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乃春一直拉着娜仁高娃滔滔不絕直說到傍晚時分,方纔依依不捨地放她回去,而且執意要送她到雍王府大門口。
娜仁高娃道:“你我男女有別,如若被王府裡的其他人看到,恐生是非,你既然喜歡過我,當然必須爲我考慮。”
章乃春忽而深情道:“阿暖,我不是喜歡過你,我是一直都喜歡着你的,無論你現在是什麼身份,這一點都不會改變的。”
娜仁高娃真想蹲街邊狂吐一陣,但面上還是必須做出感動的模樣來,溫順道:“張少爺,你的深情厚誼,阿暖銘記於心。”
於是,二人就此別過。章乃春給娜仁高娃僱了一頂轎子,自己駕着馬車在後面跟了許久才調頭離去。
娜仁高娃從轎簾裡看見章乃春駕着馬車離去,便立即喊道:“停轎!”
下了轎子,娜仁高娃在街頭兜轉了許久,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那匹從王府裡騎出來的青驄馬。在街頭徘徊了許久,她還是決定去找張易辰。於是當街攔下一匹馬,給馬的主人扔了一錠銀子,自己騎着馬兒便飛奔出城。
馬兒纔出城不久,便突然變天了。烏雲蔽日,陰風掀天,不一會兒便下起了瓢潑大雨。娜仁高娃卻不肯調頭進城,非要去跑馬場尋張易辰。
因爲今天她頂着一張和白雲暖一模一樣的臉,所以她必須見到張易辰。她想念張易辰看着她時溫柔如水的目光。於是全然不顧大雨將自己淋成落湯雞,心裡的執念是他會感動的,他一定會感動的,他會摟她入懷,緊緊的。緊緊的,憐惜她,因爲她現在是他最最疼愛的阿暖。
可是見到張易辰時,全然不是這樣。
因爲突然下了暴雨,張易辰和太子等人都在跑馬場的室內休息。
大家正聊着跑馬的話題,一個太監進來報告說道:“雍王妃來了。”雖然娜仁高娃只是側王妃,但奴才們還是要尊一聲王妃的。
張易辰有些吃驚:白雲暖怎麼突然來跑馬場了?難道是有什麼要事?
太子道:“九弟和九弟妹真是伉儷情深讓人羨慕。連半日的分別都忍受不了。冒着大雨趕過來,九弟還不快去迎接?”
衆人都起鬨着吹起了響哨。
張易辰還是心裡起疑,侯伯勇已送了披風過來讓他披上。張易辰披好披風便疾步出了屋子。遠遠的,便看見一個女子溼漉漉地站在迴廊下。
娜仁高娃之所以不肯進屋去,是因爲她覺得張易辰再憐惜她,也不肯衆目睽睽之下抱着她的。而她費盡周折。不就是一時貪歡嗎?
見到張易辰大步流星從迴廊那端走了過來,長披風的下襬因爲行走在他腳邊飄飛出。劃出了很好看的弧度,娜仁高娃雙手緊張地握成了拳頭。
抱我!抱我!憐惜我!心疼我!
她在心裡吶喊着。
張易辰卻在距離她十步開外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娜仁高娃心裡充滿困惑,她都淋成了落湯雞了,他爲什麼不衝過來抱她?現在的她不是頂着一張他最最心愛的白雲暖的臉嗎?
“你怎麼來了?”張易辰冷冷地問道。眉頭緊蹙,一臉的冷若冰霜。
娜仁高娃心裡一“咯噔”,這樣的態度是怎麼回事?一陣秋風從廊下捲過。娜仁高娃瑟瑟打了個寒噤。
張易辰解下自己的披風,大聲喚出了侯伯勇。他將披風遞給侯伯勇,道:“送她回去。”
侯伯勇恭敬地接過披風,向張易辰道了聲:“屬下遵命。”
張易辰遂不再看娜仁高娃,徑自離去了。
娜仁高娃眼睜睜看着張易辰離去的背影,想追上去,奈何侯伯勇伸手攔住了她,他將披風披到娜仁高娃肩上,道:“側王妃,奴才送您回王府吧!”
娜仁高娃一顫,侯伯勇喊她“側王妃”!她轉身疾步跑到廊下,蹲在水窪前,看見水裡映現出的自己的面孔。不知何時,暴雨沖刷了她的易容術,她又恢復了她的本來面目。怪不得,張易辰對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她不禁惱怒地揮手打着那窪雨水,霎時,水花四濺,水裡的面孔折皺破碎。
娜仁高娃回到王府之後,吉雅嚇壞了,因爲她不僅渾身溼透了,而且面孔雪白,雙手冰涼。吉雅又是替她換上乾淨衣服,又是喂她喝薑湯,可是到了半夜裡娜仁高娃仍舊發起了高燒。
吉雅去安品園拍門,卻被丫鬟以王爺王妃已入睡不得打攪爲由阻在了門外。娜仁高娃病勢洶洶,吉雅憂心如焚,只能在門外跪着,又哭又求,終於吵醒了白雲暖和張易辰。
安品園的大門開了,張易辰和白雲暖出現在了大門口。他們還穿着睡衣,只在外頭加了披風,頭髮各自散在肩上,分外美麗飄逸。
他們身後跟着真娘和打着燈籠的太監。
吉雅立即磕頭乞求,哭得滿臉是淚:“求求王爺王妃救救側王妃吧,她病了,身子好燙,不請郎中的話,她會死的。”
白雲暖側頭對張易辰道:“咱們去看看吧!”
