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鎮上回來,江凌看到家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一見到這輛馬車,江凌心裡就暗樂。她原打算把魚粉弄好就去找張流芳的,沒想到張流芳自己送上門來了。
進了院門,江凌看到廳堂裡果然坐着江文緒和張流芳,李青荷和江濤也在。不過除他們之外,張流芳身邊還坐着一個年輕男子,一米七左右,長得倒也眉清目秀,五官跟江濤有些相象,只是眼睛總是滴溜溜地轉,坐在椅子上身子鬆鬆跨跨的,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給人一種很不穩重踏實的感覺——印象裡,這就是張流芳的兒子江洋。
江凌心裡詫異:她記得,年後張流芳兩口就花錢託關係,將江洋送到了一個很有名的書院去念書,現在不年不節的,他怎麼跑回來了?
見到江凌進門,張流芳趕緊站起來,笑道:“凌兒回來了?”說完,扯了扯身後江洋的衣襟。
江洋本來懶洋洋地坐在那裡,打量着陳舊寒酸的屋子,滿眼的不屑。這會兒見一個少年進了門,母親趕緊站起來叫“凌兒”,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就是那個跟秦少將軍訂親的堂妹。見母親私下裡示意,江洋心裡雖然十二個不情願,但想起來之前母親的交待,只得對江凌淡淡地點了個頭,道了一聲:“三妹妹回來了?”卻不起身。
江凌從心底裡不待見張流芳。不過李青荷一向是個以禮待人的,也以此嚴格要求自己的兒女;江文緒的面子不能不給,再加上還有事要張流芳辦,她便微微笑了笑,叫了一聲:“叔叔、嬸嬸、大哥。”
張流芳來之前早已作了心理準備,是要來這裡受冷臉的。卻不想江凌不但開口打了聲招呼,還對她有了笑臉。她這一笑在張流芳眼裡不啻於蓮花綻放,讓她大喜過望,頓時甜甜地應了一聲:“哎。”應這一聲她覺得猶不過意,又轉過頭對李青荷道:“嫂嫂,凌兒越發長得俊了。”
張流芳這句話聽在李青荷耳裡,好像是諷刺她讓女兒扮着男裝出去謀生,臉上有些不悅。
江凌卻笑嘻嘻道:“嬸嬸,你是說我扮男裝要比穿女裝更俊呢?”
“啊,不是不是,女裝更漂亮。無論穿男裝還是女裝,都漂亮。”張流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了言,趕緊解釋,“嬸嬸不會說話,凌兒莫怪呀。”又拉着江凌的手道:“來,凌兒坐,叔叔嬸嬸有話跟你說。”
江凌見李青荷對她點點頭,只得坐下。
張流芳伸出手,扯了扯江文緒的袖子。一直不作聲的江文緒只得開口道:“是這樣,凌兒。你大哥不爭氣,在書院裡唸書成績不好,再念下去估計也考不上功名。我想啊,現在邊關也沒什麼戰事了,如果他能進軍營裡混個一官半職的,咱們江家臉上也有光,跟小濤以後兄弟倆也可以相互扶持幫襯。所以我們這會兒來,想求你們跟秦將軍他們說說,讓洋兒到軍營裡歷練歷練,你看如何?”
江凌看了李青荷一眼,微微有些詫異:“這事……我一小孩子,哪能幫上你們的忙?”李青荷是這個家裡最好說話的人,也是這個家的大人。江文緒一家不去求她,轉來跟自己這個小女孩說,是個啥意思?
張流芳心裡也跟江凌一樣犯嘀咕呢。她剛一到這裡,發現江凌不在家,心裡還真是高興。覺得這個家最難說話的人不在,只要做通李青荷的思想,這事就成了一半。卻不想李青荷一聽到他們的說話,就把事推到了江凌身上。這叫什麼事啊?
江文緒笑道:“你母親說,現在這個家是你當家,自然得你點了頭,你母親纔去幫着說情。”
江凌這才明白。合着李青荷覺得這事不好拒絕,但這又纔跟秦家退親,沒臉求上門去,想讓自己當惡人拒絕他們呢。
她想了想,道:“大哥過了年纔去的長沙書院吧?怎麼才呆了三、四個月,就想回來了呢?再說,軍營那地方,對體格要求很嚴吧?大哥就算進到那裡,也吃不了那個苦啊”
大概江洋從書院回來的原因不太光彩,江文緒聽了江凌這話,臉上有些發紅,訕笑道:“書院管的嚴,你大哥不習慣,所以就鬧着回來了。我想回來也好,在零陵城的軍營裡,我們也能時常看到他。進到裡面去,做一個文職人員,應該沒問題吧?你大哥雖然唸書不行,但好歹也讀了這麼多年書,總比那羣莽漢強,做個文職人員還是綽綽有餘的。”
江文緒雖是老實人,但在這件事上他卻沒說實話。江洋其實是因爲打架偷竊被書院革名的,像這樣的學子,絕不可能在科舉裡再得功名,僥倖得了功名也會被人彈劾獲罪。但把他放在家裡打理生意,更容易生事。江文緒兩口子商量了一宿,才幫他商議出這麼一個出路。雖然江文緒覺得愧對嫂嫂侄兒,不好意思求上門來。但爲了兒子,再被張流芳逼了逼,便也舍下老臉來了。
江凌點點頭,轉頭對張流芳道:“嬸嬸那天你在秦府裡,不是跟秦夫人認識了嗎?你們都在城裡住着,互相來往也方便,彼此不是更熟悉?直接上門去求求她就好,哪裡還需要繞這麼一個大圈子?”
