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遠一出現,大殿裡幽幽深深的水色倏爾擴大,一下子浸染四下,到處都是如淵之深,厚重幽暗,那一種黑暗,能讓星斗都墜到裡面,悄無聲息。
他不言不語,但身上越來越盛的氣機,以及掩在深水裡的森然殺機,已經表明了態度。
“這樣的話,”
周青看向強敵,目光一冷,用手一指,從指尖迸射一道燦白的劍氣寶輪,大有三五丈,往下一落,接引四面八方的庚金之氣,匯入到裡面,徑直衝沈伯遠斬去。
霜輪越往下,接引的庚金之氣越多,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後,只餘下一道白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劈下。
這一下,他是全力以赴,並沒什麼客氣的試探。
同樣是神通飛金帝白輪,但在周青的掌握下,已經有所精進,有一種揮灑自如的愜意。
沈伯遠只一看,就覺得自己的神識之中,好像萬千的劍芒迸射,刺痛感強到難以抵擋,對方的神通殺伐之力之強,可見一斑。
這樣的神通,一般是避其鋒芒,前面的幾人就是這麼應對的,不過沈伯遠卻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念頭一轉,頂門上的幽深水光一起,不閃不避,和斬過來的飛金帝白輪硬生生碰到一起。
下一刻,金行之氣和水行之氣碰撞,本來應該爆炸聲十足,甚至有雷霆之音,可是事實上,燦白的光芒進入那一片幽深的水光裡,如同刀劍進入深不見底的汪洋中,無聲無息。
甚至周青還感應到,自己無堅不摧的飛金帝白輪的殺伐之氣進入水裡後,被裡面的黑暗之氣侵蝕,鋒芒正一圈圈散去。
“厲害。”
周青見此,面上神情一動,眼眸中映照出沈伯遠身上無窮的黑暗和幽深。
他現在的神通飛金帝白輪,殺伐之盛,不可阻擋,在他全力施展之時,吳所謂等三人沒有一個能硬接,而現在的沈伯遠卻能夠硬生生接下來,對方在《天一離水經》上的造詣之深,超乎意料。
“再試一試。”
周青繼續發力,本來被黑水所浸所消磨的飛金帝白輪上陡然冒出一圈的燦白,繼而迅速擴大,須臾之後,真正萬劍齊發,碰撞之聲,終於從水底傳了出來。
遙遙看去,大殿之中,燦白之色和幽深之色相磨,碰撞的餘氣瀰漫四下,不是金水相生,而是碰撞激烈。
“功夫很深啊。”
場中的周青已經把飛金帝白輪這一神通的威能激發到最強,雖然在對方的黑水裡起了波瀾,不再像剛開始那樣風平浪靜,但他分明感應到從霜輪上傳來的黑水的力量,那一種黑暗,沒有盡頭,似乎沉寂在裡面,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一切,讓整個天地都歸於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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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神意一碰,就有暗色籠罩,讓整個人都變得不太好。
“這樣的玄功,”
周青目光一轉,對方在《天一離水經》上的理解和自己在《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上的理解有幾分相似,但明顯有所不同。
《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作爲曾經的超級玄門碧遊宮的真功,闡述水行之道,重在統御萬水。周青現階段更多接觸的還是深水的冰冷和幽森,但沈伯遠修煉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天一離水經》,也有冰森之意,可更多的是不盡的黑暗。
