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紋古劍”劍勢一收,桃小妖高聳的胸口,鮮血汩汩而出,早被脾氣火爆、嫉惡如仇的玄鶴道長,刺穿了三個血洞!
梅獨搶到了正在和高大壯激戰的“藍魔”藍豪身邊,伸手一指,就點了他穴道,右手巨斧,被飛身跟進的白黛,一刀格落下來!
高大壯銀槍一擺,早有兩名槍手搶上,把受傷昏迷的藍豪拖了下去。
“冰魔”百里冰遇上西門不弱,略佔下風,冷北樓復又加入,只數個照面,“寒冰劍”就被“玉闕寶劍”削斷,西門不弱左手一翻,一下就制住了她的穴道,一把便擒了過去。
西門夫人冷北宮一支長劍對冷屠夫的吐到,也不過幾個照面,右首搶出宮靜顏,打出兩支“袖箭”,射中冷屠夫毛茸茸的小腿,人兒也跟着縱到,“判官筆”疾若流星,一下點了冷屠夫身後穴道。
冷若霜出劍如電,一劍刺死“山西四賈”中的一人,未等敵人屍體倒下,她一閃身掠到第二人身側,橫劍將其攔腰斬斷!
“山西四賈”剩下兩人,已感不支,看到兩名兄弟一死,忍痛躍起——
冷若霜冷喝一聲:“留下!”鉤劍飛若流星,血光閃處,二人的殘屍砰然跌落下來!
冷武侯與大悲神僧連拼了兩掌,依舊不分勝負,但見對方的人紛紛出手,心頭怒不可遏,厲喝一聲,道:“大悲,你再試試本座這第三掌滋味如何!”右手突然向空一振,寬大衣袖隨着褪落,露出半截手腕,只見他五指勾曲如鉤,掌心深凹,一瞬間,整隻手掌變得冰寒有光,隱隱從微凹的掌心,冒出絲絲的白氣!
冷武侯右掌這一舉,數尺之內,登時如天寒地凍,森冷寒氣,逼面而來。
大悲神僧點頭道:“檀越好精純的‘玄冰掌’!”口中說着,身形直立,右手同樣往上伸起,掌心向前,左手下垂,掌心斜斜向上,他這一式使出來的,正是佛門第一神功“如來神掌”!
冷武侯只覺自己拍出去的“玄冰掌”,驟然被一股重逾千鈞的極大壓力,壓得往下沉去,他心頭大驚只聽大悲神僧大喝一聲,道:“放下屠刀,回頭是岸。,檀越還不知悔改麼?!”
只見佛光普照之中,冷武侯的“魔神”面具,突然飛裂爲二,露出一張美如冠玉、棱角分明般的臉來——
周圍之人,譁然出聲!
_——竟然是這樣驚豔絕倫一個美男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張美豔無雙的臉容,自左眉梢至右嘴角,多了一道醒目淒厲的刀疤,毛骨悚然,駭人之極!
冷武侯怔然而立,垂首不語。
大悲禪師悲聲道:“得失只在一念之間,放下,即是解脫。”
冷武侯悽笑道:“何人得?又何人失?”
大悲神僧笑道:“名利心重者失,會佛法之人得。”
冷武侯仰視天空流雲,沉思道:“大師,你失去了、還是得到了?”
大悲神僧道:“老衲無名利心,如何失去?檀越不會佛法,又如何去得?”
四周的人衆,殺聲漸止,耳裡聽來這一僧一俗之間的談話,想來這兩個人,是在探討佛法禪宗,不覺得都是暗自一愕。
只見冷武侯又迷茫的道:“什麼是解脫?”
大悲神僧大聲道:“誰束縛了你?你纔要去解脫?”
冷武侯道:“什麼是淨土?”
大悲神僧道:“哪一個人把淨土弄髒了?”
冷武侯道:“什麼是涅盤?”
大悲神僧道:“哪一個人把生死的觀念給了你?”
第二段禪機一下來,叫那冷武侯心中不由得大震!
