃在忙着舂米,青竹說要去幫忙,春桃卻擺手說:“不勞煩二嫂,馬上就要好了。”
青竹道:“還收着幾個杏子,忙完這裡就去拿着吃吧。”
春桃倒一臉的歡喜,幹起活來也賣力,青竹指了指白氏的屋子,小聲的和春桃道:“你暫時不要進去打擾,我想有個人應該不想別人看見她狼狽的樣子。”
春桃是個聰慧的人,倒立刻明白了。
青竹來到少南的書房,只見他正伏案桌前忙着翻書,可能是因爲天氣熱的關係,明顯的看見後背上的衣服汗溼了一大片。青竹微微蹙眉,找了把蒲扇替他打着扇。
少南迴頭笑說道:“不用給我扇,倒是把你給累着了。”
青竹一手托腮怔怔的看着少南忙着忙那。
少南又說:“大姐在娘房裡嗎?”。
“是呀,才進去的。”
“她們說什麼,你不聽聽?”
青竹撇嘴說:“我纔沒那個好奇心呢。就爲了她們能自在的談話這纔出來的。人仰馬翻的鬧了好幾天,總算是消停下來了。我想你大姐應該也長了記性吧,只怕以後再也不會離家出走。”
少南道:“女人的心思我不大懂,可能是爲了反抗娘想給她說親這件事。不過看她那樣,也不知道在外面受了什麼委屈。不如你抽空和她好好的聊聊,順便幫着開解一下。”
“我不去,你那麼擔心,爲何不自己去?”
少南攤手道:“她是當姐姐的,我是當弟弟的,有些話只怕不好說。你能言善辯,或許還能好好的開解。”
青竹冷笑道:“這個口我絕然不能開,還想家裡安安靜靜幾天。她的脾性是早就摸透了,也不想去得罪人。爲了這個你要和我翻臉鬧彆扭也行,反正我不會答應。”
少南突然想起青竹几年前來家,家裡人對她的言談態度種種,苦笑道:“你也消消氣,是我不好,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好了,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吧。餓不餓,渴不渴,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說到吃的東西,少南道:“倒有些想念你熬的桑葚膏。”
“還真是會挑,這個季節可沒新鮮的桑葚了,好在以前曬了些,我去做。”
白氏母女兩人在房裡談了足足有一個時辰,誰也不知道她們之間究竟說了些什麼。後來兩人都沒在提起她們談話的內容。明春的性子倒變得柔和了不少,平時依舊是寡言少語。不過後來她竟然答應了白氏給安排的親事。給人做後母,做填房,彷彿也能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