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世子宅院內, 外頭的桃樹都安靜的睡了,只有知了還在不知疲倦的叫着,後山的蛙鳴聲似乎隔了老遠, 而牀上糾纏在一起的人還沒有休息。
“唔……”
不知是誰小聲哼了下, 半晌又傳出幾聲低語……
“可是扯到傷口了?”
緊接着是一陣輕笑, “瞧把你緊張的, 騙你的……”
屋內安靜的一會, 外頭的風卻突然大了,吹的窗框直響個不停,直到風停下來, 卻滴滴答答落起了雨,“哐”一聲, 窗戶卻被風的直接開了, 閃電照的屋內亮如白晝, 而錦帳內世子薄汗微醺的神色卻有幾分不耐……
“陳念這廝……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窗戶都關……不好……”
凌雁遲扶着他的勁瘦的腰身猛一挺身, 世子就撐手悶哼着趴在他身上,就聽這人挑眉道:“虧你晚上還說我,這個時候還提別的男人的名字,是想做什麼?”
陳韞玉又是一皺眉,道:“我沒有……”
“我不信, 你都說了。”他似乎還生氣了, 歪着頭也不看他。
明知他這是假模假樣在作妖, 可世子偏生就愛寵着他, 親着他的下脣, 含混道:“那你就快點……快點好起來,做的我不能說話……不就, 不就行了……”
這話實在太對凌雁遲胃口,於是也不顧傷口將人壓在身下……
等到屋子裡安靜下來,外頭的雨也變成了大雨,嘩啦嘩啦的,幾點亮眼的閃電飛快出現又飛快消失,陳韞玉枕着他的手望着窗外,凌雁遲卻望着他。
“你喜歡下雨麼?”他卷着世子微涼的髮絲隨意問道。
“不喜歡,最愛豔陽天,最厭深秋雨。”
“爲什麼……我倒覺得雨天反而睡的更舒爽。”
“你不覺得這個時候聽起來好像很熱鬧,實際上很寂寞麼?”他收回目光偎進心上人懷裡。
“這樣的麼?那日後但凡下雨我都陪着你可好?”
“都是快要去軍營的人了,還說什麼日後。”
“你說我是該說你鼠目寸光斤斤計較呢還是說你情真意切不捨與我分別?”
陳韞玉垂眼,“最好兩個都不要,你有時間就陪我,沒時間我自己一人也能過,左右那麼多年都過去了。”
“呦呦呦~瞧瞧你這氣性,我這還沒去軍營呢,你就開始生氣了。”
“我沒生氣!”說着他又把凌雁遲摟緊了些。
這一刻凌雁遲像是體會到了心意相通的感覺,親着他的髮絲說道:“不要捨不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任何分別都能讓人成長,磨練人的心智,讓人變的堅強。”
“我從前怎麼沒有發現你這麼愛說教。”
陳韞玉把頭埋在他胸口,眨眼間睫毛觸碰胸口,撓的凌雁遲心癢的厲害,於是他笑了笑說道:“獨門秘方,專爲世子而造,快說,我是不是很優秀!”
“……不要臉,不和你說了,我累了,想睡覺。”
“嗯……睡吧……”說着他的手就輕輕揉着世子的尾椎,“我給你揉揉,萬一明天坐不實那就不好了……”
陳韞玉聽的麪皮微熱,忍不住又扯了把他的頭髮,凌雁遲也不喊疼,只悶頭低笑,等到他的呼吸聲漸漸均勻陳韞玉才睜開眼,黑暗中他視野模糊,反而是手中的感覺愈發敏銳,兩人都未穿衣,他的手就摸到了人身上那五處傷口上,經過這段時日的休養,傷口恢復的不錯,均長出了淡粉色的嫩肉,凌雁遲皮膚好,除了手心那處留有傷疤外,其他幾處摸上去竟和早前無異,許是被弄癢了,他迷迷糊糊的扒拉了下他的手,扯下薄被,嘴似乎還噘起來了,陳韞玉的看的好笑,給他拉好被子抓着他的手就閉上眼睡了。
他雖不喜雨天,可他眷念這個人啊……
今年潤了個六月,所以農曆的乞巧節直到九月份纔到,恰好就是今日,陳念早早的就到了世子的住處,看到牀尾的四隻腳他還是有些不習慣,只輕手輕腳把水盆放在桌上,凌雁遲睡的淺,睜開一條縫看他,坐起來揉眼說道:“是陳唸啊……這麼早,怎麼不多睡會……”
他披着頭髮睡眼惺忪,笑容慵懶,看起來還真有幾分雌雄莫辯,陳念在心裡嘆氣。
“怎麼就是個男的呢?”
“噗嗤……”凌雁遲一下就笑出來,道,“你在說我麼?”