這兩方面並沒有誰高誰低,畢竟《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和《天一離水經》都不是凡品,從其中悟出的水之真意也是非比尋常,但顯而易見,沈伯遠在《天一離水經》上的造詣比周青在《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上更深。
只這樣的玄功和神通對拼,即使周青剛纔施展的飛金帝白輪殺伐無雙,在場面上,也落入下風。
“周青。”
沈伯遠神情平靜,眸子如萬年的冰寒,不見半點的波動,只是倒映出周青。
在他的感應裡,周青的身前身後,一道道的燦白金芒破空,不計其數,來回碰撞,漸漸的,隨着時間的推移,上面浮現出絲絲縷縷的水氣和木氣,三種力量開始交融,看不出半點的不協調。
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但沈伯遠看到這裡,還是由衷地在心裡讚歎一聲。
對方修道的時日如此之短,就能夠把三門上乘玄功修煉到同一境界,即使對方道體非凡,丹成一品,但還是打破常規,讓人只覺得匪夷所思。
很快的,沈伯遠掩去自己的諸多念頭,他神識一轉,從丹田之中,飛出一道光,如扇形展開,裡面懸有一物,形似細眉一抹,又如彎彎的月,卻又黑暗瀰漫,幽深不見底。
正是他的本命法寶,剛一出現,幽幽的水聲大響,那一種暗色漸漸涌了上來,這一處飛英殿裡,越來越多,整個四下,俱是一片黑暗。剎那間,好像所有的光和聲音消失,來到了萬丈水底,寂靜無聲。
看到這,沈伯遠又用手一指,天上的黑月下來,託舉住他的身子,開始繞着大殿飛行。看上去,遁速極慢,但每轉一圈,四下的氣機又氤氳上一層黑暗,整個天地間,似乎一點光都沒有了,只有他乘月而行,俯視天下。
在這一刻,沈伯遠就是整個天地的中心,他身下的水光中蘊含着莫名的磁場,讓人沉寂在裡面,難以上來。
周青法目一觀,立刻看到,乘在黑月上的沈伯遠,他的四下不時墜下半月形的微光,和他體內的光明一映,隱隱的,發出冰玉之盛,這聲音一起,讓四下的水更爲黑暗,並且有殺伐之意,從中升騰。
“玄功神通、本命法寶和道體。”
周青看在眼中,立刻打起十足十的精神,這沈伯遠已是全力以赴,準備畢其功於一役!
“藏得夠深的。”
周青神識之中,浮現出對方所乘坐的黑月,那一件法寶的最深處,卻有不計其數的明亮篆文,紛紛揚揚,凝而不散,和最深沉的力量連綿在一起,一呼一吸,都有力量涌入。
這樣的法寶本質已是玄器級別的,而且即使比不上他在這一場十大弟子的排名之戰鬥法中所見的蒙飛的那一件,也相差無幾。最起碼,比他手中的覆海吞天葫蘆要強。
周青看着全力爆發的沈伯遠,身前三道力量束之如圈,阻擋着水色裡面黑暗的侵蝕,眸光閃爍。
“沈伯遠。”
大殿之中,一處雲臺上,蒙飛擡起頭,看向場中,炯炯有神,有一種期待。
大勢碾壓,一力降十會,這是對付周青的王道之法,沈伯遠一上來,就目標明確。畢竟以周青三法同修的底子,變化多端,拖得久了,說不定會有什麼新的變化。
其實吳所謂面對周青的挑戰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盤算,但沒有成功。一方面,吳所謂在玄功神通和本命法寶上,和沈伯遠有着差距,他即使全力爆發,也沒有沈伯遠這樣道體、玄功神通和本命法寶一起爆發的掌控力。
另一方面,現在的周青要比和與吳所謂鬥法時候的周青相比,要弱上一籌。
吳所謂畢竟不是簡單角色,在這樣一場針尖對麥芒的鬥法裡,周青消耗不小,特別是在道體上的消耗尤爲突出。
實話實說,蒙飛對周青現在的道體還能撐起來都感到震驚和不可思議。按照常理,周青縱然是九分仙骨所築造成的道體,但這連番爭鬥下來,道體中的仙骨之力也應該用個七七八八了。
“沈伯遠,撿了個便宜。”
對於大殿中的對局,吳所謂看在眼裡,不由得一咬牙,他的判斷和蒙飛大差不差,周青已是強弩之末了。
