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絕念

看着絲帕上畫着的桃花,江怡茹驀地想起白雲暖在自己帕子上提的那四句詩中的“桃花運自來”,不知爲何,臉竟微微一紅。她拿眼偷偷打量不遠處被章思穎糾纏住的溫鹿鳴,心裡想:原來那就是溫鹿鳴啊,怪不得章思穎喜歡,的確一表人才。

紫藤和白雲暖已經蹙起了眉頭,紫藤嘟噥道:“這就是大家閨秀嗎?竟然如此,莫說有土匪那檔子事,就是沒有,溫公子也斷看不上她的呀!”

白雲暖只嫌惡地看着章思穎,並不接腔。

溫鹿鳴見帕子掉了,有些動怒,使勁掙脫章思穎的手,便走到白雲暖跟前來。

江怡茹忙將手中帕子遞還給溫鹿鳴。溫鹿鳴接過帕子,竟也沒看江怡茹一眼,只是看着白雲暖,臉漲得通紅。

章思穎已疾步走到衆人身邊,一把搶過溫鹿鳴手中的帕子,質問道:“你一個男人身上爲什麼會有女人的帕子?這帕子是誰的?”

江怡茹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帕子,雪白的絲帛,與白雲暖贈給自己的那方絲帕如出一轍,只是上面畫了桃花而已。

“說啊!這到底是哪個賤婢送給你的?”章思穎又揪扯着溫鹿鳴的衣袖不依不饒,“難道那賤婢不知道你與我之間有婚約嗎?竟然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下賤至極,她到底是誰?”

溫鹿鳴忍耐道:“章大小姐,你對鹿鳴有救命之恩,鹿鳴感激不盡,他日定當報答,可是婚姻之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應遵循你情我願原則,強扭的瓜不甜,還請章大小姐不要逼我。”

“你!狗屁不通!當日我哥要拿刀子宰了你,你幹嘛不敢說這些話,還花言巧語哄騙於我?他日定當報答?如何報答?”章思穎咄咄逼人。

白雲暖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從章思穎手中拿過那帕子,淡淡笑道:“報答?爲何要報答?章家綁架在先。於溫大哥只有孽。何來恩?沒有恩,又談什麼報答?”

見白雲暖雲淡風輕,說得輕巧。章思穎怒不可遏,揚起手就要打白雲暖,卻被後面一個人用力拽住了手臂,扭頭一看。竟是章乃春。

章乃春面色陰鬱,烏雲滾滾。將章思穎的手用力一甩,章思穎整個人就向後跌去。她扶住牆根兒才站穩了,嗔怪喊道:“哥——”

“從今往後,你莫要再找阿暖的麻煩。否則你哥我讓你好看!”章乃春威脅了章思穎一句,繼而看着溫鹿鳴道:“阿暖手中的帕子是誰送你的?不管是誰送你的,不是阿暖就好。否則……”

“表哥,那帕子是我送的。”江怡茹替白雲暖開脫道。

白雲暖和溫鹿鳴都吃驚地看向江怡茹。只見她微紅着臉,羞赧地從懷裡掏出那方白雲暖贈她的帕子,對章乃春道:“表哥若是不信,且看我這方帕子,與溫公子的帕子一模一樣呢!確是我贈給溫公子的。”

白雲暖不解江怡茹爲何要替自己出頭,或許她只是爲了酬答知己吧!

章乃春拿過白雲暖手中畫着桃花的帕子,又看看江怡茹手中的帕子,面上的烏雲這才散去,舒展了容顏,笑道:“既然是表妹送的,那便還給溫賢弟。只是沒有想到表妹與溫賢弟之間竟還有贈帕的交情……”章乃春似笑非笑地看看江怡茹,又看看溫鹿鳴。

章思穎卻已經撲了上來,張牙舞爪地一把就抓住了江怡茹的頭髮,嘴裡嚷道:“我以爲是哪個賤婢,竟是怡茹你這個賤蹄子!你竟然敢搶我的男人!”