張易辰點頭。於是,吉雅急急走在前面,張易辰和白雲暖走在中間,丫鬟太監們一旁浩浩蕩蕩跟了一隊。一溜燈籠從安品園急急向可園而去。
到了可園,白雲暖正要隨吉雅進入裡間,卻被張易辰拉住了。
白雲暖回頭不解地看着張易辰,張易辰道:“娜仁高娃着涼了,恐過了病氣給你,你別進去,萬一被傳染,還有三個孩子那麼小,誰照顧?”
“難道你進去?”白雲暖反問。
不待張易辰回答,真娘已經搶先道:“依奴婢說,王爺王妃都別進去了,奴婢進去看看側王妃便好。”
於是,張易辰和白雲暖便候在了暖閣裡。
真娘隨着吉雅入了裡間。但見娜仁高娃已經病得迷迷糊糊,渾身滾燙,身子卻不停地打着冷戰。
“側王妃不要害怕,已經派人去請郎中了,很快便來給側王妃開藥方了。”真娘好言好語安慰。
娜仁高娃卻睜開血紅的眼睛憤恨地看着她。適才,屋外張易辰和白雲暖的對話,她人雖病着。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她病得如此嚴重。張易辰擔心的卻是自己會把病情傳染給白雲暖。
此刻,她心裡藏滿了怨恨。爲什麼老天爺對她如此不公?她只不過乞求一點點他的愛都做不到,甚至連憐憫同情都沒有。他給她的只有絕情絕意!
真娘看見娜仁高娃的眼神很是吃了一驚。這個女子絕非善類,只怕比樂淑園那個瘋子之前還要歹毒吧!
郎中來了,開方子,抓藥熬藥。終於讓娜仁高娃喝上了藥。
白雲暖和張易辰一直在暖閣裡坐到天明,娜仁高娃的燒退了。二人才起身離開。
清晨的空氣清新無比,微風徐來,傳送過來陣陣桂子花的香氣。夫妻二人攜手漫步在桂花林下,很是愜意浪漫。
“困了吧?”張易辰柔聲問。
白雲暖搖了搖頭:“先頭還有些困。現在聞到這桂子花香,聞到這清新的風的氣息,人精神了不少。”白雲暖站在湖畔。面朝湖水,張開雙臂迎接東邊冉冉升起的朝陽。沉醉地閉上了眼睛。
張易辰一旁看着,不禁心蕩神馳。白衣飄飄的白雲暖美若天仙,他每看一次,便要陶醉一次。想起娜仁高娃,他也知道自己絕情了點,心狠了點,可是自己一再強調過,他不可能去愛她的,今生今世他只愛白雲暖一個人,她又爲什麼要硬擠進他和白雲暖的二人世界裡來,當個累人累己的三呢?
張易辰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雖然極輕極輕,白雲暖還是聽見了。
她睜開眼睛側頭看着張易辰道:“王爺,你怎麼了?”
張易辰落寞笑笑,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白雲暖上前握住了張易辰的手,仰着頭看着他道:“是爲了娜仁高娃的事情,王爺感到沮喪而氣餒對嗎?王爺害怕自己對她好,便是傷害了我。其實,沒有女人願意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可是王爺咱們再不情願她也已經嫁進來了,她現在是你的側王妃啊!所以,王爺,阿暖不會那麼自私的。這雍王府內不能再出第二個晴歌了。而且娜仁高娃是蒙古公主,你與她是政治聯姻,你們好,那蒙漢關係便融洽,你們若不好,蒙漢之間也不會和睦,就像薩仁高娃和肅王之間一樣,差一點就挑起了戰爭。所以王爺不要只顧着阿暖,還要顧一顧大局。”
白雲暖說完,張易辰滿心裡除了感動還是感動。他將白雲暖緊緊擁入了懷中,像抱住了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阿暖,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妻子,今生今世,我辜負任何人,都不能辜負你。”
白雲暖的淚幸福地落下來,她伸出雙手也回抱住了張易辰。
遠遠的桂子樹下站着搖搖晃晃的娜仁高娃,憤恨的、憋屈的淚在她眼裡拼命轉着,卻沒有落下來。
“公主,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咱們回去好好歇着吧!”吉雅乞求。娜仁高娃卻置若罔聞。
晨風之中,她憔悴得像一朵被秋風掠奪了光華的殘菊,搖搖晃晃,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張易辰,就算我病得快要死了,你亦不肯多看我一眼。你的眼裡心裡全是白雲暖,你這樣對我,叫我怎能不恨不痛?張易辰,你等着,我一定會叫白雲暖好看的!你不是心疼她嗎?我一定會讓你爲了她心疼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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