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要管別人說什麼?你自己應該把它擺脫。”
蘇宗民稱這種事有如命定,不是想擺脫就能擺脫。如果他父親沒有出事,還在那個位子上,估計他不會落到這個工地。但是命運一轉,他來了,很可能落地生根,在此過一輩子,陪着這裡的大壩、隧道和電機,終老於深山。
袁佩琦反駁,認爲關鍵在於自己的努力,任何人都可以通過努力改變處境,無論出自什麼家庭,這種事例太多了。
蘇宗民承認袁佩琦說的不錯。如果他努力,加上一點運氣,有可能改變處境,也許還能漸漸出人頭地;搞得好的話,說不定可以一步步往上,像他的父親一樣。那麼可能就有一天,輪到他揹着所謂的幾十萬,從某一座大樓頂層跳了下去。
“胡說什麼呀!”袁佩琦叫道。
蘇宗民道:“是沈達說的。”
他讓袁佩琦去問沈達,瞭解何謂“官家遺傳”。以他看,如果真有一種當官的基因,那麼出事和跳樓也可能通過該基因遺傳。
“沈達說,你父親死了,你的腦筋也給弄壞了。真是的。”袁佩琦感慨。
袁佩琦從沈達那裡聽說,蘇宗民心裡壓着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叫做“父親的遺”,是他父親去世前跟蘇宗民說過的很特別的話,對他有如魔咒。他從來不願提起,卻始終被它左右。蘇宗民的不近人以及一些有悖常理的舉止跟那有關。沈達的話讓袁佩琦聯想到讀大學時的一個星期天,蘇宗民到她家裡幫助修錄音機,留下來吃中飯,恰電視新聞裡有一個貪官受審,她注意到蘇宗民表很特別。返回學校的路上打聽怎麼回事,蘇宗民稱自己想起了他父親生前說過的一句話,卻不肯說那句話是什麼。
“看起來真有這回事?你父親到底說些什麼呢?”袁佩琦追問。
蘇宗民不做正面迴應,只說沈達說得太玄了。
她卻認爲蘇宗民確實有問題。蘇宗民提起要在山溝裡終老,或者要去跳樓,這麼嚴重這麼恐怖,簡直不可思議。爲什麼不能擺脫心裡的陰影,一定要把前景想象得這麼灰暗?蘇宗民告訴她不是想象,是他必須面對的現實。這些想法一直都在他的心裡,但是他從不談起。袁佩琦是例外,他必須跟她說。
“你到這裡找我,沒告訴你父母吧?”他問。
袁佩琦不吭聲。
“你想象一下自己在這個山溝裡怎麼生活。或者想象一下,像我母親那樣面對父親的死亡。你能忍受嗎?”
袁佩琦嚷:“蘇宗民,你不要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