冷武侯自己正陷於是非評斷的大痛苦中,猶如那千層絲、萬重網罩住、困鎖了自己,當下聽了這二段佛禪答對,不覺心境上,已大有開朗。
旋即,大悲神僧拈花而笑,笑着問道:“我問你,達摩祖師西來的本意是什麼?”
冷武侯澄淨心境,答道:“我不會——”
大悲神僧即道:“我更不會。”
一僧一俗當即都不言語,相對而立,猶如石化了一般。
冷若雅滿臉茫然不解的悄聲問身旁的若霜,道:“這兩個人,嘀嘀咕咕在說些什麼烏七八糟的話?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啊?”
冷若霜低聲道:“他們在以佛論道,第一段是‘石頭山’石頭禪師和門人道悟的對話,講述‘不得’乃‘真’;第二段爲石頭禪師教化門人,解脫、淨土、涅盤本來沒有,是外界的人、物,使你以爲有,如果明白了本性什麼也沒有,哪裡會有解脫、淨土、涅盤可求?第三段同是石頭禪師啓示門人:自己要明白自己的心,連自己都不明白,那別人更不明白。”
冷若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狐疑道:“以佛論道有啥用?又不能拿來吃……”
冷若霜聽在耳中,無奈的搖搖頭。
這時,那冷武侯聽到這裡,已然全身顫抖,似乎有某種意念將出,只是抓不到的真諦。這番掙扎中,他便將目光向對面的老僧投去,希望受由禪機中衝破最後的困擾,他大聲道:“什麼是佛?!”
大悲神僧亦大喝道:“你沒有佛性!”
冷武侯問道:“那一切生物,又怎麼生出來的?”
大悲神僧道:“那些生物卻有佛法。”
冷武侯大駭,喝問:“那我爲何沒有?”
大悲神僧喝道:“是你不敢承當!”
那冷武侯一聽及此,當下淚流滿面,匍伏在大悲神僧面前,泣聲道:“請大師開示於我……”
那大悲神僧此際,竟已汗流浹背,他安慰一嘆,一面拭去光頭上汗水,一面笑道:“你不明白什麼?”
那冷武侯恭敬道:“請大師解釋最後一段禪機……”
大悲神僧大笑,解道:“人自有佛性智慧般若空,但是沒有人相信自己是佛,也沒有人敢承擔我就是佛,佛就是我的本性,故失去了佛性!”
那冷武侯聞言,駭然驚歎,瞬間內心障礙全失,拜倒在地道:“俗子今蒙大德教化……我心……己淨……大師可願渡我……”
大悲神僧雙掌合什,誦道:“皈依我佛,賜法號‘無罪’,還不隨爲師回‘少林’修行!”
冷武侯大徹大悟,兩掌合什,念道:“弟子‘無罪’,謹遵師父法旨。”
當下,大悲神僧與冷武侯這一僧一俗,也不跟在場的冷北樓等人打招呼,合什誦經,一前一後,徑向山下而去。
經聲郎朗中,被兩名勁裝漢子押執的冷屠夫,突然大呼道:“主人慢行,屠夫願隨你一同剃度出家做和尚去!”掙脫束縛,發足追了下去——
山下,傳來冷武侯的聲音,道:“佛門廣大,接受一切有緣衆生,師弟不急……”
——“蜀中唐家堡”“抱殘公子”唐雲所著《涼城史記》有載:是日,“冷楓堡”堡主、“青龍會”副總管、“天下第一諸葛”冷武侯,於“西門丁”頓悟,由“少林寺”大悲神僧點化,遁跡空門,法號“無罪”;另,冷武侯之奴冷屠夫,亦出家“少林”,號“無孽”。
目睹了這一場奇異變化,大家也都是驚歎不已,這冷武侯,號稱“天下第一智者”,曾一度成爲“大宋第一漢奸賣國賊”,今日有此造化,也算是緣法善終,武林之福了!