衆人猝不及防,趕忙去拉章思穎,拉開時江怡茹的頭髮也已經被扯散了,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早已汪了兩汪淚水,哭着跑走了。

白雲暖忙向紫藤道:“紫藤,你趕緊去安撫安撫她,日後還拜託你在府內多照應她。”紫藤點頭,趕緊攜着丫鬟去追江怡茹。

這邊廂,章乃春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惱羞成怒的章思穎,道:“瞧你這德性,簡直是市井潑婦!”說着,便對四兒道:“將大小姐帶回南廂房去,看着她,吃齋飯的時候,不必讓她上桌了,臉都被她丟光了。”

四兒怯怯地看着章思穎,不敢動手,章乃春只好嫌棄地自己拉住章思穎向外拖去。

白雲暖看着章乃春欲走捨不得走的樣子,心裡不忍道:“章大少爺,謝謝你……”

章乃春一顫,眉間有欣喜的神色躍動着。

“阿暖妹妹保重,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再爲難怡茹的。”

說着,給了白雲暖一個笑容便拉了章思穎離去。

章思穎一邊被章乃春拽着走,一邊回頭看着溫鹿鳴道:“溫鹿鳴,我不會放過你的,這輩子你要是不肯娶我,你就打光棍好了!你休想和江怡茹修成正果,我不會讓你們兩個逞心如意的,你走着瞧!如果你膽敢和江怡茹再有來往,小心我捏死她!”

章乃春厭煩地加重了握住章思穎手臂的力道,章思穎立刻疼得驚叫起來:“哥,你弄痛我了!”

章乃春不理她,只加快腳步拖着她離去,四兒跟在後面一路小跑着。

白雲暖看着章乃春的背影,無限動容地嘆了一口氣。

溫鹿鳴看看手中的帕子,再看看白雲暖看着章乃春背影的神情,他默默地將帕子收入懷中去,喃喃對白雲暖道:“阿暖,其實他對你真的是真心實意的……”

白雲暖一顫,回眸看溫鹿鳴,見他經了這一場鬧,心有餘悸的模樣,落寞笑道:“溫大哥,你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嗎?”

溫鹿鳴愣住,點了點頭,又不解地搖了搖頭。白雲暖臉上的悲哀深不可測,令他徹底迷惘。

白玉書得知章思穎對溫鹿鳴的糾纏之後,便不在寺廟內吃齋飯,將供奉的香油錢交給慧澤大師。便早早地告辭,率着全家離了凌雲寺回城去。

章乃春原還想吃齋飯的時候能再看白雲暖一眼,卻聽聞白家人未吃齋飯就回城了,心裡好不失落。

紫藤安撫他道:“爺和小姐有一年之約,小姐定當不會食言,只要爺好好表現,定能抱得美人歸的。”

章乃春這才稍稍寬了心。

章思穎心裡的慪卻一時半刻得不到解決。回到章家更是摔盤子摔桌子。鬧騰不休。

紫藤擔心章思穎會去找江怡茹的麻煩,便求了章乃春,讓江怡茹搬到自己的園子裡。另收拾出一間廂房與她居住。章思穎更加憤憤不平,但礙於哥哥的淫威,卻也沒法。

因白振軒是新婿,本應在正月裡接受各親戚家的宴請。可是他昏迷不醒,這新婿宴請便也不了了之。

姜家備了宴客席。楊家也舉家從臨縣趕來訪親,白家同住本城,當然不能不去。王麗楓是不願意出門的,又在孕期。白姜氏便留她在家裡好好將息,自己和丈夫、女兒一起回孃家與親戚們聚會。

大家久別重逢,歡聲笑語。唯有二舅和二舅母悶悶不樂的。筵席上也不見三表哥姜湖的身影。

白雲暖爲着避嫌,也不願打聽。二舅母卻在筵席之時。偷偷讓丫鬟請了她去偏廳談話。

白雲暖一到偏廳,淚就簌簌落了下來,唬得白雲暖忙拿帕子替她擦拭,嘴裡道:“二舅母這是怎麼了?敢是阿暖惹二舅母生氣?”

二舅母搖頭,握住白雲暖的手,直喊“我的兒”,她道:“你三表哥爲着你的事情惱恨於我,絕食數日,這幾日病得都說胡話了。非是二舅母狠心,要斷你們倆的姻緣,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來我確實答應了姜湖他舅舅,讓我那侄女兒與姜湖結親,我不好失信於孃家;二來我也曾偷偷將你和姜湖的生辰八字拿與廟裡的大師合過,說是命格犯衝,不能嫁娶,否則姜湖性命堪憂,我爲人母者,不能不阻止這樣的悲劇發生啊!還有第三……”

二舅母突然欲言又止。

白雲暖倒顯得坦然,反對的理由已經有兩條了,何必還怕再多一條呢?便道:“二舅母但說無妨。”

