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夫沉思了一下,道:“這不好說……雖然夫人懷孕開始並不安穩,但也沒有到這個地步。必定是外力所致,如果沒有磕到碰到,那就是接觸了什麼傷胎的東西了。”
季大夫說到後面更是猶豫。
像陳家這種大家族,內裡肯定還有什麼說不出的秘事。堂堂陳三夫人,如果是無意接觸了傷胎之物,難道身邊的人不會提醒嗎?那這肯定就是有人故意所爲的,他不應該說得太多。
陳彥允聽後想了一會兒,說:“勞煩季大夫了,你在堂屋稍等吧,一會兒我就把夫人今日吃過的東西都拿給你,你看看有沒有異常的地方。”
季大夫點頭,很快就有護衛領他去堂屋坐。
陳老夫人過來了,很快秦氏、王氏和葛氏都過來了,怕影響了顧錦朝休息,都只是進去看了一眼,然後去了西次間坐着等。
陳老夫人叫陳三爺過去問話。
陳三爺道:“母親不要擔心,錦朝的孩子沒事。”別的就不再說了。
他擡起頭把坐在這裡的掃視了一眼,如果說是這裡有人要害顧錦朝,那麼只有秦氏有這個可能。二房是庶出,以後陳家的宗婦是顧錦朝,秦氏很可能因爲捨不得放手而提前做什麼。
秦氏背地裡做過很多小動作,他都知道。但是想到陳二爺爲了避諱他,還要遠調陝西,他就沒有理會秦氏暗中的動作。一個女人而已,就算是私吞陳家的財產,也不敢真的做什麼。
但是隻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不可能是秦氏。
秦氏面對他的目光,露出了幾分疑惑和戒備。如果真是她下手。必然不動聲色。
秦氏卻感覺被陳三爺掃了一眼,渾身都冰冷了。但是隻有一瞬間,陳三爺很快就不再看她。
陳三爺叫了孫媽媽和江嚴過來,對孫媽媽說:“夫人今日吃過什麼東西,你都收集起來,交給江嚴。”他對江嚴頷首,江嚴立刻知道該怎麼做。拱手和孫媽媽去收拾東西了。
陳三爺先去了東次間。
錦朝喝了端來的湯藥。腹痛就漸漸減輕了。雖然還不能站起來,但人也有點精神了。
她先看了一眼採芙,採芙眼中含淚地對她點點頭。顧錦朝就知道孩子沒事。她心裡鬆了口氣,手不由放在自己的腹部,雖然還不能感覺到這小傢伙的動靜,但好像這樣就能安心一點。
她開始分析自己突然腹痛是怎麼回事。
這肯定不是突如其來的。
顧錦朝首先想到的就是顧憐。但是立刻就被她否定了,顧憐沒有害自己的理由。如果她還想活着從陳家走出去。就不會傻到等幾人獨處這種說不清楚的時候下手。
如果是陳家的人,誰回來害她?三位姨娘不說,她們沒有那個本事把手伸到木樨堂來。別說現在,就是前世。那三個人相互咬的時候也不敢動到她頭上。除此之外,陳家唯一和她有利益衝突的人就是秦氏。但是這不像秦氏的做事風格,秦氏不會對她下這麼大力氣。風險太大不說。也沒有必要。
……這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她正想不出頭緒的時候,陳三爺走進來了。
他坐到牀沿。把她摟進懷裡:“……肚子還疼嗎?”
顧錦朝搖搖頭,突然拉住他的衣袖:“三爺,您把妾身吃過的東西收起來看看。妾身覺得這腹痛不太尋常……”
陳三爺嘆了口氣,親了親她的額頭:“你別操心,都有我呢。你先好好睡一覺,等起來我再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好不好?”
顧錦朝苦笑,原先她什麼都習慣自己來,現在卻什麼都要靠他,她覺得很不習慣。
她固執地搖搖頭:“我不想睡,我等着您。”
說着讓青蒲幫她把迎枕擺好,她要坐起來。
陳三爺卻牢牢地按住她,低聲說:“你必須要休息。”她小臉還很蒼白,聲音也很輕細,陳三爺也不忍心對她太嚴厲了。其實看到她蜷縮在牀上那樣子,他心裡除了疼惜,還有十分的怒氣,在他的保護之下,在陳家,竟然有人敢對顧錦朝出手,這實在不是他能容忍的事。
“三爺……”她擡起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輕聲說,“我怎麼說也是陳三夫人呢,以後也是要管一大家子的。況且我現在也真的不想休息,倒是有些餓了……”
陳三爺先試了試她的脈搏,平穩有力。他才退讓了一步:“那我叫人給你熬一碗粥吧。”
吩咐錦朝的幾個丫頭好好看着她,陳三爺纔去了堂屋。
季大夫名醫聖手絕不虛傳,很快就讓他瞧出了什麼東西有異樣。
那三碟點心。
立刻有人去叫了採芙過來問,採芙很驚訝:“這點心……是姚三太太拿過來的。”
陳三爺聽後皺了皺眉。
半片刻後他讓人把那東西包起來,親自帶着人去耳房。
耳房裡堆放了許多東西,兩架紫檀木的圍屏,幾個堆疊的紅漆銅環櫃子。一套圓桌繡墩。都是大件的傢俱,暫時用不着才收到這裡。不經常打掃,周氏和顧憐進去的時候還撲起一陣薄灰。
顧憐緊緊攥着母親的袖子,心裡有一種闖禍後的惶恐。“母親,這下該怎麼辦……要是顧錦朝有事,陳家肯定不會放過我們。她怎麼突然就肚子疼了……”她突發奇想,“您說,她是不是因爲不想幫忙,所以才用肚子痛來訛咱們,想把咱們嚇住。”
