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什麼大事。局辦公大樓前邊有個小院子,院子靠大門處建有兩個花臺,處於道路的兩側。花臺是前兩年才修的,當時市裡搞精神文明建設檢查,本局修了這兩個花臺以美化環境,夾道而建,高出地面一米左右,做成菱形狀,表面砌有瓷磚。沈達到任後,兩個花臺讓他看了很不順眼,覺得傻大黑粗,土裡土氣,一左一右夾在通道兩邊,對車輛通行有所限制;而且管理不到位,花臺上的花盆有的破損,有的塵土遍佈,花長得不好,枯萎的花朵未能及時清除,這裡耷拉那個乾枯,不像個樣子。
沈達評價:“品位真臭。這誰搞的?”
局裡大小幹部面面相覷,沒人敢接茬。
原來花臺是副局長李勇坤主持修的,其造型由李副局長親自設計,視爲得意之筆。
沈達公然嘲笑:“李副就這個水平啊?”
前些時候,市裡開展新一輪精神文明檢查,各單位做衛生,搞環境,不亦樂乎。局辦公室主任陳子華向沈達彙報相關準備時,沈達忽然想起那兩個花臺。
“拆了。”沈達說,“兩個笨東西只會減分,不會給咱們加分。”
陳子華有些猶豫:“這時候能拆嗎?”
沈達說沒關係,這時候不是正該整頓環境嗎?本地有句老話,叫做“月子來月子去”,坐月子得的毛病,下回坐月子治。如今都是獨生子女,只能坐一次月子,來了就沒法去。好在精神文明檢查經常搞,以前沒做好的,現在可以整改,有來有去沒問題。
“局長要不要跟李副說一聲?”陳子華請示,“免得他不高興。”
沈達眼睛一瞪,問陳子華只怕李副不高興,不怕沈局不高興,是嗎?
主任尷尬,稱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於是堅決執行。陳子華叫來施工隊,安排拆除花臺。施工隊昨天下午開始動手,派了幾個工人,開來一輛小貨車,把花臺上的花盆一一搬上車運走,清理出施工面。沈達下班時經過大門口,特意在花臺邊站了片刻,給陳子華和施工隊工頭下了幾條指令,要求拆了花臺後整修路面,一進大門,寬敞亮堂。
當時李勇坤也在辦公大樓裡,眼見得大門口動靜很大,他沒有露面,一聲不吭。爲什麼昨天縮着不出頭,今天卻跳出來了?因爲昨天沈達坐鎮本局,今天沈達不在,到市裡開會了。李勇坤會挑時間,知道上午市政府會議桌上有沈達一個牌子,沈局長動彈不得,必須坐在那個牌子後邊參與分析全市經濟,李副局長因此擁有足夠時間,可以充分難,一心頭之火。
沈達趕到時,李勇坤正在當衆訓斥陳子華。李副局長難之初就傳喚陳子華了,限他十分鐘到場。陳子華不敢直接去頂槍子,躲在辦公室先給沈達報信,沈達吩咐他拖延時間,卻不料有好事者報稱陳子華早就到了,只是躲避不出。李勇坤一聽,調門當即高出八度,當衆在手機裡厲聲呵斥,要陳子華立刻過來,否則跟他沒完。陳子華一看實在躲不過,無奈前去聽訓。李勇坤指着他吼叫,那模樣像是恨不得當場把他咬碎,吞下肚去。
李勇坤自有其理由,道理不在這兩個花臺當年是誰設計誰修造,也不在眼下究竟該拆不該拆,他只咬住一條:在局領導分工裡,他負責了主要幾大塊,其中辦公室一塊是歸他分管的。局辦公室大動干戈,拆花臺整環境,搞得滿世界都是聲音,事前竟然不跟分管領導報告一句,李副局長一點都不知道,這麼幹也他媽太不像話了。
陳子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不能當衆把責任推給沈達,也無法解釋爲什麼沒給李勇坤事先報告,此時此刻,只能耷拉着腦袋,乖乖捱罵,任李勇坤盡泄怒火。
沒想到沈達竟然逃會,從市政府經濟分析會場直接殺回局裡。他的轎車開進局辦公樓大門時,在場者全都吃了一驚。
他下了車,當即問:“這是幹什麼?”
這時不能示弱,李勇坤立刻迴應:“這花臺怎麼回事?”
沈達就像沒聽到似的,眼睛不看李勇坤,只看圍在花臺邊看熱鬧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