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柱說添丁是件天大的事,很該回去看看。家裡的這些瑣事沒青竹也能應付過來,又讓白氏給青竹錢。
白氏給了幾百個銅板,又說:“別想着在家住上幾天,這邊可都忙着,別想着偷懶。你還管着賬。”
青竹應了句是,她原本也沒打算回去多住,不過看望一下就回來,哪知還被白氏這麼一嘮叨。說歸說,可能是因爲一直沒有抱上孫子的關係,白氏心裡不舒坦,這裡又回屋找了一塊尺頭來,說是讓青竹帶回去,給小孩子裁身衣裳也好。
青竹見是一塊靛青色的三梭布,想來是以前裁衣裳剩下的,倒也沒說什麼,畢竟是白氏的一片心意。回屋換了身衣裳,揣上錢便準備上街去看買點什麼。
等趕回夏家時,謝家的人也過來慶賀,謝家來了好幾兄弟,連謝家母親也來了。坐了一屋的人都是來趕着賀喜的。
青竹買了兩斤糖,兩斤點心過來看望。由於堂屋裡聚集了好些謝家人,她大都不認識,也不好坐着和他們聊天,便過來看望青梅。
青梅躺在牀上,臉色煞白,看來還沒有回覆過來了。青竹笑着和青梅賀喜:“大姐還真是立了大功勞,我見姐夫喜歡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青梅虛弱的說道:“謝謝你來看我。剛纔一屋子的人吵吵鬧鬧的,總算是清靜下來了。”
青竹道:“大姐該好好的休息。”又說:“孩子我也看見了,新生兒好像都是皺巴巴的,還看不出大致的輪廓來。對了,我來的時候,大伯孃給了我一塊布,說是給小孩子縫衣裳的。才娘收了。”
青梅笑道:“多謝了。”又瞧見青竹身上的衣裳雖是半舊之物,不過還不算很窮酸。又見她神采奕奕的,心想二妹在項家的日子應該比以前好過了,又說道:“我聽說你們都忙着種藕呢,你怎麼有空過來?”
青竹道:“大姐的事,我怎能不來看看。”
“我還說讓你姐夫過來幫幫你們,哪裡知道又添出這件事來。差點要了我的命,本來比預算的晚了幾天,好在他還健康。”
青竹心想好在大姐沒什麼,又問她:“取名字沒有?”
青梅笑道:“還沒呢,之前不知是男是女。也沒敢取。娘說該找人測一下,給取個吉利的名字,本來說讓成哥兒給取的。他翻了好幾本書,幾天了硬沒憋出一個來。不過早在這之前都說好了要隨我姓夏,你姐夫也沒說什麼。上門女婿不都是如此麼。他倒給孩子取了個小名,叫吉祥。我聽着倒還順耳。”
青竹道:“還不錯,我見姐夫倒還是個溫厚的人。大姐算是遇上了對的人。”
新做了母親。對於青梅來說也成長了不少。一會兒又聽見孩子哭了起來,青梅連忙探着身子道:“只怕他是餓了,你讓你姐夫將孩子抱來,我好餵奶。”
青竹笑道:“我去抱吧。”
新出生的小吉祥被大紅的褥子包裹着,眼睛微睜,頭髮生得濃黑。謝家人似乎都很喜歡他。青竹走來將他抱去說要餵奶。謝家母親便嘲笑起謝通來:“你一個大男人還真不會抱孩子。還是交給二姑娘吧。”
謝通笑道:“他還那麼小,生怕弄壞了他,只要他一哭我就沒轍。”
青竹又到竈房去幫蔡氏的忙。青蘭正幫着燒火,蔡氏在揉麪。
青竹忙道:“娘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一大堆的事,你願意幫我做,自然是求之不得。”
青竹便說可以幫着切菜。又見母親言語帶笑,便嘲笑道:“娘這下喜歡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小吉祥是稱呼你姥姥呢。還是稱呼你奶奶呢?”
“你這孩子,哪裡有叫奶奶的。青梅說讓他以後趕着叫老太太得了。我還笑她,我有那麼老嗎?”
青竹笑道:“不老,可也做祖母了。”
青蘭也插嘴說:“以後我也是姨媽了。”
“是,這個姨媽可不好當呀,我看他以後都得纏着你。”
蔡氏繼續揉麪,趕着做點雞蛋餅給大家吃,又問了些青竹的瑣事。又說要青竹得空的時候幫着趕着小孩子的衣裳,青竹忙道:“只怕尺寸掌握不好,等忙完了這陣才能拿針線了。”
“我管你什麼時候做都行,又不趕着你要。南哥兒什麼時候走呀?”
青竹答說:“說是初十,這裡又去考試了,也不知怎樣。”
“這次出去還要擺幾桌家宴嗎?”
“倒沒聽他們安排,因爲家裡忙,只怕也顧不上。”
蔡氏道:“我還以爲他這一回來就不走呢,沒想到還是要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呀?”
