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將東次間的臨窗大炕上的炕桌移開,把炕燒熱。
顧錦朝在內室梳妝洗漱,抹了香膏。
陳三爺今天回來的格外玩,應該是內閣的事太多了。錦朝現在有了身孕,早早的就犯困了,在羅漢牀上抱着湯婆子看書,想等着陳三爺回來。打了好幾個哈欠,困得眼淚都出來了。
採芙勸她:“要不您先去睡吧,炕都燒得熱熱的了。要是三老爺回來看到您等他這麼久,恐怕也要說您……”一面已經開始輕手輕腳地撿她看的書。
顧錦朝太困了也沒有注意到,點了點頭。採芙立刻招了兩個二等丫頭進來,伺候顧錦朝就寢。
顧錦朝剛到東次間,脫了最外面的緞襖,陳三爺就回來了。
看到只有採芙在西次間裡,陳三爺問她:“夫人是不是先睡了?”
採芙應諾:“……夫人等您一會兒,現下剛去睡了。”
陳三爺表情柔和了些,揮手讓她退下去,輕手輕腳朝內室去,怕吵醒了她,在淨房裡洗漱都是很小聲的。洗漱出來後走到牀前,本想看看她睡的好不好,卻根本沒看到人?
她人去哪裡了!
陳三爺叫了採芙進來問,才知道顧錦朝睡到東次間去了,他臉色一沉,提步往東次間去。
昨天他不是和顧錦朝說過,不能分開睡。她究竟在想什麼?
顧錦朝剛整理好躺進被褥裡,就看到陳三爺進來了。
他看上去有點生氣,面無表情。東次間的兩個丫頭忙給他請安,陳三爺示意兩人先出去。
“三爺……怎麼……”
陳三爺大步走過來,毫不猶豫握住她的手腕:“顧錦朝。”
顧錦朝一愣。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一旦他不冷下臉,樣子真的很嚴厲,讓人不由覺得害怕。
“你今天去哪裡了?”他問。
顧錦朝皺了皺眉,他手勁太大,她的手腕傳來陣陣疼痛,她扭動了一下。“今日陪母親說了會兒話。送青蒲出府……三爺。究竟怎麼了?”
他卻毫不放鬆,直盯着她逼問:“怎麼自己搬到東次間來了?”
難道是因爲自己搬出內室,他才這麼生氣?顧錦朝覺得不太可能。就算他生氣,也最多是責問幾句,斷不會這樣!她很少看到陳三爺這樣。“我昨晚和您說過……怕打擾你休息,我想自己到東次間睡!三爺。我手疼,你先放開我!”
陳三爺略鬆開了手。心裡深吸了口氣。她昨天確實說過,只是他最近心裡煩的事太多了。除了朝堂上的事,還有她跟陳玄青的事……他剛纔下意識的覺得……
他坐到了牀沿,果然看到她手腕發紅。
“我沒有同意。你自己就敢搬過來,膽子真大。”陳三爺幫她揉手腕。
雖然他是這麼說,但是顧錦朝知道。陳三爺剛纔莫名其妙的怒氣已經消失了,她鬆了口氣。“本來是想分開能睡得更好一些的……您看您現在睡這麼晚。我要是再打擾您怎麼好。”
陳三爺淡淡道:“事情本來就多,加上你也不算什麼。不準再過來了,不然我每天來抱你回去。”
他把她連着被褥一起打橫抱起,顧錦朝裹得跟蠶繭一樣,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他。
陳三爺把她抱回了內室,很快他也上了牀。兩人又相擁而眠。
顧錦朝過了會兒才說:“三爺,是不是今天遇到什麼事了,您的情緒不好,可以說給我聽……”
陳三爺閉上眼,她以爲自己是因爲別的事遷怒她。
她並不怪他,反而要讓他傾訴。
該怎麼說?
說我懷疑我長子喜歡你?甚至說我懷疑你和他還藕斷絲連?
自從知道她原來和陳玄青的事,他就開始注意,越注意越覺得不對。猜忌,忍耐,他怕自己終於有一天忍不住。
“就是些朝廷的事。”陳三爺輕聲說,“對不起,是我一時沒有控制住,沒事……你快睡吧。”
要讓他生這麼大的氣,那究竟是什麼事?顧錦朝心裡清楚,陳三爺絕對不是那種遷怒別人的人,何況還是遷怒她。這件事一定和她有關,而且和朝廷無關……
兩個人寂靜無言,錦朝躺在陳三爺懷裡,卻還是能感覺到他心思重重。因爲剛纔的事,兩個人莫名有些隔閡了。過了好久,顧錦朝才聽到陳三爺說:“外院人員來往混雜,你以後儘量少去吧。”
顧錦朝嗯了一聲。他低頭親了親她。
外院她本來就去得不多,陳三爺爲什麼這麼說?
顧錦朝心裡想了很多種可能,卻慢慢陷入睡眠之中。
十一月初二下了初雪。
顧錦朝第二天醒來,外面已經雪白一片。草叢、樹枝上都落了毛茸茸的雪,丫頭婆子們都很高興,收了雪存在瓦罐裡,可以用來泡茶。
陳玄越過來請安的時候,六?合瓜帽上、斗篷上全是雪。
丫頭給他解開斗篷,宋媽媽才追上來,喘着氣笑道:“九少爺跑得太快,奴婢都追不上了。”收了傘放在門外。
陳玄越養了小半月,已經能和人說話了。指着錦朝手裡的紙,口齒不清地問:“嬸孃,什麼?”
