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也可能根本不理睬你,誰讓你不去找呢。”蘇宗民說。
沈達不在乎。不理睬又怎麼?算了。咱們不是大爺嗎?看得起就給咱吧,看不起就算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蘇宗民說:“我得勸你一句。”
他反對沈達回家鄉電業局任職。他的連山水電站與市電業局是兄弟單位,都歸省公司直管;但是相處在同一個市的地界,彼此有不少業務聯繫。如果沈達到市局當局長,老同學相聚於家鄉,兩個兄弟單位彼此關照支持,對他是件好事。爲什麼他不贊成沈達回家鄉?因爲那對沈達自己未必是件好事。
“怕我玩不轉?”沈達問。
沒有什麼事沈達玩不轉。他到地方後肯定一片紅火,搞得轟轟烈烈,不要多久就會非常顯眼。但是不好。因爲什麼?就是沈達自己那個胡扯:官家遺傳。
沈達不禁笑:“現在輪到你胡扯了。”
蘇宗民知道沈達爲什麼想回鄉,所謂“寧當雞頭,不做鳳尾”。在下邊管一個局,權力在手,說話算數,辦事方便,這是一大好處。沈達當過省公司的中層,卻缺乏基層單位主官的經歷,在下邊當一段局長,經歷比較全面,今後有望重用,進入省公司領導層,這是又一個好處。凡事有好處就有壞處,省公司的處長有人管着,齊總目光炯炯,不敢亂來。到下邊當局長,自己說了算,天高皇帝遠,沒有誰管得着,只怕一不留神就要出事,一出事就是大事。
“你這是咒我嗎?”沈達問。
蘇宗民說:“咱們彼此都清楚。”
蘇宗民對沈達感嘆,說自己跟沈達不一樣,誰都沒找,並非欲擒故縱,是沒心思。他從畢業到現在一直在連山水電廠,他打算在那裡待一輩子,不準備離開。必要的話他可以辭掉廠長,回頭幹他的工程師,靠技術吃飯。
沈達說:“這不對,你沒有那個命。”
“怎麼說?”
沈達嘲諷道:“你有遺傳。”
兩個老同學說東道西,聊到深夜,蘇宗民告辭走人。
幾天後,齊斌把沈達找去談話。經過多方考慮,也個別徵求了公司其他領導意見,她準備同意他的請求,把他排進方案,讓他回鄉當局長。
“挺可惜,我還是希望你去基建處,現在你改變主意還來得及。”齊斌說。
沈達感謝領導,說他決心已定。
“那就這樣吧。”領導有些失望。
齊斌還讓他談談對省公司中層幹部配備的看法。沈達在公司時間長了,況和人頭都比較瞭解,現在既然要離開,不需要太多考慮個人因素,可以客觀一點:哪個人哪方面行,哪方面不行;可以在哪個位置,不好在哪個地方;有什麼說什麼,儘管暢所欲,供她參考。
沈達談了些況,他知道人家有些信任了,自己還得掌握好分寸。
談話中,齊斌問起了一個職位,公司的監察部主任,沈達覺得誰比較合適?公司監察部爲監督機構,與公司黨委紀委合署,雖然不掌握具體人權財權,卻是一個要緊部門,沒有足夠分量,當不了那個主任。
沈達忽然想起了蘇宗民,想起了那天晚上蘇宗民到他家“辦案”的形。
“沒有誰比他更合適。”他告訴齊斌,“問題就是他自己。”
蘇宗民回到了市區家中。蘇宗民在連山水電廠工作,回市區的機會不多,通常回家看母親得利用節假日,或者是到市區辦事、到省公司開會路過的時候,平時只能打打電話。這一天蘇宗民回家有些特別,不是開會路過,也不是來市區辦事,是專程回家來的。進屋時是黃昏,母親在廳裡看電視,整個屋子空蕩蕩的,只老人一個在家。
母親說:“你妹妹出差去了,後天纔回來。”
“你晚上吃什麼?”蘇宗民問。
母親說她已經吃了,中午多煮一點,晚上也就有了。
蘇宗民的母親已經六十大幾,身體狀況很差,心臟有毛病,是先天性的。當年蘇宗民父親去世時,她趕到現場看遺體,眼睛一閉往地上一倒,人事不省,差一點就跟着走了。後來她身體一直不好,沒法正常上班,早早辦了病休。二三十年間,她曾經幾次老病作,都奇蹟般生還,一直堅持到現在。有時候病歪歪的人比體壯如牛者還能持久,真是一點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