周氏心裡也很混亂。她再怎麼厲害也就是個婦人,要是別人流產就罷了……但這人是陳三夫人!她冷聲說:“裝?你能裝得這麼像嗎!”看到門口有兩個護衛守着,她聲音壓低了些,“一會兒估計會有人過來問話,你什麼都別說……”
顧憐點點頭,只要有母親在。她就什麼都聽周氏指揮。
但其實周氏心裡也沒有底,這是陳家,不是她熟悉的顧家。誰知道陳三爺會這麼對她們。這下可慘了,要是顧錦朝的孩子真的保不住,惹惱了陳三爺,別說救顧德元了,把二房和顧憐都搭進去都有可能……
周氏緊緊握着繡帕。看着屏風上的花紋發呆。
有丫頭進來送了一壺茶。擺了三個茶杯。
周氏立刻緊張起來。
果然片刻之後,簾子被人挑開,陳彥允走進來。
他選了個繡墩坐下來。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然後端起茶杯喝茶。什麼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卻把顧憐嚇得退後好幾步,站到周氏身後。
周氏腦子裡嗡嗡作響,這陳三爺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又沒有多餘的話。事情多半糟了……
她勉強坐下來,看到陳三爺放在桌上的是那碟顧憐從京城帶回來的三碟點心。
她強笑着問:“陳三爺這是什麼意思?我早就說過了。朝姐兒突然肚子疼,與我們無關。這點心我也吃了,並沒有問題,我們可沒有在裡面下毒……”
陳三爺放下茶杯。淡淡地道:“我知道,所以纔來問你。”
周氏眉一皺,陳三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站在旁邊的江嚴立刻說:“這些東西都被人動過手腳。裡頭摻了東西。要是有孕的女子吃了,可能導致流產。要是一般女子吃了。則會有損身體,導致宮寒無孕。”
周氏臉色煞白:“這……這怎麼可能呢!這些都是憐姐兒從京城帶回來的,我們並沒有動過手腳。”她忙走到陳三爺身邊,“三爺,您可要想想啊!這不可能是我們做的,我要是真要做,也不會這麼笨啊。這種事當場被抓現行,說也說不清楚。何況我還要求朝姐兒做事,怎麼會害她呢!”
陳三爺擡頭看她一眼:“你先閉嘴。”
周氏都不知道一個人的目光可以這麼可怕,她好像被人掐住喉嚨,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陳三爺纔對顧憐說:“來坐吧,跟我說說,你這點心是怎麼來的?”
陳三爺心裡也知道,周氏在其中沒有參與,她不會那麼笨。這東西既然是顧憐從京城帶回來的,自然要問她了。
顧憐吞嚥了一下,勉強說:“我……這點心就是我在家裡拿的,是我婆婆賞給我的。”她說完之後自己臉色都變了……姚夫人賞給她有問題的點心?姚夫人要害她,結果不小心害了顧錦朝?
這不可能,肯定是被人動了手腳。她看向周氏,喃喃地說:“母親,我知道了,是顧瀾做的!是她要害我,顧錦朝就是被牽連了!對,一定是的。”
顧瀾?那不是顧錦朝的庶妹嗎。
陳三爺繼續問她:“你怎麼知道是顧瀾做的?”
顧憐咬咬牙:“我不知道!但是姚家只有她會跟我作對,她知道我們害她不能生育,所以也想害我,一定是的!母親,我們趕緊回去,我非掐死這賤東西不可!”
周氏恨不得撲上去捂住她的嘴。
陳三爺手指扣了扣桌面,細想片刻。他原來以爲是有人想害他,結果動到了顧錦朝頭上。顧憐是姚家的人,自從王玄範調任揚州知府,新任閣老竟然選中的是資歷較淺的範暉,而非季秋平之後,姚平就有點脫離掌控了。但是這樣說很牽強,畢竟姚夫人不能保證賞賜的點心,一定會被顧憐拿給顧錦朝。所以他纔想來問顧憐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真的是巧合?
如果真是後宅鬥爭無意殃及錦朝,那這事就簡單了。
陳三爺想事情一向習慣多種可能,把所有的情況都預料好,再慢慢否定不可能猜測。
他站起身走出耳房,示意江嚴跟他出來。
周氏扶着顧憐坐下來,才發現顧憐渾身發抖,忙遞了盞茶給她喝下。
江嚴很快進來,笑道:“三爺請兩位現在就離開陳家,我送你們回大興。”
收拾了桌上的糕點,做了請的姿勢。
周氏猶豫了一下,現在陳三爺肯讓她們離開就是萬幸了,這證明顧錦朝的孩子是保住了……那顧德元的事呢,陳家還幫忙嗎?
江嚴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麼,繼續說:“三爺說了,現在他要是插手,就是直接讓顧二爺削官流放了。您還是不要再去說話比較好,趁着三爺現在還算客氣,趕緊離開吧。”
周氏這才咬咬牙,跟着江嚴離開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