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狼煙四起,金國四太子金兀朮,連下三鎮,大軍壓境,“汴京”朝野震動!
徽宗皇帝趙趙佶,接受“主戰派”領袖、左相李綱的再三陳請,宣召開府駐軍於“金陵”的第九子、“江南五道節度使”“康王”趙構,緊急入京,主持“抗金”大計!
隨着官家這道旨意的出京,整座“京師”,都爲之震動而沸騰了!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官民一體的“主戰派”大佬李綱,在衆多官紳士民激動興奮、歡呼雀躍的翹首以待之中,李左相當即,遣派長子李儀之,重金敦請當世“殺手之王”冷北城先生,親自迎接“康王爺”趙構於“五行大山”之上!
相對於“康王黨”的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歡欣鼓舞、奔走相告、普天同慶,“主和派”的“太子黨”,卻是如坐鍼氈、惶惶不可終日起來。
第一個坐不住的,是“東宮太子”趙桓。
這些年,太子桓的太子寶座,坐的並不太安穩,也談不上太平。
他父親徽宗皇帝,是個多才多藝、多子多產的風流皇帝,前前後後爲太子桓生下了三十多個王弟。
這些皇子殿下里,最屬“九大王”趙構,最出色優秀,他聰明淵博,過目不忘,每日能讀誦書籍千餘言,博聞強記,更兼文武雙全,他的臂力極強,能拉得動二百多斤的硬弓,而左相麾下“敢死營”第一猛將岳飛,也能拉動三百斤力的強弓罷了。
康王構相貌堂堂,風流無雙,早年就有相士“褲衩先生”竇辟邪遍相過徽宗諸皇子,私稱“九大王龍行虎步,誠帝王之相也!”
對於這個流言,太子桓一直如鯁在喉,耿耿於懷。
直到九弟趙構晉封“康王”、授“江南五道節度使”、掌虎符軍權,太子桓就越發將這個九弟,當作眼中釘、肉中刺、絆腳石了!
然而,康王構朝中有李綱、龍傲骨等一班方正大臣輔佐,軍中又有宗澤、韓世忠等一批忠勇良將擁戴;而太子桓自己所依仗的布青衣、朱勔等重臣,不是退隱、就是失勢,此消彼長,越發使得皇儲之爭,日益尖銳。
而今,康王構一旦入京,主持軍政大局,百官跟“禁軍”,無異都握在了這位年輕有爲、奮發進取的“九大王”手上,再加上,李綱、宗澤等軍政大佬,藉着“抗金保國”的勢頭,內外造勢,爲主子民情人心,九州歸順、天下歸心,趙桓這“太子寶座”,想不挪一挪,都不可能了!
絕不能讓老九進京!
絕不能讓康王構活着進京!
絕!不!可!以!
太子桓馬上招來他在朝在野的兩大心腹、“司禮大太監”王黼與“青衣樓”總樓主辰源密議——
——狙殺康王構於“五行大山”!
王大公公是太子爺“太子府”進宮的內侍大頭子、當朝“四大宦官”之一,頗爲得勢;辰源總樓主是“太傅”布青衣的養子、京城第一大黑道幫會“青衣樓”的主持人,極爲得力!
“心腹”不再多,有一、兩個管用,就夠用了。
如果,所謂的“心腹”多了,那就稱之不上爲“心腹”了。
王黼與辰源,就是太子桓的“心腹”,而且,是相當“管用”的那種。
在太子桓的心目中,缺兵少將的他,已經王黼與辰源,媲美於“死敵”老九身邊的一文一武兩大助力:李綱和宗澤。
李綱名相多謀善斷,門生故吏遍佈朝廷,自非王黼一個內廷弄臣所能比擬;宗澤老將功高權重,手握十萬兵甲,也自然不是辰源一介江湖草莽所能比肩。
但是,太子桓身邊已無可用之人,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太子爺病急亂投醫,他已經是完全沒有了辦法,徹底失去了章法。
歷朝歷代,皇室傾軋,手足相殘,遠比戲文中的故事,來得殘忍可怕!
