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上面沒有追究阿滿的失職,因爲尚藥局當值的司藥和藥童都作證起火時阿滿在尚藥局,當然這是做不得主的證詞,真正原因是常遇開了口,而常遇開口一方面是因爲阿滿的老鄉王永發託了人情,另一方面是在稟報案情以及善後的時候,報上來讓阿滿頂罪,但皇帝沒點頭。皇帝沒點頭並非是對阿滿有格外的關注,而是要拿阿滿小命的人以爲皇帝對她有格外的關注,耿耿於懷借題發揮,皇帝已洞悉。

阿滿卻茫然無知,無心闖入了某些人的視野中。

天祿閣雖然地處偏僻,但裡面藏有歷代珍貴古籍,文淵閣建成後,將大部分書籍轉移到文淵閣,但天祿閣中仍存有部分書籍,而且都是孤本善本,一場大火,不少珍品被付之一炬。

皇帝特地命御用監去清點整理。

四日後,御用監掌印太監李福安經過仔細清點排查,將損失書籍清點出來,並且對天祿閣做了一次全面的整理,將現存書籍歸檔成冊一同呈上。皇帝先翻了現存的書籍名冊,點點頭,對李福安的差事表示滿意,又看了看損失的書籍名錄,一共八十六本,這名冊上連是否仍有存本,所在何處都一一標明,完全損失的有三十一本孤本,皇帝看完沒說話。翻完最後一頁,發現下面還有一本書,書名正是三十一本中的一本。

皇帝翻開,墨跡尚新。

李福安說道:“陛下,這一本書是看過此書的人寫下來的,奴婢已經請文淵閣張學士、李閣老和李大人三人品鑑過,他們三位大人曾經讀過此書,都說與原書相差甚微。”

“那幾人憑記憶回憶拼湊起來的嗎?”

“回陛下,是一個人,默寫出來的。” 李福安賣了個關子。

皇帝看他,說:“這人是誰?借閱過此書的不過那麼幾個,是江探花?”

李福安看皇帝有興致,抿嘴自笑不答。

常遇說道:“你這人真是急死人了,賣關子賣到什麼時候去?”

李福安說:“這人在天祿閣當差,叫樑阿滿,是個宮女。”

常遇心裡咯噔一下,轉眼去看皇帝,看不出皇帝面色,心中暗罵李福安,爲了邀寵竟來了這麼一下。

氣氛冷了冷。

李福安也是久在皇帝身邊伺候,知道他已經換了情緒,緊接着說:“據她說,她可以默寫出三十一本中的十二本……”

皇帝說:“倒是本朝的蔡文姬了,讓她繼續寫吧。”

“只是天氣漸冷,天祿閣失火受損,而且藏書處不能用火,樑阿滿在天祿閣當差,不能離開,這天氣對她拿筆寫字都有影響,拖慢了進度。”

“你看着辦吧。”皇帝揮手讓李福安退下。

常遇留意皇帝神色,躊躇半天也不好開口。卻看皇帝已經開始批閱奏章,便強壓下心頭話,打起精神伺候。

樑阿滿的調離是皇帝自己的意思,常遇明白那個酷似謝玉山的女人對皇帝來說就是□□,可以從她身上看到所愛之人的影子,可也時時刻刻提醒着他愛人的永別的傷痛。李慈煊內心少有這樣的糾結。

夜深的時候,李慈煊在一堆奏摺中翻出唯一一本不同類型的書,是一本《金剛經》,李慈煊將經書從頭翻到尾,不疾不徐,似乎在看上面的字,又像在遙想什麼。

李慈煊忽然問:“你見過她麼?”問完大約想到就是常遇把人領進來的,又問:“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常遇斟酌了一下說:“奴婢見了她兩回,一次是去巾帽局庫房挑選帽子,一次是她來養心殿在搬一盆花。兩回見面都很沉靜。”

“還挺認真,這書從頭到尾字字恭謹。字寫得也還不壞,但是少些風骨,應該是後來才學的。”皇帝說,“你去問問,李福安把她安排在哪兒了?”

常遇擡眼看了李慈煊一眼,領命而去。

李慈煊一人靠坐在椅子裡閉目養神。

常遇回來,知道他沒有睡,便稟報說:“奴婢問了李福安,他說樑阿滿還在天祿閣。”

李慈煊閉着眼睛皺了下眉頭。

“倒不是李福安那裡,是樑阿滿自己要留在天祿閣,她說那裡熟悉,從前抄書的時候就是在那兒,在那兒寫記得起來,不容易出錯。”常遇說完閉嘴。沒把李福安推測阿滿是因爲想爲燒死的天祿戴孝守靈的話說出來。

李慈煊睜開眼,目光一閃,說:“七日後,讓她到養心殿來。”

常遇聞言心驚了一跳,忙說:“聖上英明。”

聖旨已下,阿滿不敢不從,七日後遷回養心殿,單住一間房,她身上沒安差事,只是每日默寫書籍。

臨近春節,阿滿完成了十二本半書,那半本是她手頭未抄完的半本。全部都交由文淵閣謄抄收藏。

皇帝正式召見她,坐在上首看了她一會兒,其實只能看到後腦勺,她跪的太實誠了。從這個角度看,完全沒有跟謝玉山相像的地方,那自己又是怎麼突然有了那樣的恍惚。

李慈煊問:“默寫出這十二本古籍,你是有功之臣,說說看你想要什麼賞賜?”

阿滿趴在地上沒動。

常遇說:“別害怕,皇上問你想要什麼賞你說就是了。”

阿滿是見過常遇的,她微微擡頭看了常遇一眼,對皇帝說:“奴婢想,想回家。”

說完,阿滿突然覺得大殿內雖然還是那麼安靜,但是氣氛卻變了一變。她也不明白自己說這話是不是妥當,難道是不能說出宮,她趕緊補上一句:“奴婢,奴婢想回家見見爹孃。奴婢是家中獨女,離家六年,未曾在爹孃跟前盡孝,十分慚愧。”

皇帝未料到她這樣說,便說:“難爲你一片孝心。”

門口的德順聞言拿眼睛溜了阿滿一眼。等下了差事,他問常遇:“爹,你說這阿滿是真孝順,還是心眼子厲害啊?又是抄書,又是守頭七,又是要回家的,這是不是以退爲進呀!”

常遇抽了德順腦後一耳刮,說:“哪那麼多廢話,我是怎麼教你的,少說多做!這滿宮裡就你一人機靈,就你一個人脖子上頂的是腦袋,是吧,小猴崽子……”

“您老說我小猴崽子,把您自己也繞進去了!”

“嘿,反了你了!別跑!”

師徒倆吵吵鬧鬧回了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