冷北樓眼看大功告成,心間大喜,正欲指揮盟友押着俘虜,退入總盟,驀聽半空中,有人大喝一聲,一道人影,隨着一道狂飈,自天而降,朝押解藍豪和百里冰的四個男女頭上,直蓋而下——
冷武侯看得大吃一驚,急忙右手擡處,凌空拍去。
他這一掌不帶絲毫風聲,但正好迎上了凌空擊下的掌風,只聽半空中發出一聲裂帛大響,那人影悶“哼”一聲,“呼”的往外直飛出去!
冷北樓喝道:“你們快退下來。”
四名盟友,聽到盟主的喝聲,急忙提起兩個俘虜,往後躍退。
只聽半空中一聲洪笑,剛纔被冷北樓震飛出去的那人,又隨着笑聲,飛了回來,瀉落在冷北樓面前,洪笑道:“閣下好深厚的掌力,你想必就是冷谷主了?”
這位身穿血色袈裟的兇僧,正是大名鼎鼎的“佛魔”大智和尚(參見《九州亂》卷),也正是剛剛引領棄惡從佛的冷家主僕、下山不久的大悲神僧的師兄。
冷北樓徐徐說道:“大師眼力不錯,在下冷北樓。”
“佛魔”大智和尚聽得不期一怔,接着“呵呵”大笑,點頭道:“這就是了,能接本座一記‘金剛掌’力,想必不是凡人了,不過冷谷主也好,熱谷主也罷,本座勸你們把本會兩位護法放開了,不然的話,只怕你們‘北道盟’會擔待不下來。”
冷若雅在後面嚷道:“大吹法螺,你們‘青龍會’,好多胡吹大氣的傢伙,‘青龍老大’藏頭露尾的,想來也是個只會吹牛皮的牛皮匠!”
話聲未已,只聽遠遠響起一陣尖笑,一個怪異的聲音,尖聲道:“哪來的黃毛丫頭,不想活了是嗎?”
這人尖笑之聲,聽得會使人毛孔直豎,尤其那笑聲初起,聽來還在極爲遙遠之處,但好像一路劃空而來,等到“是嗎”二字聲音落地,一團青影,已經落在牆頭。
大家目注來人,連眼晴都沒眨一下,也沒有看到他是如何飛落院落中央的,等大家定眼看去,只見一個個子修長,長髮披散的青面道人,手持一支鯊魚皮鞘的長劍,已經落到人羣之中。
青面道人一雙綠芒四射的眼晴,朝階上投來,聲音尖厲的道:“你們這裡,誰是頭兒?還不出來見本座?”
經歷過“九州亂”之役的西門不弱,低低的道:“是‘青魔’青冥子!”
冷北宮恨恨的道:“‘西門世家’又一個仇人上門了!”
“青魔”青冥子目中綠芒暴射,厲聲喝道:“那個正在吃饃的小丫頭,你剛纔說什麼?”
在他說話之時,冷北樓已經迎了出去,拱拱手道:“青冥子前輩……”冷北樓這一走下石階,若霜和若雅這對姐妹花,自然一左一右隨在他身後,走了下去。
“青魔”青冥子道:“小丫頭,你敢侮辱敝上‘青龍老大’!?你莫不是想死嗎?你——喂!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話、等一會再吃饃?”
“啊?你剛纔說啥?”冷若雅張着大眼睛,口裡含着半塊饅頭,遲疑的道。
“青魔”青冥子搖搖頭,道:“就當我啥也沒說!”
冷北樓大笑道:“兩位前輩夤夜而來,自然是敵非友,既是敵人,就用不着和一個小女孩兒吹鬍子瞪眼、喊打喊殺的,青冥子前輩心狠手辣,早已在聞江湖,殺人早就不算一回事,在下等人既敢和‘青龍老大’對抗,來的是神是魔都不在乎,前輩若要賜教,咱們這裡人人都可以奉陪,毋庸以死相威脅,咱們可不吃那一套。”
“青魔”青冥子見冷北樓一臉正氣,侃侃而談,不覺微微一怔,繼而尖笑道:“你就是這羣羊羔的領頭羊冷北樓?果然有膽識!”