太子桓不想自己以“廢太子”的身份,被自己的九弟幽禁、凌辱、甚至暗害、鴆斃,所以,他只有問計於王黼與辰源,力求自保。
王黼跟辰源,雖然不比名相名將,但那也是不同凡響的人中之傑,兩個人,很快就給主君獻出了自己的對策條陳。
王黼的對策,是請太子爺,即刻進宮,向皇上示好、表態、盡孝、陳情,用盡一切辦法,讓老皇帝看到你的優點、知道你的志向、顯出你的孝道、瞭解你的苦衷,總之,這個關鍵時候,做爲“東宮太子”的趙桓,不能呆在“東宮”之中望天興嘆,一定要動,不管走動、還是行動,一定都要有一個動作,讓君王和臣民,都看到“太子爺”的存在,然後再徐圖後事。
王大公公這個條陳,看似無用,但實際上最是難辦實用,刀子雖軟,但總好過手中無刀。
比起王大總管的文計,辰源總樓主的武略,就相當簡單直接多了,那就是——
直接派遣“青衣樓”殺手,半路做掉躊躇滿志、急於進京大展拳腳一展抱負的“九大王”康王趙構!
說直白點,辰源是一個武人,是一個江湖殺手組織的青年領袖,比起王黼那種善於宮廷鑽營、官場投機的內臣,他更喜歡直接到直白、乾脆到幹掉的霹靂手段,一殺永除後患,一殺一了百了!
一文一武,一軟一硬,一緩一急,一柔一剛,一平一絕,兩條對策,同時擺到了太子桓的面前,讓這位一向沒有什麼主見的皇儲,一時之間,爲難了起來——
該採納哪一條呢?
王黼之計,雖然比較溫和,但成效太慢、也很難收效;辰源之請,雖然立見成果,但太過冒險、也容易失敗……
怎麼辦呢?
想來想去,太子桓原地轉了一十八個圈,最後索性,來個“雙管齊下”!
截殺康王構的重任,自然交給這方面的“專家”辰源,去全權負責;當日清晨,太子桓再三堅求面聖,皇帝趙佶雖然極之討厭這個兒子,覺得他資質平庸、少有建樹,但因畢竟是他的長子、國之儲君,加上服侍自己起居生活的王黼王大公公央求說項,所以,官家還是在中午起牀之後,在“御書房”,勉強的接見了太子桓。
太子桓在父皇面前,故顯清高,表示極力贊成歡迎“王弟來京主持危局”,並表示兄弟聯心“共赴國難、爲君父分憂”,此一舉措甚得官家欣賞,大讚“太子氣量過人,識大體、顧大局”,並賜封賞。
謝恩退出“御書房”,太子桓並未回返“東宮”,先行去拜會當今最得勢的“秉筆大太監”樑師成,樑公公是父皇跟前最信任和最受寵的內監,無論宮廷內外,還是朝廷上下,都對他十分既敬又懼。
樑師成初於“書藝局”當役,本性慧黠,加之在“書藝局”耳濡目染,也略習文法、詩書;後因緣際會,領“睿思殿”文字外庫之肥缺,主管出外傳導御旨,所有御書號令都經他手傳出,頒命天下。
此公外表愚訥謙卑,看上去老實厚道,不像是能說會道的人,實際上卻內藏奸詐,善察言觀色,處事老道,深得徽宗皇帝趙佶的寵信,史稱“慧黠習文法,稍知書”,後得官家信任,爲皇帝寫詔書,“凡御書號令皆出其手”,得以列名進士籍,升爲“晉州”觀察使、“興德軍”留後,並提拔至開府儀同三司、少保,官至檢校太尉,時稱爲“隱相”。
樑師成手秉御筆,專權狠毒,獨斷專行,侍君弄柄,通納賄賂,天子面前都敢飛揚跋扈,大宦官王黼對樑師成如子敬父,稱之“恩府先生”,就連氣焰熏天的權相蔡京父子,也絲毫不敢怠慢樑監,可見之勢大遮天、氣焰薰天。
是以,太子桓向樑大公公虛心請教,道:“李相舉康王進京主政,聞說蔡相對此,頗爲震怒;樑公公知人久深、目光如炬,不知對此事有,何真知灼見教授?”