爲何飛英殿裡的十大弟子的排名之戰,要挪動一個位置就很難,能挪動兩個位置的,就驚爲天人了,這就是原因之一。
你在挑戰過程中,不但神通道術、本命法寶等讓其他人看在眼中,而且消耗驚人。越往上走,越是艱難。
從這方面來看,周青連續鬥法四場,固然驚世駭俗,已成傳奇,甚至還引得三代掌教的嘉獎落下,但無限風光的同時,挑戰的劣勢也是放大了十倍。
雲寂真人立在半空中,眸子清幽,他的身後,一點星芒遊走,扯出明色,滿空交碰,清輝遍灑,他看向場中,目光和另一位女仙一碰,兩人心中念頭轉動。
在他們倆看來,以現在周青的實力恐怕無法戰勝沈伯遠的,但一旦維持個平局,讓沈伯遠拿不下來,那可是周青挑戰成功,晉升這一屆十大弟子的次席了。
“咄。”
眼見沈伯遠的氣勢越來越盛,殿中的水光越來越深,周青知道不能再拖,悍然出手了,他斷喝一聲,道體之上,三道不同的光環亮起,再裡面,玄功運轉,生生不息。
一道水行,幽深冰冷,一道金行,銳利迅疾,一道木行,生機勃發,三道力量融入光環,讓光環上了一個臺階。
這還沒完,又聽玄聲裡,本命法寶覆海吞天葫蘆和鎖真遁龍樁出現,沉入環中,讓玄功的威能又一次提升。
遠遠看去,三道寶環立在一望無際的黑水裡,光芒由小到大,開始緩慢膨脹。
面對空前的壓力,周青施展出全部的底子,全力施展玄功,進行抵擋。
在正常的鬥法中,本命法寶一般會祭出去,發揮本命法寶的各種奇異之能,或鎖或吸或擒或拿,以攻爲主,打開局面,但在飛英殿裡,周青主打一個本命法寶在身,以本命法寶來增幅丹煞之力和玄功道術。
在這一場鬥法中,他不需要戰勝沈伯遠,只需要維持不敗就行,本命法寶藏於身,才能最大程度發揮出本命法寶的增幅之力,加強己身的防禦。
“就是如此。”
周青不斷地將異寶造化青池裡的甘霖打入本命法寶鎖真遁龍樁中,用這一件法寶來激發《妙青參合功》的玄功之力。
鎖真遁龍樁在本質上還達不到玄器,比覆海吞天葫蘆差一截,即使祭出來,也威脅不到外面的沈伯遠,但這一件本命法寶來激發《妙青參合功》,那就是相輔相成。
“又一件本命法寶。”
雲寂真人看到這裡,背後的那一道星色更盛,他身爲洞天真人一眼就看出了周青的打算,這樣用本命法寶確實可以最大化本質不高的本命法寶的威能。
“藏得夠深的。”
另一位女仙到現在第一次開口講話,她腳下踩着雲氣,形如斗柄,暈開七彩之光,映照出她美眸中的奇異之色。
按照規矩,他們在飛英殿中是不能以手段觀察十大弟子的,所以他們也不知道十大弟子的真正底細。現在見着周青好像變戲法一樣,不斷拿出新的底牌,非常感興趣。
“周青。”
身在局中,沈伯遠坐在暗月上,深吸一口氣,他驚訝之後,馬上冷靜下來,全力催動本命法寶,攻勢如潮。
就這樣,大殿中,黑暗之氣大盛,繞着中央不動的三色光環,鬥個不休。
……
不知多久,場中的鬥法才停下來,眼前的暗色潮水般退去,一束光打下來,把大殿中重新點起光明。
沈伯遠還是那一副萬年冰山的樣子,他手一擡,把暗月法寶收了起來,雲袖一揮,回到自己的雲臺。
只餘下週青,光束打在他身上,一時之間,前所未有的耀眼。
大殿之中,暫時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看向周青,想到對方在這一次飛英殿十大弟子排名之戰中的事蹟,不管是敵對的也好,佩服的也罷,但不得不承認,對方締造了一個神話。
從新晉十大弟子一路衝到十大弟子中的次席,這在真一宗的歷史上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能夠見證,對他們來講,都是一種無可替代的經歷!
迎着周圍投過來的目光,周青看了一眼排在最前面的那一處雲臺,上面燦白的劍光高懸,純粹異常。
林風來只修一門《靈命降金書》,以己心煉己法,別開生面,另有乾坤,但這一會沒有機會了。
他暗自搖搖頭,對雲寂真人以及另一位洞天真人,道:“弟子已精疲力竭,放棄接下來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