陳念頓時就想呼自己一巴掌,怎麼就說出口了呢?於是只得侷促道:“陳念失言……”
“你倒是給我出了個好主意……”凌雁遲還在笑,眼睛亮亮的,彷彿剛纔的迷糊都是錯覺。
不知他指什麼,陳念逃似的就跑出屋子,他家世子實在是太狠,都把人左側肩膀都親紫了。
乞巧節白日沒什麼事,熱鬧也是在晚上,可陳韞玉卻被凌雁遲拖上了街,他這會身上還有些不舒服,都是昨晚上造的,走也走不快,凌雁遲毫不知情,倒是扯着他恨不得跑起來,陳韞玉有苦難言,只巴不得這位祖宗趕緊買完就回去。
漸漸的,他就發現有些奇怪,這人今日怎麼總看女子衣裳?
“平白無故的,買女子衣裳做什麼?”
“送人啊……”凌雁遲頭也不回,仍在鋪子裡挑挑撿撿,時不時還會在自己身上比量。
掌櫃的見此有些頭痛的說:“若是像公子這麼高身量的女衣,本店還沒有吶……”
“這樣的麼?那趕製的話最快要多久?”凌雁遲皺眉追問,像是有些不死心。
“不知公子想要的顏色款式布料,老朽不敢妄論啊……”老大爺抹了抹頭上的汗,他總覺得後面那位眼神不善。
“顏色選綠沉色,布料,嗯,掌櫃知道西域胡女的衣裳麼?就照那樣做,面紗,足環,手環您給我一併買齊,銀子不是問題,就是要快,可以麼?”
“好好……此時還不到午時,快的話天黑之前客官就能拿到!”掌櫃一見這位出手闊綽,還客氣禮貌,十分爽快的就答應了。
凌雁遲頓時一拍掌十分開心道:“那感情好,那我晚上派人來取……”
見他還真就買了身女衣,陳韞玉氣的轉身就走,凌雁遲還在系荷包,看他臉色不對趕緊追上,陳韞玉走不快,很快就被人抓住胳膊,就聽他道:“怎麼了這是,是有什麼想買的東西麼,走,我買來送你!”
“我不要!”陳韞玉拍掉他的手。
凌雁遲心思機巧,瞬間解意,於是扯着他到了一處小巷,親着他的額頭道:“知道今日是什麼節麼?”
“什麼節,乞巧節關我們什麼事,那些小姐乞巧又關你什麼事,難不成你還想在哪家女兒面前露一手不成?”陳韞玉生氣扭頭不看他。
凌雁遲憋着笑,也不解釋,只哄道:“沒有沒有,我發誓,我心裡只你一人,不生氣了,我們先回去好不好,你看這裡都來人了。”
“……”陳韞玉瞥了眼往這裡二來的三兩行人,鬱悶的轉身走了。
直到天黑他也沒理凌雁遲,關在屋裡生悶氣,讓他更氣的是凌雁遲竟也沒來找他,活生生的消失了大半日。
“哎呀,凌公子,這個胭脂不能抹太多,你這樣子……這樣子……活像……”
“像媒婆!翠煙你就照直說,怕什麼……”陳念實在看不下去,自己的心上人,回回見到凌雁遲就這麼緊張。
無奈將臉洗淨,凌雁遲又回到窗前銅鏡前,一下午他簡直心力交瘁,抹個胭脂怎麼就這麼難呢,女人們當真活的這麼艱難麼?
然而這還沒完,繼打翻了一盒胭脂,將臉畫的通紅之後,凌雁遲又把眉毛畫成了碳棍……
這下陳念也顧不上吃醋,忙把他按在水盆邊糟心道:“凌公子,我知道你是想要世子開心,可他若是見到你這副模樣定然笑不出來,你還是趕緊把臉洗淨,不要在折騰了……”
他也有些泄氣,無奈道:“乞巧節不是又稱情人節麼,兩個男子總不好堂而皇之的牽手,我就想我若是扮作女子,那這一切不就都解決了麼?”
翠煙總算知道他這麼折騰的原因,於是上前道:“公子本身模樣上乘,若是濃妝反倒不美,不如交由翠煙打理可好?”
凌雁遲點頭,起身看了眼窗外,天已經黑了,彎月低垂,於是他對陳念道:“我就先把翠煙姑娘帶走了,待到酉時,你將世子帶到飛雲樓,再將翠煙姑娘接回,這樣可好?”
陳念有些彆扭,做什麼你倆恩愛卻要借走我的心上人?不過到底是點頭同意了,直到酉時將近他纔去敲陳韞玉的門,世子蔫蔫的開門,朝他身後一望,見凌雁遲不在就更沒勁了,有氣無力道:“是你啊……”話沒說完就轉身了。
公子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陳念委屈道:“有人留下一封信,邀您在飛雲樓一敘。”
一句“不去”正要出口,他一想凌雁遲半天沒理他就氣不過,一把扯過信賭氣道:“帶路!”
“……”
“你就說有佳人邀他雲飛樓一敘,他肯定生氣,必然會應下來!”
凌雁遲帶笑篤定的臉還歷歷在目,當真叫他說準了。他家世子這是叫人吃死了啊,真讓人頭疼,不過只要一想到凌公子也曾爲了討他們家世子歡心而費盡心思,他又覺得這一切都剛剛好。
剛好心意相通,剛好知你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