“咱家老嘍,哪還有什麼見解!?”樑師成搖頭擺腦的道:“不過呢,蔡相復官不久,對宮廷內外各幫各派一攬麾下之志,勢在必得,李相這一請康王爺,蔡相自然心裡有些不痛快了!”
太子桓一年四季裡,總教“東宮”僕從,往樑師成府上送上金銀珠寶,不下萬計,但他在樑師成面前,卻是隻字不提,而且神情甚謙、執禮甚恭的求教道:“康王入京,主持軍政,樑大總管,對此又有何高見?”
“咱家只是皇上身邊一個研磨鋪紙的奴才,哪有什麼高見可言啊?”樑師成笑呵呵地道:“不過,李相利用‘金人壓境’這一時局,反逼蔡相,確是高明,只是康王爺年輕氣盛,怕是受了一些‘有心人’的挑撥,做出有傷國體綱紀、有損兄弟感情的枝節,爲今之計,太子爺不如向皇上奏請,召一向比較活躍得寵的鄆王楷,一起‘輔佐’康王爺、‘共領’京城軍民大政,兩位王爺相互節制,太子爺超然於上,一收仁君聖主之效,如何?”
太子桓茅塞頓開笑逐顏開,再三拜謝而去,未幾,又命“東宮”僕從,送古玩玉器、嬌娥美女等大禮於樑大公公,表示答謝,反正財寶美人取之民,用之於己,慷他人之慨,多送多得,無需吝嗇就是。
太子桓領離去王黼之後,又有貴客造訪,不是別人,赫然正是“十月如歌,翻雲覆雨”“小樑王”柴如歌。
樑師成一面笑看賠罪,說是未能遠迎,一面道出李綱與蔡京一左一右兩相互爭、牽連到“太子”趙桓與“康王”趙構的角逐。
柴小王爺聽得仔細,聽罷,便帶笑地問道:“照樑公來看,‘京師’的局面,是不是由‘暗鬥’,開始轉入‘明爭’?“
樑師成一笑,道:“不管‘暗鬥’也好,‘明爭’也罷,眼下局面,都對小王爺您與童大公公有利無害,大有可爲。現在只是‘山雨未來’之前的‘風滿樓’,難保不久之後,就會醞釀出大的變數。”
柴如歌自斟自飲了一淺口美酒,謹慎的道:“前日,‘青龍會’的邪徒,刺殺了‘權力幫’不少的幹部,蔡相吃了不小的虧,連東方霸天都賠上了,估計一時半會還恢復不了元氣,這次再讓蔡相既防‘青龍老大’的‘暗箭’,又防李相的‘明槍’,可兩難兼顧得很呢。”
“這對蔡氏父子的影響,都是不會太大,”樑師成吃了一顆荔枝,喝了一口酒,又吃一顆甜棗,才慢吞吞的道:“不過,老蔡大人與小蔡大人,一早已貌合神離,未必盡如人所料、所見的那般父子無間,蔡攸亦非等閒之士,他善於觀形察色、見風使陀,更長於掩鋒藏芒、順時應變,蔡相是個快成精的老狐狸了,知子莫過父,對於自己的兒子對他的‘孝心’,他比任何一個人,都心中有數。
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蔡相眼下最該防、也最難防的,不是‘青龍老大’,也不是李相,而應該是時時對他虎視眈眈、羽翼豐滿的大兒子蔡攸蔡居安——”
小柴王爺聽了,笑着飲酒,道:“這麼說來,蔡相內憂外患,對於李相的反撲,只能是無力迴天了?”
