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正和真娘一起替白雲暖整理行裝,見白雲暖走進屋子,便埋怨道:“小姐真要爲一個陌生人千里迢迢舟車勞頓嗎?”
真娘道:“小姐心善是好事,你一個丫頭只聽主子吩咐便是,哪來這麼多抱怨的話?”
綠蘿噘了噘嘴。
白雲暖笑道:“到京城已有好幾個月,我整好也想念父親和繼母了,回去探望,順道救人,不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嗎?”
綠蘿悻悻然道:“既要回去,爲什麼不遊說少爺一同回去?這桃花塢畢竟不是咱們的家啊!難道咱們還要在這京郊呆一輩子嗎?”
白雲暖抿脣。哥哥肯定還沒調整好回鄉探親的心情。於是對綠蘿道:“你不喜歡這桃花塢,橫豎回到洛縣之後就莫再來便是了。”
“那小姐你還回來嗎?”綠蘿不放心。
“不管我來不來,你橫豎是莫再來了。”
聽出白雲暖言語中的不悅,綠蘿又急忙解釋道:“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橫豎是跟着小姐的,小姐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
“那你還這麼多廢話?”真娘睃了綠蘿一眼。她有許多話要和白雲暖說,礙於綠蘿在場,便尋了個理由將綠蘿支了出去。等綠蘿一走,她便對白雲暖說道:“小姐且放心,少爺在這裡有我和秦艽照顧着呢!”
白雲暖動容地看着真娘忙前忙後,上京的這些日子,她的確勤勤懇懇,又像是從前的真娘了,甚至,還像前世那個任勞任怨的真娘。
“真娘。綠蘿想回洛縣,你不想回洛縣嗎?”
真娘一顫,回身給了白雲暖一個笑容。“小姐,你知道少爺歸鄉不得。真娘也是,因爲我們都怕近鄉情怯。”
一個怯字,真孃的咬腔特別重,咬得白雲暖心頭生生一疼。
“真娘,我回洛縣去,如果此行順利的話,我會再回來的,你和哥哥滯留京郊都是因爲我。哥哥是因爲上了京遭遇不測,於是羞於回鄉見父親,你是爲了陪我,所以,如若繼母能順利救活那個中毒的女子,我一定會來桃花塢找你們。屆時,你們不想回洛縣,我就留下來陪伴你們;如果那時你們已經調整好心態了,我就接你們回家,這樣可好?”
看着白雲暖着一身縞素。一雙美麗的眼睛如黑夜裡兩盞小燈,也像映在湖水裡的兩顆星辰,盈盈如秋水。閃閃如寒星,真娘便心生溫柔。她停下手中的動作,走到白雲暖跟前捧了她的手,溫柔交代道:“小姐,如若那個中毒的女子被救活了,小姐不可對她全拋一片心,有道是救蟲救蟻不救人,小姐還須小心提防些,畢竟咱們對那三個人的底細完全不知情。”
白雲暖笑道:“真娘。我們救人又不圖她報答,如若她能活命。我便會讓父親奉送一些銀兩送他們上路的。雖然咱們對這三個人的底細不甚瞭解,可是那位壯士是位坦蕩忠義的人。我能感覺得到。”
“可是那位年齡稍長的女子卻不像善類。動不動就要拔刀,這樣說起來,我真有些不放心了,還是讓秦艽隨小姐一同回洛縣去吧!”真娘臉上現出慌張的神色。
白雲暖拍拍她的手,安撫道:“那位姐姐衝動,不過是因爲救主心切,而且這一路上她只會保護我,絕對不會加害於我的,這一點真娘你絕對放心,我敢打包票,因爲他們小姐的命還系在我身上呢!只有我能帶他們回洛縣找繼母給他們小姐施針哪!”
經白雲暖這麼一分析,真娘便略略放了心,她道:“小姐,那你這一路多保重,與那寧醫娘互相照應些。”
白雲暖笑着點了點頭。
※
白振軒正站在自己的屋子裡,對着那張琴發呆。
身後,屋門被推開,傳來有人進屋的腳步聲。白振軒直當是白雲暖,並不回身,只是道:“行裝都收拾好了,哥哥沒有與你同行,萬事自己小心。”
“既然不放心,爲什麼不與阿暖同回洛縣?”
白振軒的背脊本能一僵,竟是王麗楓的聲音,他尷尬地有些回身也不是,不回身也不是。
王麗楓哪裡知道他的苦衷?他是無顏見江東父老了。
王麗楓走到他身邊,與他一起看着眼前琴架上的古琴,以波瀾不興的聲音勸慰道:“你到底遇到了何事,我一直不敢問,但是這些日子我看着你萎靡不振,知道你不管經歷了何事,打擊確實很大,曾經那個自負的白家少爺像個不可親近的刺蝟,現在的白振軒卻是一隻被拔光刺的可憐蟲。無論你遇到了什麼,我只想說,請你快點振作起來,走出心理陰影。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一直讓自己活在過去的陰影中,不必要。我是一個死過一回的人,我特別知道從今往後的路要怎麼走,萎靡不振絕對不行。”
白振軒臉上的肌肉抽了抽,他側眸看着王麗楓那張恬靜如水的面孔,落寞道:“時至今日,或許冥冥之中因果報應吧!我負了你,負了心硯,害得你們,一個枉死,一個遭遇坎坷,我是個有罪之人,所以纔會遭遇羞辱……”
白振軒的眸底全是傷痕,王麗楓張口欲問他的遭遇,又生生忍住了。既然是傷口,總會慢慢結痂,自己又何苦去殘忍揭下呢?
