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昂哼了一聲。
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掉之後,開口道:“滾滾紅塵,繁花似錦,世人皆沉迷其中,慾壑難填。短短數十寒暑,便都在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中一晃而逝。”
“臨到頭來,才發現一切都是虛妄,卻已經垂垂老矣,再無光陰可去虛度,實在是莫大的悲哀。這第二道……便以‘紅塵’爲題吧。是‘看破’還是‘沉迷’都沒有關係,作出來便可。”
說完,陳昂又給自己倒了杯茶。
這次卻沒有一口喝掉,而是慢慢的品嚐起來。
紅塵?
場間那十幾名河陽城的讀書人,不由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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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題目相比於第一道題,範圍上無疑要狹窄了許多,但也同樣困難了許多!
至少對於年輕人來講,紅塵這種詞彙,過於深邃,沒有足夠的經歷和感悟,僅僅只是用詞藻去堆砌的話,終究會顯得華而不實,最終落了下乘。
更何況還是即興賦詩,要在極短的時間裡,完成詩詞的創作。
種種條件之下,‘紅塵’這種題目,簡直堪比噩夢。
金陵三人直接皺起了眉頭,紛紛苦思,剛輸了一場的宇文成,更是忍不住開始來回踱步。
相比較之下,江凡依舊悠閒的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站在身後的林宛清,給自己揉揉肩。
這種有外人在的場合,林宛清都是非常聽話的,基本上江凡讓她做什麼,她就會做什麼。
所以哪怕不怎麼熟練,卻還是輕柔的給江凡按了起來。
有強大的武道境界支撐,力量拿捏的妙到毫巔,再加上可以通過體內的氣進行疏導,使得這種揉捏,即便生疏,也依舊讓江凡極爲舒適。
於是江凡靠在了椅背上,並且閉上眼睛,專注的享受起來。
陳昂並沒有看任何人,從江凡作完了第一首詩後,他的目光就始終焦距在江凡的身上。
第二道題之所以會出‘紅塵’這個題目,實際上也完全是爲了考驗江凡的。
他想知道,江凡的詩詞,究竟達到了怎樣的水準!
第一道題的那首詩,讓陳昂無比驚豔,那首詩的水準,就算是陳昂自己,一生之中,怕也只有情緒偶爾到了的時候,才能做得出來。
基本上陳昂非常確信,江凡所作的第一首詩,便已經達到了他這位太學太傅在詩詞上所達到的高度。
並且江凡還是即興賦詩!這就太可怕了!
難怪被武王府供奉的幾名夫子評價爲大周詩才第一,確實是有真本事的!
等今天這場比試結束,看來自己一定要去找來這江凡之前所作過的詩詞,好好觀摩一番。
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作品,纔會得到那麼高的評價!
陳昂默默的在心裡想着。
差不多過了盞茶的時間,那名面向老成的年輕人忽然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場間的安靜。
“陳老大人,我好了。”
陳昂扭頭看向了面向老成的年輕人,緩緩點了點頭。
年輕人深吸口氣,朗聲道:“年少不聞紅塵苦,聞之已是不惑年。寒窗十載龍門外,餘歸故里爲鄉賢。貧居鬧市無人問,躬身富貴只爲錢。瑤池宴上無窮碧,一線紅塵一線天,玉盤珍饈霓裳曲,不如山村一畝田。”
陳昂微微挑眉,撫須頷首道:“嗯,不錯,比第一首的水準要高,雖然仍舊逃不了‘刻意’二字,但以你們的年紀,能在這個題目上做出這樣一首詩作,已經頗爲不俗。前後扣題,對比反襯,技法嫺熟,再加上是即興賦詩,可以評個中上。”
聽到陳昂對自己的詩作比較滿意,面向老成的年輕人不由鬆了口氣,臉上浮現起了喜色,朝着陳昂躬身行禮。
只是這鞠躬禮還沒有行完,耳旁就忽然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吭~~咻~~”
鼾聲不大,可茶樓的二層本就非常安靜,所以聽起來異常清晰。
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發出鼾聲的地方望去。
只見江凡斜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林宛清的按摩,整個人已經昏睡了過去……
一下子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視,林宛清的臉上浮現起了尷尬的神色。
還在給江凡按壓肩膀的雙手下意識的停住,同時輕輕推了推江凡。
時間畢竟太短,江凡剛剛入睡,還沒來得及睡沉,所以林宛清這麼一推,他就直接醒了過來。
身體哆嗦了下,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好像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江凡不由有些疑惑。
“本應該用來思考的時間,你卻睡着了,老夫是不是可以認爲,這是由於在你看來,即興賦詩不存在任何難度?在知道了題目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有了完整的作品?”
陳昂沉着臉說道。
“啊?啊,這個……時間是有點長,因爲我要後作,所以等的無聊,再加上宛清按的實在是太舒服了,這纔不知不覺就睡着了,實在是抱歉。”
江凡很是誠懇的致歉道。
“好,那就讓老夫好好見識見識,聽一聽你的詩作,究竟是什麼內容吧!”
陳昂怒聲道。
江凡倒是頗爲理解陳昂爲什麼會生氣,不過只能怪林宛清按的太好了,簡直是催眠聖手,這誰頂得住啊?
乾咳了兩聲,江凡停頓了下,就在那面向老成的年輕人要忍不住嘲諷的時候,終於開口道:“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嗯?
陳昂臉上的怒意不由消散了些。
那面向老成的年輕人則是臉色一僵,旋即浮現起了震驚的表情。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事,酒盞花枝貧者緣。”
江凡繼續唸誦着。
陳昂則已經閉上了眼睛,隨着江凡的唸誦,頗有韻律的搖起了頭,臉上則堆滿了彷彿享受一般的情緒。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好!”
江凡剛剛唸完,陳昂便猛的睜開了自己的雙眼,同時中氣十足的叫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