冷北樓道:“那是前輩過獎了。”
話聲甫落,冷北樓就瞥見牆頭上,人影連翻,飛落院中。
這次來的,一共是六個人,當先兩人是“苦笑二魔”赫連天、赫連地,稍後是一雙穿戴華麗的青年男女,,最後兩人,一個是臉如死灰,三角濃眉,身穿黑緞馬褂,黑綢長袍的老者,跟着他身後的是副總管但拓拔東野。
冷若霜走上兩步,在冷北樓身後,低低的道:“和拓拔東野同來的是府衙師爺顧棋二,赫連昆仲身後的兩個男女,就是顧師爺的一雙兒女顧流鳶和顧得拜(參見《終南晚》卷)。”
冷北樓沉聲道:“這‘北涼’知府海上花海大人,果然跟‘青龍會’暗中有勾結!”
那顧棋二飛身落地,立即趨上幾步,朝大智和尚和青冥子道人,躬着身陪笑道:“原來兩位護法大人,已經先到一步了。”
“青魔”青冥子尖笑道:“‘青龍老大’親令本座與‘佛魔’,來‘塞北’看看,本座敢耽擱麼?”
“是、是!”顧棋二垂着首,連應了兩聲“是”,又趨到了大智和尚面前,躬身道:“‘佛魔’大人來的時候,沒看到冷副總管等人嗎?”
——方纔一場廝殺,生擒的生擒,投降的投降,都已押入“總盟”後院去了,被殺者的屍體,也早已收拾了,是以,院落中,連一點戰鬥過的痕跡,也看不到了。
“佛魔”大智和尚“嘿”了一聲道:“本座來時,藍兄弟和百里妹子,已被他們生擒,其餘的人本座並未看到。”
顧棋二聽得心間猛然一沉,吃驚道:“藍護法和百里護法……被他們擒住了……那……那麼冷副總管和他帶來的會友……怎麼一個不見?”
冷武侯朗笑一聲,道:“顧師爺,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隨同冷武侯來的‘青龍第八煞’桃小妖、和‘山西四賈’,都被本盟高手當場格殺,死於非命,冷武侯以下,藍豪、百里冰、冷屠夫,以及三十名貴會下屬,業已全被冷某拿下了……”
顧棋二聽得臉色大變,哼道:“你此話當真?”
冷北樓大笑道:“你我同在‘北涼’地界行走,你聽我冷北樓,幾時說過謊來了?”
“青魔”青冥子尖聲道:“你們果然有點能耐,現在本座來了,你把他們都給我放出來!”
“哈哈!”冷北樓仰首大笑道:“青冥子前輩今晚駕臨‘西門丁’,不知是做什麼來的?”
“青魔”青冥子被他問得一怔,尖笑道:“本座是應教主之命,掃蕩你們‘北道盟’這些不知天高地厚膽敢與聖會作對的鼠輩而來的!”
冷北樓點點頭,道:“前輩既是敵人,在下怎麼會聽你吩咐,說放人就放人呢?何況今晚除了你青冥子,尚有大智和尚、‘苦笑二魔’、‘聽雪樓’顧家三父女,貴會來了這許多高手,咱們人手有限,就算捨命一拼,只怕尚非諸位之敵,如果再把藍豪、百里冰等人都放了出來,豈非更難勢均力敵了嗎?”
“青魔”青冥子尖厲的道:“這麼說,你是不肯放人了?”
冷北樓道:“人,我們是不會放的,不過,咱們也許還可以拿他們和你們談談條件……”
“青魔”青冥子目中綠芒大盛,“磔磔”怪笑道:“本座言出必踐,你不肯放人,本座就把你拿下了,看你還能嘴硬?”
這“青魔”青冥子,說拿就拿,話聲出口,人已平飛過來,左手五指如鉤,奇快無比向冷北樓當胸抓到,出手之快,大家見所未見!
若霜、若雅站在冷北樓左右,就是負有保護之責,一聽出妖道口氣不對,兩姐妹立即清叱一聲,“離別鉤”與“相思刀”同時出手,但見一道青虹和一彎銀鉤,猝然光華電閃,在冷北樓前面交叉而起,刀光劍影,寒氣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