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來使
匆匆而過，轉眼又是兩個月。
幽幽的河水裡，連綿不到盡頭的冰皮早就變得支離破碎，絕大部分消融後，讓河牀水量激增，餘下並沒有融化的則隨波而動，一半浮在水面上，晃晃悠悠，時上時下。
正值月光倒囊入水，天色粼粼，照徹四下，瀰漫一白。月色、冰色、水色，交橫如鏡，隱隱的，照見波濤起伏間，似有鱗甲重重，蝦皮蹩甲翻滾。
再往下，一隻巨龜赫然馱着寶轎在前，身後成百的整齊水軍，在崎嶇的河道里潛行，滾滾的浪頭，一浪打一浪。
轎子上一頂華蓋撐起，懸着避水珠，正好把四下的波濤擋在外面，讓寶轎裡變得空明乾淨。角口蝦將穩穩當當端坐，額頭生角，角如刀刃，他手捧一卷竹冊，面沉如水。
好一會，角口蝦將才放下竹冊，緩緩開口，道：“兩個月，斬殺十五位妖將，攻佔下三分之二的地盤，早知道黑蛇大將厲害，沒想到如此厲害。”
他的聲音沉沉的，內心頗不平靜。
即使親自翻閱的書冊，他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戰績委實太過誇張！
坐在這一位妖將的是個垂髻小丫鬟，小圓臉，大眼睛，看上去清嫩可愛，她笑着聽完角口蝦將的話，道：“是啊，黑蛇大將厲害。”
這個女孩看上去一臉天真：“正是這樣，河神大人才派我們來，希望我們幫黑蛇大將一把，儘快收取整個黃沙河，把黃沙河水脈真正納入亂石灣水府體系呢。”
角口蝦將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話。
原本他和絕大多數妖將一樣，只知道沖沖殺殺，憑本能做事，頭腦簡單，但自從被河神賜下神職後，以神力滋養，增慧明識，有了城府。
所以他才瞭解了水府中的暗流涌動，明白了沒有擺在面上的刀光劍影，知道了自己這次任務的不容易。
“希望一切順利吧。”
角口蝦將眼皮子亂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過他當年就和河神是舊識，一起修煉過三百年，是一等一的嫡系，即使任務困難，河神一聲令下，也得前來。
倒是轎子裡的丫鬟睜着大眼睛，看上去似乎沒有多少擔憂。在她想來，水府的大義正統在手，對上黑蛇，以上壓下，佔據極大優勢。
不知過了多久，角口蝦將猛然睜開眼，往外看去，發現這一片水域陣陣暗流，卷着泥沙，極其冰冷的寒流涌動，撞擊在時不時浮現的河底尖石上，嘩啦啦作響。
大大小小的漩渦在水中央，像一隻又一隻水怪張開巨口，待人而噬。
“到了黃沙河深處了？”
角口蝦將目光一轉，站起身來，剛要說話，突然間，他聽到一陣鐵甲碰撞之聲傳來，聞聲過去，就見到一隊妖兵從一處小漩渦裡踩水出來。
不到二十個的妖兵，隊列不整齊，可每個水妖都神情冰冷，目中有殺伐之氣。
“黃沙河本土的水妖。”
角口蝦將看了一眼，就判斷出來，神情一凝，又看到對方鐵甲上的花紋，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是本土水妖不假，不過現在不是敵對一方了。
想到這，角口蝦將掀開轎子的簾子，走了幾步，衝這一隊妖兵高聲斷喝，道：“吾乃角口蝦將，奉亂石灣水府河神大人之命，來見黑蛇大將。”
從旋渦出來的，爲首的頂着魚頭的黑魚妖，它盯着角口蝦將以及他身後整整齊齊的水軍，好像在辨別他們的身份。
“哼。”
見到這一隊水妖聽到河神的名字還如此，角口蝦將用力冷哼一聲，取出一枚令牌，輕輕一搖。
頓時間，從令牌之上，浮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這波紋看上去有形無質，可層層向下，越聚越多，不曾斷絕，水色映照下，外繞銀白，內蘊金紅，莫名之音傳開，神力浩大，有一種秩序儼然。
波紋所到，影響周圍的水勢，染上淡淡的紅光，莫名的力量滲入，不斷擴散，甚至連這一片極冷的水溫都減弱了少許。
亂石灣水府雖然還沒能直接管轄黃沙河，可由於黃沙河的水確實匯入亂石灣，是亂石灣的最大細流之一，亂石灣水府中河神的神職權柄天然就對黃沙河有一定的影響。
“河神令。”
黑魚妖即使第一次見到，可識海中還是自然而然浮現出這三個字。他眼中流露出忌憚、羨慕、渴望，然後深吸一口氣，才道：“跟我來。”
“帶路。”
角口蝦將收好河神令，大手一揮，跟在巨龜後面的水軍紛紛掉轉方向，悄無聲息。
半個時辰後，角口蝦將望着前面的幽深河道，水勢滔滔，濃郁的妖氣撲面而來，讓人禁不住打個寒戰。
順着妖氣的方向看，下面水中三五丈外，矗立個盤紋黑石門樓，自門口中透出朦朧的光。幾十個披着重甲的妖兵站在門前，分列兩側，虎視眈眈。
角口蝦將看得眼皮子跳了跳，看來這兩個月，這黑蛇大將不但斬殺了數量讓人驚訝的黃沙河的妖將，還收服了數量讓人驚訝的黃沙河本土妖兵啊。
這位奉命前來的妖將面上帶着沉思，跨過石門，進入了這一處水府。
和亂石灣水府的亭臺樓閣，花園水榭，迴廊曲折，一步一景不同，踏入的這個水府空曠幽暗，冷峻壓迫，走在裡面，長有丈許的屋頂的檐板石遮蔽下陰翳，有一種凜冽寒色從四面八方覆蓋過來。
“將軍。”
到了府中，有一名白鱗蛇兵迎了出來，對角口蝦將，道：“我家大人在正殿等你。”
“在正殿等待？”
和角口蝦將同來的丫鬟聽了，細眉挑了挑，俏臉上浮現出驚訝之色。
在她看來，她和角口蝦將手持河神令到這裡，就是手持尚方寶劍的欽差，即使水府中規矩不如人間森嚴，不要求必須設香案，行跪拜大禮，可聽到欽差來了，連出來迎接都不迎接？
難怪河神大人和夫人一直在強推水府建立完善制度，實在是水妖們太不懂規矩，太不上臺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