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片刻的功夫,穆雲錦略顯清透的聲音才緩緩落下:“平身。”
隨着穆雲錦的話語落下,所有人又是齊聲應道:“謝皇上。”
直至此刻,穆雲錦才真正地感覺到,自己是真的坐在帝王之位上,而自己,真的成了帝王。
所有的情緒全部都埋在了心裡頭,面上,穆雲錦只是帶着一絲和煦的笑意,與他皇子時期不同,此刻的他,穿着那明黃色的龍袍,倒真是有了些帝王的凌冽氣息。
衆人紛紛起身,卻是個個都垂着頭,沒有人敢擡眼。
穆雲錦的身形微微倚靠着龍椅背,眉眼間的凌厲絲絲地泄露而出,掃視了一眼面前的衆人,目光最後看向了江鑑。
江鑑本是站在穆雲錦身旁位置,餘光始終注意着穆雲錦的動作,此刻一接受到他的視線,瞬時會意,腳步緩緩上前,拂塵一個甩動:“諸位大人,有事奏本。”
這第一日早朝,穆雲錦自然要擺出一個帝王的模樣。
底下,一片安靜。
沒有人開口說話,也是沒有人站出來,所有人心頭都是極爲緊張,不知曉若是真的站出來,會是怎麼樣的後果。
穆雲錦的視線中帶着淺淺的凌厲,再一次掃視過衆人。
江鑑倒是沒有料到會出現這般的情況,疑惑地回眸看了一眼穆雲錦,沒敢多有動作。
穆雲錦的眉頭微微一動,神色倒是沒有多大的變化,看着依舊雲淡風輕,身子緩緩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步履緩緩,知道龍臺邊緣停下,再次掃視過衆人,聲音帶着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落下:
“衆愛卿,今日當是朕的第一次早朝,有什麼想法,什麼問題,一併在今日說了便是。免得日後,若是再提及,朕可不一定會同今日一般好說話了。”
穆雲錦的話語沒有絲毫的凌厲之氣,可那每一個字眼,竟都是透着了深深的君臨天下之氣,將所有人的氣息全部壓下。
一時間,所有人心頭更是沉沉不已。
所有人依舊沒人敢站出聲說話,整個龍吟殿上的氣氛冰寒到極致。
穆雲錦脣邊的笑意逐漸加深,嘴角深深勾起,已然一個轉身,對着江鑑招了招手,再無停留,已是準備要離開。
深吸了一口氣,江鑑已是要出口:“衆……”
“皇上!臣本有奏!”
便是穆雲錦轉身走出了三步時,一道略顯滄桑的聲音響起,落在了所有人的心頭上,也是叫住了穆雲錦離去的腳步。
所有人都是的頭都是低着,卻還是聽了出來,出聲的,是閆陸一。
與他站在同一排的王琦,同樣垂着頭,心頭卻是一陣喜意,在他看來,這閆陸一怕是準備幫自己一把了。
穆雲錦的腳步在聽到男子的聲音響起時,已然停了下來,背對着衆人的面上是一絲冰寒的神色,旋即,沒有猶豫,重新走到了龍椅處,轉身坐下。
神色早就是在轉身的一瞬變得和煦了起來,笑意漾起,穆雲錦揚了揚手,對着閆陸一的方向擺了擺:“閆愛卿,直言便是。”
閆陸一的身子已是從臣子的隊列中走了出來,站在了龍臺下正中間的位置,雙手交疊拱起,對着穆雲錦的方向做了禮。
“微臣有事稟奏。”
雖然穆雲錦讓自己直言,但該有的規矩,閆陸一還是格外清楚。
“閆愛卿但說無妨。”
“啓稟皇上,昨日晚時,相府的杜相爺,託人給微臣送來了一封奏書,託微臣今日早朝呈於皇上。”說話間,閆陸一已是從袖中拿出了一本棗紅色封面的奏書,雙手端着,高舉過頭頂。
江鑑眼力見十足,腳步匆匆從龍臺上走下,接過閆陸一手中的奏書,而後返身,呈給了穆雲錦。
穆雲錦的身子微微斜靠在龍椅的扶手上,出手接過了奏書,並未着急打開,反倒是看向了閆陸一,聲音淺薄出口:“這杜相爺,同閆愛卿可是說了些什麼?”
奏本入手,穆雲錦甚至都不用打開,就能知曉裡頭寫了什麼,但此刻,卻是隻能裝作什麼都不明白,詢問道閆陸一。
閆陸一依舊保持着做禮的姿勢,頭微微垂着,身子卻是站的筆直,沉吟了片刻,應了聲:“杜相爺近來身子越發不好,便是託話給微臣,說是望皇上免去他相爺一職,放他返老還鄉,以求這最後日子的安穩。”
閆陸一的聲音很是平緩,略略帶着些沙啞,卻是不急不緩,將所有要表達的意思說了出來。
穆雲錦並未即刻回話,微微顛了顛手中的奏摺,脣邊笑意依舊清淺,心頭卻是泛上了一陣陣的冷意。
末了,擡起頭,看向了閆陸一的方向,悠然清透的聲音落下:“杜相爺乃是皇后的父親,若論這其中的關係,他是這北錦的國丈,朕作爲君主,倘若免去他的職位,這天下,會如何議論朕這新帝?”
自然是不能讓杜雲石離開京都的。
這一點,穆雲錦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很是明白,相府的人,便是杜微微的軟肋。一旦相府的人離開了自己可以控制的範圍,怕就是少了一個制衡杜微微的重要理由了。
穆雲錦的聲音很是乾淨清透,絲毫聽不出任何的凌駕於人的氣勢,反倒是因爲這番話,惹得底下的許多臣子心頭對這新君有了不少的好感。
閆陸一的話頭明顯被堵,昨日那來相府託話的小廝,態度極爲懇切地求他一定要幫杜雲石免去相爺的職務,可他千算萬算,漏算了他杜雲石是當今皇后的父親這一點。
穆雲錦將這一點拿出來,幾近無所理由反駁!
沉寂了片刻,閆陸一的聲音越發低沉了下去:“皇上,杜相爺的身子現今已是極爲不好了,若是還在這朝堂之上,怕是無能給皇上分擔……”
“無妨,國丈哪怕是掛個虛名,朕心頭也是欣慰的。”
不等閆陸一的話說完,穆雲錦笑着落了聲。
塵埃落定,再無反駁的可能。
手中動作輕輕一揚,穆雲錦已是將那從頭到尾都未打開的奏書扔向了江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