樑師成眯眯笑着,又吞了一粒葡萄,再呷了一口酒,道:“就算蔡相力有不逮,坐觀成敗,‘東宮’的那位小主子,也不會坐以待斃,空等夢滅,不要忘了,他的授業恩師布先生不在了,可還給他留下一個辰源!”
柴如歌似還有顧慮,笑着問道:“辰跛子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民心所向、軍心所歸的康王有所異動?”
“動又有何妨?反正,辰源這次鬧出來的動靜越大,朝廷的局面就越亂;朝廷局面越亂,對柴小王爺您一統武林、一攬乾坤,就越有益處;其實,辰跛子是在幫小王爺您,他亂他的,您隔山觀虎鬥就好,最多不過,時不時發一支冷箭、放一把大火可也!”樑師成吃吃地笑看,又道:
“辰源早已不是當年的青頭小子裡,如今的他,有太子爺給他撐腰,自然不是善男信女,別看他在我們這些權貴面前,表面唯唯諾諾毫無主見,其實他一直有自己的實力,如今君主有難,他又豈能旁觀?”
柴如歌頗有眼力見地爲樑大公公剝了一個金黃色的橘子,問道:“就算辰源護主有心,也怕是殺賊無力吧?經過他跟二公子楚羽前番的一場內鬥,諸如羅白虎、歐陽恭、樑發、齊棋、舒書等精英高手,盡皆損失(參見《玲瓏骨》卷),小王實在想不出,如今的‘青衣樓’,還有什麼可用之將?”
樑師成嚼着金橘,兩隻眼眯得像一根橫着的細針,高深莫測的道:“至少還有一個人。”
柴如歌即問:“什麼人?”
樑師成用手帕抹掉嘴邊的渣沫,道:“一個人等同於二十四個高手的人。”
“‘廿四先生’布伯!”柴如歌嘆了口氣,道:“小王倒是忘了那個瘋子……”
…………
“騰訊堂”,夜已深沉,燈火通明,照如白晝,人未歇。
左相李綱的爽朗笑聲,直透過窗櫺,老遠就傳了出來,看起來,李相今晚的心情,格外的好。
就聽三、五文官圍坐當中,左相李綱“哈哈”大笑,道:“此番,多虧諸位同仁一起努力,促成康王爺進京之事,如今形勢正好,正是我輩奮筆揚蹄,爲國效力之際,諸位同僚,萬不可志滿懈怠,還需精誠努力,團結進取,輔佐康王,成就大業啊!”
座旁一中年白麪、五官端正、凜凜有威的四品文官,肅然道:“‘東邊兒’那位主兒,最近可是跟‘青衣樓’來往的極爲密切,我們‘開封府’得到可靠的消息稱,‘青衣樓’樓主辰源,已經調動了麾下第一高手元‘廿四先生’布伯,帶着一羣一流殺手,連夜出了‘京師’,進入了‘五行大山’,行跡相當的讓人可疑!”
對面一個清瘦有骨,雅緻有神的三品御史,放下手中茶盞,問道:“潘大人可知,布伯都帶了些什麼人出京?”
問話的御史,乃是“康王黨”的骨幹、“御史臺”臺長龍傲骨,他的兄弟、“六扇門”前任總捕頭“不死神龍”龍布詩,因叛國通敵被正法,對這位剛正不阿的“鐵膽御史”地位,並未產生太大的影響,受牽連降職不久之後,在金人大舉來犯、國家急需人才、“左相系”勢力擡頭之際,便又很快的官復原職,執掌言官。(參見《狼皮卷》、《琉璃月》卷)
被問者,官職雖低,確是大有名頭,此人乃是前朝大奸臣潘美的後裔,官拜“開封府”府尹,姓潘名鳳,此人與其祖上,極不相類,在任上,清廉有爲,口碑上佳,政績突出,是左相李綱比較看重的中低級官員之一。(參見《玲瓏骨》卷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