王麗楓手撫着肚子,淡淡笑道:“孰是孰非,恩怨情仇,我都已經不想再追究了。謝謝你,讓我正視這個孩子,從今往後,我會好好的,也希望你也好好的。”
“比起陪同阿暖回洛縣,我想我更應該留下來照顧你們母子倆,洛縣我回不去,你應也是回不去的吧?兩個都回不去的人不如安心留下來彼此照應,這桃花塢的所在,我覺得甚好。”
白振軒的手輕輕握住了王麗楓的手。王麗楓的手顫了顫,卻並沒有推開他的手。
白雲暖站在白振軒的屋外,聽着他二人的對話有些恍惚。哥哥說要照顧王麗楓母子倆,難道王麗楓懷孕了?這肚裡的孩子絕不可能是哥哥的,只能是楊沐飛的。
白雲暖咬住脣。一時心裡五味雜陳,不知該作何感想。
“阿暖他們要回洛縣去了。咱們一起給他們摘幾個桃子路上吃。”王麗楓的提議。
白振軒附和道:“好!”
白雲暖聽見他二人走出門來的腳步聲,急忙閃身躲了起來。待白振軒和王麗楓走出屋門,入了桃林,她才重新走出來。看着桃林中,白振軒和王麗楓的身影若隱若現,聽着白振軒讓王麗楓當心些,白雲暖心裡又悲又喜。
但願他們這一輩子能冰釋前嫌,續了斷過的姻緣。依然做她的好兄嫂。
胡思亂想了一通,白雲暖的眼眸便溼潤了。
“喲,白小姐怎麼一個人在此哭呢?”一個聽不出是關心還是奚落的聲音響在了耳側,白雲暖嚇了一跳。
寧彥已走到跟前來,她一襲牡丹花色的錦衣,襯得人比花嬌。
白雲暖忙振作了神色,笑道:“寧醫娘,你家書童和丫鬟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
寧彥抱怨道:“元寶和小七就是喜歡磨蹭,平常沒少被我訓!”
白雲暖心裡道:原來鬆塔口中那個奇怪的小丫鬟叫小七。
“桃花塢畢竟在京郊。進城出城總是要費些周折的,兩個孩子路上慢些,也可以理解。”白雲暖替元寶和小七開脫。
寧彥有些不悅。“說得好像你纔是他們主子似的。”
白雲暖愣住:怪不得王麗楓說這寧醫娘性情古怪,看來還真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完全摸不準她的脾氣。
白雲暖笑道:“寧醫娘願與我們同往洛縣,實在是古道熱腸,都道是醫者父母心,寧醫娘如此心善,真是患者之福。”
寧彥挑了挑眉。不以爲意道:“你到底不是我肚裡的蛔蟲,哪裡知道我心裡的想法?我並不是因爲不放心那中毒的女子纔要同往洛縣。我是爲了一睹鍼灸大師駱雪音的風采才決定同往的。所以,世人都喜歡自作聰明。我奉勸一句,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莫要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寧彥突然不作聲了,她已意識到自己失言。按自己的說法,自己豈不成了小人?
白雲暖早已忍俊不禁,不過她沒有嘲笑寧彥的意思,只是覺得她快人快語,甚是可愛。
寧彥確杏眼圓瞪道:“你笑什麼?”
“沒笑什麼?”
“是覺得我可笑嗎?”
“哪裡有笑?我只是嘴巴咧開了而已。”白雲暖故意擡頭望天,顧左右而言他。
“嘴巴咧開了,不就是笑嗎?分明就是在笑我。”
“我眼睛也睜開着,可是我明明在望天,而沒有在看你!”白雲暖強自狡辯。
寧彥一跺腳:“駱雪音一世英名,怎麼會有你這樣不坦蕩的女兒?”
竟然開始人身攻擊了,白雲暖簡直要暈倒。
她玩味地看着寧彥,好笑道:“相比我,你的確更像是駱雪音的女兒。不過,你爹孃一定不會願意的,因爲駱雪音只是我的繼母。”
寧彥神色一黯,冷冷道:“你有必要這樣嗎?先是嘲笑人,現在又奚落別人,你明知我沒爹沒孃,還這樣說,我不想再理你了!”寧彥一跺腳,扭身走了。
白雲暖愣住,沒想到她無父無母,自己的確失言了,可要向寧彥道歉,寧彥已經走遠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白雲暖對着寧彥的背影喃喃自語,耳邊廂卻驀地想起了一個溫柔的聲音:“白小姐且寬心,我家小姐是有口無心,她不會把這件事放心上的。”
這聲音如和煦的春風,輕易就融化了寒冰般。
白雲暖回過身去,對上了一雙星子般清澈動人的眸子。
是寧彥家的小丫鬟回來了,她盈盈向白雲暖福了福身子,安靜道:“奴婢是寧醫孃的丫鬟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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