“不大清楚,三年五載的也說不清。”
“那也太久了。再過一兩年,你們也該圓房了。”
青竹卻不再說話了,圓房,對她來說是天方夜譚吧,她可沒做好準備跟着姓項的那個小子過一輩子呢。再說她也不喜歡童養媳這個出身。
青蘭笑道:“娘也別問了,二姐她害羞了。”
青竹卻低頭說:“娘總是愛說這些話,也不考慮我的感受。世上哪裡有那麼容易的事呢。這一廂情願的夢還是別做了吧。”
蔡氏愣了半刻神,心想難道自己說錯了話不成,她所操心的一切不都是爲了青竹以後好,難道也有錯,什麼叫一廂情願,青竹給他們項家做童養媳也幾年了,這圓房也是遲早的事,難道她還有不滿意的地方。再怎麼着日子也比前幾年要過一些了吧。可能是女兒長期不住在一起的關係,蔡氏已經無法猜透青竹的想法,很顯然的被女兒嗆了這麼一句,蔡氏心裡有些不大舒服。
三人忙活了半天,張羅出了兩桌飯菜,又特地給青梅熬了湯。謝家母親依舊是那麼的愛說愛笑,新添了孫子,她自然是比誰都喜歡,特意打了只長命鎖,做了四雙小鞋子,四套衣裳,還有各種蓋的、墊的小褥子。
青蘭盛了湯給青梅送去,青梅雖然躺在這邊的屋裡卻也聽得堂屋裡鬧哄哄的,她的小吉祥吃飽瞭如今正美美的睡着覺,安安靜靜的躺在身旁。
青蘭湊近瞧了一會兒,覺得很是新鮮又有趣。
青梅道:“你別弄他,當心他醒了又要哭。”
青蘭在跟前和青梅說:“二姐和娘賭氣了。”
青梅甚是驚訝忙問:“這娘倆是怎麼呢,爲何要賭氣?”
青蘭便將兩人的話學給青梅聽了,青梅皺了皺眉,心想這娘還是操心放不下。二妹又是個有心計的人,思來想去便和青蘭道:“這哪裡是賭氣,你也別胡說。二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讓她放心的玩吧。她在項家也着實過了不少的苦日子,我們也都是知道的。娘自然是擔心的,也都沒什麼,你也別當回事,在她們跟前學舌。”
青蘭道:“我不是那起人。雖然我比你們都小一些,但也懂事了,大姐也別再以爲我還是個小孩子。”
這裡姐妹正說着,青竹一頭走了來,兩人連忙住了嘴,青竹笑道:“三妹怎麼不去吃飯?”
青蘭道:“這就去。”又見青竹一臉的笑意,心想也不像是在賭氣的樣子。
青竹自己搬了張椅子坐在青梅牀前,又說:“當初他大嫂坐月子後,褥瘡生得不少,又疼又癢的。後來問了大夫,說是要蒼耳、苦楝花,還有臭牡丹的根熬水洗了好幾天才慢慢的好了。像是現在天氣漸漸的熱起來了,大姐這屋子裡又不透風,還要在牀上裹得嚴嚴實實的,只怕有些過了。”
“我才幾天,都覺得快要受不住了。偏娘說一點風也不能透。說是怕以後老了頭痛。不過就一個多月,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青竹心想當母親可真不容易,青梅胃口不算很好,湯也沒喝多少便不吃了。青竹倒沒十分硬勸着她吃。又見青梅滿心都在孩子身上,心想青梅必定是個合格的好母親。
青梅又和青竹說:“娘她年紀大了,有時候想事情也不大靈透,依舊是保持着她一貫的老觀點,但出發點卻不壞。娘這一輩子的命不好,倒希望她以後晚年了還能享點福。”
青竹低頭沉默了一陣子,她知道青梅是在勸解她,青竹心裡不牴觸也不反感。
青梅說了一通又笑道:“算是我多嘴了。有些話二妹也不要太往心裡去了,字我也認不得幾個,也沒出過遠門,更沒什麼見識。日子麼,不都這樣過。”
青竹知道這個大姐一直是個柔順的人,從來不違逆長輩的意思,就算心裡不願意,也一人默默忍受着。她的這份柔順自己或許學不來,不過青竹卻是敬重她的。
來家半日,等到謝家那些人告辭後,青竹也要走了。
她走到蔡氏的房裡和她道別:“娘,我走了。”
“這就走了,住一晚吧?”
“不了。家裡還有事呢。”青竹微笑着說,又見母親臉上有些憔悴,正坐在那裡做針線,心想這屋裡的光線會不會太暗了,到底傷眼睛。心想那篇話當真讓母親生氣了嗎?
“你暫且等等,我幫你找車子去。”蔡氏趕着將最後幾針縫好,咬斷了線頭。
青竹垂頭站在門口,一副做錯事的樣子,卻不知該如何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