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站在半空中,見天上白雲如大席,翩然而落,和波光相接之處,金白兩色相磨,束成一圈扁平的斑斕光圈。
在光圈的中央,兇妖橫屍於水上,一動不動,只有一道道的森白之氣不斷從他身上躍起,如乳燕歸巢一樣,投向懸掛的寶輪上,融入其中。
寶輪每吸收一道森白之氣,輪上的光彩就明亮一分,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森白之氣盡數被收回寶輪裡。下一刻,只聽一聲清亮的鳴聲,寶輪上不可阻擋的銳利之氣迸發。一時之間,整個四下,盡數染上一層霜色,餘寒不斷跳躍,攜帶剛纔斬殺兇妖的威勢,打在人眉宇間。
正在此時,周青從兇妖屍身上跨過,他一伸手,輕輕一撫寶輪,飛金帝白輪這一神通所凝練出的寶輪頃刻間斂氣收音,歸於寂靜,他不緊不慢地將之收了起來,重新沉入丹田裡。
白朗看着同是院中掌旗使的周青,看着這一少年站在水上,身後波濤滾滾,因剛擊殺了兇妖后,眉宇間尚未散去的森然殺伐之意,心裡幽幽嘆息一聲。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爲什麼很多人提起周青,言語中有一種忌憚了。
無他,對方實在朝氣蓬勃,只不經意間展現出的少許鋒芒,就讓與之有競爭的人感到一陣陣的刺痛了。
比如剛纔斬殺的兇妖之時,看上去是他們一衆人聯手,把兇妖逼到絕路,然後由周青操刀,將之斬殺的,可實際上呢?
實際上就是,周青不知用何等秘術鎖定了兇妖的蹤跡,並且通知鬥雷院和洛川周氏族人前來助陣,尋找時機與之鬥法。然後在鬥到激烈之時,衆人趕到,迫使兇妖不得不施展消耗精血的秘術突圍,弄得自身元氣大傷。
而元氣大傷的兇妖即使遁走很遠,也沒有逃出周青的鎖定,周青不急不慢地追上,溫水煮青蛙一樣,把兇妖磨得越來越弱,到最後,以一招神通飛金帝白輪將之斬殺。
整個過程中,絕大多數事兒都是周青一手包攬的,他們這些人來此,主要給兇妖帶來了震懾,讓其投鼠忌器,讓其判斷失誤。除此之外,並沒有出太大的力。
誇張一點講,他們只露了個面,給周青搖旗吶喊了一下,周青就借勢完成了對一位差一步就能晉升爲元嬰真人級別的兇妖的斬殺。
整個事裡所展現出來的手段、實力和智慧,可不是一個天賦驚人就能說的盡的。
和白朗一樣,其他三位掌旗使也各自心有所思,不知道該說什麼,俱是沉默下來。
倒是洛川周氏的人,精神抖擻,顧盼之間,神采飛揚。
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早知道周青厲害,沒想到厲害到這樣的程度。
以對方的天資,以及展現出來的手段,以後在族中也好,在宗門中也罷,肯定能成爲一方霸主的!
周青沒有管其他人所想,他看着自己識海內的造化青池,這一件異寶在吸收了餘元的精華後,甘霖已滿,底深數丈,水色明澈之間,甚至有一縷縷的紫青從水底升起,狀若雲霞,冉冉懸浮。
根本不需要吞服,只是一呼一吸間,從道體到神識,每個剎那都如泡在溫泉中,有一種舒展自如,緩慢提升。
連續擊殺多名“變異”水妖,提煉它們妖體之精華,造化青池在逐漸恢復,力量提升,而現在在吞噬融合了餘元的妖體精華後,造化青池得到極大的滋養,似乎有新的變化在生成和演化。
“變異”水妖或多或少的融合了堪比洞天真人的老妖的精血,本質已經蛻變,非同凡響。造化青池吸收了如此高等級的精華,豈能不恢復?
