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美。 傅吟一說,“和蔡奇一起的那段歲月,是我此生再難復得的美好。” 那段歲月,的確很美,旁人只是聽她講,都覺得不能自抑的心動。 每個人的青春時代不過那麼幾年,過去了就真的再難復得。 也許別人明白的太晚,傅吟一很早就透徹了,於是她就狠狠的愛。 蔡奇的老家在河南,他沒有父母,十二歲就出來打零工,做過碼頭搬運貨物的小夥計,賣過各種雜貨,跟着師傅學過手藝,也會理髮和按摩,他總是笑着和傅吟一說,“瞧,你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全面的男人。” 他說自己是傅吟一的男人。 傅吟一會偷偷別過身子去笑,男人。多麼動聽的一個詞。 於是她就在自己唯一的一個日記本上,寫下一句話。 ——傅吟一,你是蔡奇的女人。 那段時光,除了蔡奇,沒有人能讓傅吟一笑出來。 母親在父親死後,開始在家裡接客,各種各樣的男人,街坊四鄰無不在背後指指點點,因爲她是一個嫺靜如水的女人,在那條街道,那個老胡同,沒有人不說,娶了傅壽鐘的婆娘,這輩子都值。 所以人們不理解,那樣一個賢惠的好女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最不理解的,當然還是傅吟一。 在她的記憶裡,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愛情雖然那麼含蓄,卻美麗得像是一個故事。 十八年前他們第一次相遇,在白溝火車站,他揹着一袋大米,她提着一籃子花,他們一個從東來,一個自西來,在人聲鼎沸的車站候車室,一不留神給予了對方一個眼神,於是各自沉淪下去。 那樣單純美好的歲月,只需一個眼神,就能爲此付出一生一世。 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這是在他們結婚那一天晚上,在臨時搭建起來的馬路旁邊的帳篷裡,父親對母親許下的誓言。 婚後第二年,他們生下了傅吟一。 那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光,雖然累,可是笑容從未在臉上離開過。 如果不是因爲那次工傷,這個家不會支離破碎,在失去了父親之後,母親像變了一個人,她開始流連於各色男人之間,忘乎所以的糟踐自己,曾經關係好的街坊,漸漸疏遠了,而母親仍然無所顧忌。 有一次傅吟一從外面回來,隔壁衚衕的四叔過來拉住她,在沒人經過的牆角處,對她說。 “吟一,要不去南方闖蕩吧,你這樣的女孩子,很好掙錢的,你看你媽,都那個歲數了,一樣有男人要,你怕啥?”
傅吟一聽了之後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拿起地上的一把鐵鍬,毫無預料的砍了下去,四叔倒在地上,捂着頭哇哇的叫着,後來警察來了,傅吟一的母親這才知道消息,拿出了全部的存款給了那個好吃懶做的四叔,這纔將事情私了。 那天晚上,傅吟一的母親瘋了一樣的抽她,拿那種最粗的擀麪杖,咬牙切齒的往她身上掄,傅吟一咬着牙不哭,最後還是母親先哭了。 她無力的靠着牆壁站着,看着傅吟一躺在地上,脣角還溢出了鮮血,她顫抖着手,將那擀麪杖仍在沙發上,面色蒼白得像是雪。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女兒,給我丟人惹禍!” 傅吟一不說話,死死咬着手背,身上的巨痛讓她想哭,可她不能哭。 “你不上學,沒文化,哪兒會要你?你靠什麼吃飯活着?你就讓你爸死了也不瞑目!” “你沒資格提我爸!” 傅吟一撐着從地上爬起來,攥着的拳頭都能看到隱隱的青筋。 “我最起碼沒有當婊子丟我爸的臉,那你呢?他一輩子最愛的女人,就在別的男人身子底下給他抹黑!” 母親愣住了,看着滿面淚痕的傅吟一,就那麼定定的站着,直到一下關門的聲音響起,屋子裡的寂靜讓這個四十歲的女人突然不能自抑的顫抖起來,嚎啕大哭。 這是傅吟一和母親之間第一次吵翻,也是唯一一次。 之後她很少回家,偶爾回去拿些衣服,然後就住在蔡奇租的廉價宿舍裡。 2001年的一個下着大雪的晚上,傅吟一在那間潮溼陰暗的屋子裡等來了人生中的第二個噩耗。 母親死了。 死的時候還睜着眼睛,不甘的盯着大門的方向。 送信的是隔壁的鄰居,心有餘悸的撫着胸口站在傅吟一的面前,氣喘吁吁的說。 “吟一,不管你和你媽有多大的怨恨,也不管她生前怎麼不守婦道,至少她死了,你該回去看看吧,遺物也要收拾了,公家的房,人都走了,你也有了去處,肯定是要收回的。” 傅吟一不知道自己怎麼跟着那個鄰居走回家的,她只記得自己的手掌心一通又一通的往外滲着汗水,連擦都擦不掉。 半年沒有踏進家門,街道凌亂得都邁不下腳。 衚衕還是半年前的老樣子,堆着的垃圾在牆根處泛着令人作嘔的黴味,幾輛二八自行車躺在廢棄的大院裡,滿地的積雪和枝頭禿了的梧桐樹在冷冽的北風中低沉的呼嘯着,構成了一幅讓人寒到心尖裡的風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