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三弟以後可得常回來!免得大哥對你思念太過,愛屋及烏就不好了。
他從浴室裡,緩緩走出。
走到我的身前,水珠從他的髮梢滾落,貼着他冷峻沉默的臉頰,他將一件熨燙整齊的襯衫,放在我的眼前。
轉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
我低頭,望着他的衣衫,突然恍如隔世。
我第一次穿他的衣衫,是十六歲。
十六歲。
時光竟然就這麼呼啦啦地飛走了,只留下這百孔千瘡的現在。
我抱着光潔的胳膊,只覺得無邊的孤寂,眼淚不知道爲何落了下來,落在牀上,他的衣衫,我的膝前。
一張柔軟的紙巾擱在我眼前,擡頭,是他沉默冷峻的容顏。
突然,我擡頭,直直地盯着他——那一刻,一種很強烈的異樣感,可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但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他轉過身去,說,今天……你忘掉吧。
我一怔,看着他的背影,這雲淡風輕的話語!這潔身自好的姿態!簡直風霜高潔的楷模!不在腦門上刻下“貞潔烈夫”簡直對不起他!
我冷笑,忘掉?難道今天有多麼值得記得嗎?
我像被壞女人附身了一樣,走下牀,繞到他眼前,倔強的將襯衫扔到他腳邊,身無所寸,看着他。
他倒吸一口冷氣,轉身,背對着我。
我冷笑,你倒是看着我!告訴我,今天有什麼值得記得?是記得您讓我欲罷不能,還是記得您的無能呢?大哥!
永遠不要說一個男人“無能”!
他被激怒,猛然轉身,回敬於我,弟妹!你再口無遮攔,我會誤會你慾求不滿、慾壑難填!
我氣急,說,你!
他挑了挑眉毛,說,還要我再說得難聽一些嗎?
不要與男人比底線,他們壓根兒沒底線一說。
我大概被氣糊塗了,豁出去了,說,好啊!我就是不滿!你倒是填啊!
他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而我,死撐着迎着他的目光,心裡卻有一種扯着舌頭勒死自己算完的感覺。
他突然笑了,撿起腳邊的襯衫,放我的手裡,輕薄地打量了我一番,說,那也
得你讓我有填的興致!可惜……嘖嘖!
我心裡咆哮過千萬只草泥馬啊!
就在我打算抱着程天佑一起跳樓同歸於盡算完的時刻,門外,響起腳步聲,匆匆踏在樓梯階上。
劉媽聲音微微高起,她說,三少爺?!
她大着聲音說,三少爺,您回來了。
我直接呆住了。
程天佑也愣了。
我們兩人的眸光突然碰在一起,我迅速將他的襯衫穿在了身上,崩潰而狼狽——他回來了!
這是我們倆誰都沒想到的!
腳步聲未做停留便向了三樓。
我仍然手足無措。
他倒是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一冷靜,我就產生一種想去暴打他一頓的念頭——你這賤人!還妄想旁觀,就是捉姦也是一滅一對的!
程指指衣帽間,極無辜,我愣了愣;他看了看我,那表情就是:喲,不滿意?好吧,我想想!然後,他又指了指牀底,長眉輕輕挑了挑。
這哪裡是幫出主意!這簡直是挑釁!
房門外,再次傳來劉媽的聲音,她似乎是沒見過如此陣仗一般,聲音都有些抖起來,說,二少爺!錢管家!龔先生!
我兩眼一黑,家庭聚會啊?也不是這麼個聚法吧!
程天恩微微警惕而又疑惑的聲音傳來,他問原地不走的劉媽,你,怎麼會在這裡?!大哥呢?
他原本是在隔壁樓和錢至“聊天”,從窗前突然看到涼生匆匆進了樓,喲西——宿敵回國了!熱鬧來了!他就立刻扔下錢至小冤家,飛速地趕了過來;誰知,樓前又恰逢從巴黎歸來的錢伯。
錢伯看到劉媽的時候,似乎已經嗅到了什麼不好的氣息。
劉媽還沒來得及回答出個像樣的答案來,就聽見三樓又陡起一陣下樓的腳步聲,然後,似是老陳的聲音。
他一面跟着涼生,一面說,先生,您別這樣!您一回來就做出這樣的舉動,老人家得多傷心啊……話到這裡,他聲音微頓,似乎是看到了程天恩,忙喊了一聲:二少爺。
只聽程天恩的聲音陰惻惻地傳了進來——
他對涼生說,多難得!三弟回來了。您這麼急匆匆的幹嗎呢?都到了大哥的房前,不進去探望
一下嗎?
錢伯突然上前,阻攔,笑道,你瞧,老龔都過來了,定是老爺子聽到三少爺回來的消息。還是讓三少爺先去老爺子那裡吧。我這裡,也正巧有事情要同大少爺交代。三位少爺,不如明日再敘。
程天恩素日尊重錢伯,但現在卻以爲他是在幫涼生開腔,笑,爺爺最願意見到的,不就是我們兄弟情深!
他不等涼生反應過來,就拉着他的衣袖往房裡來——
——大哥,大哥!咱們的三弟回來了!
——大哥,你在哪裡?
——大哥!你沒事吧!
我魂飛魄散,只能往牀下躲;程天佑臉色一凜,一改戲謔姿態,飛快將我拽起,一把推進浴室裡,迅速打開花灑。
水聲嘩嘩——
他單手撐着牆,我被迫緊貼在牆壁上,不敢直視,這細微距離下,他的眉與眼;狹小的浴室中,霧氣瀰漫。
錢至在門外,見無人應聲,飛快從程天恩和涼生身後繞過,奔了進來,聲音透着嚇壞了的味道,大喊,大少爺——
他邁進臥室,一聽到了浴室的水聲,鬆了口氣,停住了步子,問,大少爺,你沒事吧?
程天佑抓着我的手,隔着水聲,很冷靜,說,沒事。
錢至鬆了口氣,說,沒事就好。
他說,那我讓二少爺和三少爺在客廳等您,還是……他的目光掃到臥室中,那碎成寸縷的熟悉衣衫時,整個人傻了。
他回頭,原是想向父親求救,卻見身後,程天恩的目光也落在那碎裂的衣衫上。
突然,程天恩哈哈大笑。
他轉動輪椅,回頭,瞟了滿面嚴肅的錢伯,又瞟了涼生一眼,笑得眼淚都快流了下來,他原是想拖涼生進來看看,因他妻子目盲的兄長,他想痛斥他們的幸福,令另一個人這般痛苦。現在看來……報應來得太快了!
他笑得眼淚亂流,跟汪四平說,平啊,給我點兒面紙。
汪四平上前,小聲糾正,平叔,二少爺。
程天恩沒理他,一面擦拭眼淚,一面笑着轉動輪椅。
離去時,他不忘回頭對涼生說,三弟啊!以後可得常回來!免得大哥對你思念太過,愛屋及烏就不好了。
涼生怔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