說話說一半,不過顧錦朝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封家信。”顧錦朝把信收進袖子裡,讓丫頭端熱熱的桂枝湯給他喝。
這封信是從大興顧家來的,前半個月就寄出來了,卻現在纔到她手上。
信是父親寫的,家中的瑣事短短的寫了一些,最後纔跟她說。顧瀾死了。就在姚家裡死的,因爲下毒暗害主母,被發現後她害怕遭到懲罰,畏罪自縊。
顧錦朝剛開始看到的時候不敢置信,顧瀾就這麼死了?
前世今生都和她鬥個不停的顧瀾就這麼死了。宋姨娘癡傻的時候她沒事。和姚文秀有私,差點被馮氏掐死的時候沒事。卻因爲想害顧憐不成,畏罪自縊了?
這不像是顧錦朝認識的那個顧瀾。她認識的顧瀾倔強極了,絕對不會自殺的。
聽說她就這麼死了,顧錦朝心裡反倒有種莫名的感覺。遠在適安的宋姨娘要是知道她女兒死了,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她看着窗外的雪景嘆了口氣。
倒不是覺得顧瀾可憐,她就是聽到仇人死後的複雜心情。
顧瀾謀劃了小半輩子。以爲到姚家就能享受了。哪裡知道那就是個龍潭虎穴。她當時要是老實嫁給趙舉人的兒子,也不至於命喪黃泉。就算趙家不富貴顯赫,至少吃穿不愁啊。也沒有個主母欺壓她。
陳曦也過來了,她裹得像個雪球一樣,小臉又圓圓的,十分可愛。她現在很喜歡她九哥。每次來都給她九哥帶點東西,或者是熱熱的栗子。或者是桂圓乾。她覺得她九哥看上去不怎麼理人,其實傻傻的很可愛。她拿了個九連環給陳玄越,笑着說:“九哥,你會玩嗎?”
陳玄越把九連環扯得亂七八糟。找不出頭緒。力氣就大了很多,咬牙想把這玩意兒給撕開。
陳曦連忙拿過來,怕他把東西弄壞了。耐心地教他怎麼拆環。
錦朝笑着招他們過來吃糕點。雖然她讓陳玄越隔天過來請安。是想看看下人們待他好不好。他反倒天天玩她這兒跑,一來就賴半天。陳曦倒是有了個玩伴。
陳玄越把栗子糕吃的滿嘴都是。陳曦笑他:“九哥,你像小花貓一樣!”
陳玄越茫然地看着她,看她只是笑,以爲她要搶,又忙把自己手頭剩下的吞進去。
陳曦笑得在牀上打滾。
宋媽媽忙給陳玄越擦了嘴,錦朝問她:“九少爺在鶴延樓學得如何了?”
宋媽媽笑着答道:“九少爺學東西不喊累,也不鬧脾氣,鶴延樓的師傅說很好。七少爺也常過來教九少爺識字,現在已經能認六十個字了!”
宋媽媽的語氣很驚喜,錦朝卻有點汗顏。陳玄青教了他小半個月,認六十個字……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不耐煩!他可是探花郎。顧錦朝就問了宋媽媽:“七少爺教他還好嗎?”
宋媽媽點頭:“七少爺很耐心,要是九少爺一時不會,他就多教幾遍。他還跟奴婢說過,剛開始是要難一些,到後面就能認得快些了。”
錦朝看陳曦和陳玄越玩,不由得想等自己肚子裡的傢伙出來,家裡就更熱鬧了。
這時候陳老夫人的丫頭過來通傳了,說陳二爺回來了,請她過去一聚。
快要過年了,陳家的人也陸陸續續回來。二房是最熱鬧的,幾天前陳玄然從任上回來,不僅他的妻子沈氏高興,大家也很是熱鬧了兩天。然後就是在國子監的陳玄風、陳玄讓和陳玄玉回來。
葛氏最歡喜,六爺去了寶相寺,六房孤零零就她一個人。陳六爺人雖然風流不羈,卻只有陳玄玉一個孩子。這下陳玄玉回來,她忙着整天變花樣做東西給他吃。陳玄玉也不嫌棄母親的熱情,對葛氏噓寒問暖的,葛氏這幾天說話都帶笑。
聽說陳二爺回來,錦朝換了件緞襖,先帶着陳曦去檀山院。至於陳玄越,顧錦朝卻斟酌了片刻,讓宋媽媽半個時辰後再帶他過去。她和陳玄越一起去總不好,恐怕遭秦氏的眼。
錦朝帶着陳曦走了,西次間就剩下兩個丫頭守在門口,宋媽媽在外頭和孫媽媽說話。
陳玄越看了一眼炕桌上的九連環,伸手拿到手上。他打量了一眼,立刻以極快的速度開始解環,十分嫺熟、手指靈活,不到半刻鐘就全部拆開了。要是陳曦看到肯定要驚訝了。
他嘟噥了句什麼,又很快把九連環復原到剛纔雜亂的狀態,環扣環一絲不差,依照方位放回原處。
等宋媽媽進來的時候,陳玄越還在拼他的七巧板,木頭拼過來拼過去,什麼都沒拼出來。
宋媽媽給他倒了熱水讓他喝,想到回府的陳二爺,忍不住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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