二舅母這才擦了擦淚,道:“還有那章家大少爺也不知從哪兒打聽到你三表哥對你動了心思,特特找人來威脅過咱家……”

白雲暖心裡對章乃春又生出無數厭惡來,永遠都是這樣強買強賣的痞子習氣。

她對二舅母道:“二舅母且放心,阿暖絕不會拖累三表哥的。”

二舅母仍舊垂淚道:“可是你三表哥他就是個一根筋的,執拗地認爲你們二人不能成婚是因爲我的阻撓,阿暖哪,你舅母我那侄女兒真心是好姑娘,雖然模樣兒不如你出挑,可是心卻是在你三表哥身上的,現在你三表哥病得奄奄一息,她仍舊願意嫁過來,還說哪怕是給姜湖沖喜,亦心甘情願。舅母之所以不支持你與你三表哥的親事,是因爲舅母知道你的心思不在你三表哥身上……”

白雲暖想想,何嘗不是呢?二舅母分析的每一條都有道理呀!自己又何必還在心裡生了她的悶氣,不如助她一臂之力,於是道:“二舅母可願意讓阿暖見三表哥一面?”

二舅母有些驚喜地看着白雲暖道:“我的兒呀,解鈴還須繫鈴人,也只有你能做通你三表哥的工作了。”

白雲暖衝她笑了笑,握了握二舅母的手,讓她安心。

姜湖正昏昏沉沉地躺在牀上,迷迷糊糊中忽見白雲暖坐在牀沿上,他使勁強撐起眼皮,握了白雲暖的手道:“阿暖……”

剛喚了一聲,所有柔腸百結化作的淚水便落了下來。

白雲暖拿帕子替他輕輕拭去淚水,又端起牀頭矮几上放着的藥,用湯匙攪了攪,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道:“有什麼話喝了藥咱們再說。”

姜湖卻並不肯喝那藥,奄奄一息盯着白雲暖道:“表妹若不同意嫁我,我寧肯死了好了……”

白雲暖不慌不忙將那藥碗往一旁矮几上一擱,道:“也好,你既然存心想死,我也不攔你,我的心橫豎不在你身上,你要死要活與我何干?”

姜湖恁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雲暖,一口氣卡在喉嚨口不上不下的。

白雲暖看着他憔悴的病容,依然咬咬牙狠心道:“只可憐你的舅表妹還眼巴巴地等着嫁你,你舅舅說你是行將死去之人要替她另擇良配,誰知她死活不肯,還說要嫁過姜家來替你沖喜!她真是個傻姑娘!只怕你一心求死,她也只能嫁給一個靈牌來。”

姜湖被白雲暖一陣搶白,一口上不來,兩眼一翻就背過氣去。

站在一旁的二舅母早就哭天搶地地衝過來,責備白雲暖道:“我讓你來勸他,安慰他,你怎麼反倒把他氣死了?姜湖,我可憐的兒啊!”

白雲暖不理會二舅母,徑自翻了翻姜湖的眼皮,又替他把了脈,探了他的鼻息,對二舅母道:“二舅母不要慌,三表哥沒有斷氣呢!”

二舅母只是不肯信,拉着白雲暖不肯撒手,要她賠她兒子的命來。二舅母的哭鬧聲將所有人都引了過來,於是一大家子人都擠在姜湖的房間裡,急不可耐。

薑桂禮以屋內擠了太多人,空氣不暢通爲由,讓大家都散去,二舅母卻抓着白雲暖的手說什麼也不肯撒。白雲暖便也只能守在姜湖的病牀前。

楊沐飛見白雲暖被二舅母困住,心裡不平,卻也沒有辦法,只能要求同陪。二舅母哪有心情理他?他便自顧自在姜湖的房間裡留了下來。

一直到晚間,姜湖終於悠悠醒轉,二舅母喜極而泣,他卻沒心思理會他娘,只握住白雲暖的手追問:“你之前同我說的話是真心的麼?無論我生我死,都不干你的事,你都不會心痛。”

白雲暖點頭,背脊挺得筆直,坐在牀沿上,猶如木雕。

她不卑不亢地點頭,神色冷到極致。

姜湖看着她神妃仙子一般的面容,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心腸,不由氣餒,道:“我終是錯付了心腸。”

當即,目光清明起來,抓住他母親的手道:“拿藥來我吃!”

二舅母喜極而泣,白雲暖暗暗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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