雖然心裡已有了準備。但聽到江凌這推託之辭,張流芳還是很失望。她又不傻,怎麼看不出來那天能參加宴會,全是因爲秦府不知道她和李青荷之間的關係,請她們去作個陪認個親的。這會兒求上門去,人家知道她是誰啊?要是知道她對李青荷她們逼債的事,秦將軍和秦夫人不責罰她就好了,哪裡還有可能答應讓江洋進軍營?唯今之計,只有請李青荷出面求請,江洋之事纔有希望。可這會兒這母女倆明顯的不想幫忙,她心裡不禁惱恨起來。
心裡這般想,張流芳臉上卻不曾露出半分惱意,極溫柔地笑道:“我算哪根蔥啊?秦夫人請我們過府,不過是看在你們的面上。可見他們是極看重你們的。凌兒,你大哥這事,也是咱們江家的事。咱們兩家就只有他們兄弟二人。俗話說,一個籬巴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他們二人一起有出息,才能互相幫襯不是?這樣吧,這件事也不用嫂嫂和凌兒特意上門去求情。那日秦夫人那麼盛情地款待了咱們,我想了想,如果我們不還席的話,就太失禮了。所以咱們江家也挑一個日子,在我那園子裡擺上一席,到時讓洋兒露露臉,你們再幫着說說,如何?”
江凌聽了這話,看向李青荷:“娘,您看這事……”
說實在話,如果有能力,江凌還是很願意幫幫江洋的。她到這唐朝來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這古代跟現代最大的不同,就是家族觀念特別重。一個家庭,基本上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誅連制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江洋是江濤的兄弟,這是不能改變的現實。如果他在外面作奸犯科,對江濤以後的前程是有影響的。在她的記憶裡,這位堂哥可不是個好東西,從小吃喝玩樂無所不能,唸書不過是他脫離父母控制的一個藉口。雖然張流芳這個人比較勢利,但還是願意兒子學好的,只是對江洋實在沒有辦法管束,本想送他到書院能收收心,卻不想他在那裡呆了三、四個月就回來了。如果放任他在家混日子,往後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這唐朝的軍隊雖然江凌不知如何,但紀律嚴明那是肯定的。把他放到軍營這個大熔爐去淬淬火,也許可以改過自新、重新作人。即使混不出個人樣,也不至於太惹事。
只是上次的事,她與秦府鬧得極不愉快,雖然秦將軍昨天特意派秦憶來送東西,表示不生她們的氣,但兩家之間隔閡肯定是存在的。其實哪怕兩家關係融洽,她也不願去欠別人的情。但江凌知道,她不能只顧自己的自尊,還得考慮到李青荷和江濤的感受。這事對江濤來說畢竟是好事,她的自尊,在自己沒有能力之前,一錢不值。
聽到江凌的問話,李青荷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她以爲這事江凌一定會反對,而且江秦兩家的關係現在不太好,她也不好意思張這個嘴。所以把這事推到江凌身上,讓她來拒絕。畢竟一個小孩子,發發脾氣任性一點沒啥,大不了人家說她不懂事。
但怎麼看江凌這意思,似乎不反對?
想了想,李青荷還是拿不定主意,又把皮球踢給江凌:“這事你看着辦吧。”
江凌點點頭,對江文緒道:“叔叔,因爲秦將軍剛剛到這裡,事情很多。那天請宴也是跟同僚見面,順帶叫的我們。這個時間請他們赴宴,恐怕他沒有時間。再說,他現在纔到這裡,軍隊也不是他從邊關帶回來的。人生地不熟的,這腳跟還沒站穩,就弄一個親戚進軍營裡去,恐怕影響不太好。咱們這請求一說出來,不是叫人爲難嗎?我看不如把這事放一放,過上一兩個月再說,您看如何?反正大哥剛從書院回來,在家好好休息休息,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