要不是大澤中有變故,以周青現在化丹境界,根本沒有可能得到活生生的堪比洞天真人的老妖的精血。
“恢復地越來越快了。”
周青感應到體內異寶造化青池的變化,正反饋於自己道體和神識,看來自己突破化丹三重晉升合魄的時間能大爲提前。
這一次大澤之行,好處之多,讓人欣喜啊。
掩住自己的喜悅,周青腳下一點,來到半空中,和等候的白朗,寒暄了幾句後,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族幾位,開口道:“白師兄,兇妖既然伏誅,我得親自走一趟,和侯真人彙報一下。”
“侯真人。”
白朗一聽,立刻明白過來,現在那一位侯真人負責一衆世家在大澤上的大局,眼前這一位周青也是洛川周氏嫡系子弟,立下大功,應該見個面。
“理所當然。”白朗用力點點頭,道:“周師弟儘管去就行,我們等你一起回院。”
“好。”
周青又客氣了幾句,招呼自己的同族幾人,一起離開,前往侯真人所在的鳴玉飛宮。
時候不大,周青來到鳴玉飛宮前,就見此飛宮形如新月,又如玉琢,周圍吉祥之氣氤氳,和氣機一碰,自然而然演化出各種各樣的飛禽走獸,翩然起舞。
諸般妙音,紛至沓來,引得周圍如煙似霞,恍惚間,來到一處美輪美奐的仙境。
只一看,就讓人印象深刻。
周青停在飛宮前,上下掃了幾眼,一般的元嬰真人可沒有這麼大的派頭,一方面,飛宮裡的侯真人確實身份不一般。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此次他主持大局,代表着一衆世家的面子。
他沒再往前,在飛宮前等了一會,他來前已經讓族人給鳴玉宮傳了信,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以及立下的功績,鳴玉飛宮不可能沒有佈置。
果不其然,周青剛到,就見飛宮中虹橋垂下,走出來一位少年人,他看上去很年輕,頭戴銀冠,身披法衣,看上去溫潤如玉,有一種君子之風。
見到來人,周青一怔,旋即面上有了笑容,道:“侯師弟什麼來的?好久不見了。”
侯璋看着眼前清幽沉靜的周青,想到他們一起競爭門中真傳弟子之時的局面,恍如昨日一般,他微微吸一口氣,答道:“我來一陣子了,一直忙於雜事,也沒空去拜訪師兄你。”
“什麼拜訪不拜訪的,太客氣了。”
周青面上笑容不減,站在原地,笑呵呵地和侯璋說話,好像兩個人關係很近一樣。
眼前的侯璋出身橫渠侯氏,背景不凡,更重要的是,按照自他境界修爲的進步,對方在宗門中根本和他形不成半點的競爭關係。
這樣的天然盟友,還有着淵源,當然需要聯絡後。
面對周青的示好,侯璋想到眼前這一位最新的戰績,眸子裡閃過一絲異色,他態度放得很低,語氣誠懇,進行迴應。
兩人在外面說了一會,侯璋纔想想起正事一樣,引着周青通過虹橋入飛宮,道:“周師兄,我們進去吧。侯真人得到消息後,非常高興,一直在殿裡等你到來的。”
“走吧。”
周青點點頭,跟在後面,進入飛宮,來到大殿,見到主持現在衆世家在大澤大局的侯真人。這一位真人端坐在一處高大的玉石寶座上,寶座下面的玉石上開有九竅,形似九首,細細碎碎的寶彩從口中吐出,連綿不斷,汩汩有聲,所到之處,把四下渲染上斑斕,有成千上百的玲瓏祥瑞不斷躍出,交相輝映。
他整個人端在光暈裡,頂門上罡雲開合間,手中玉如意搖擺,眸子如電,看向下方。
看到周青到來,這一位真人目中光芒大盛,整個殿中如響起一道霹靂,格外耀眼。
周青被這樣的目光盯着,習以爲常,他不慌不忙上前,端端正正行禮,道:“晚輩周青,見過侯真人。”
聲音清越,在殿中激盪迴響,即使是元嬰真人的氣場,也壓不住那一種銳利。
寶座上的侯真人定定地看了周青一會,突地一笑,斂去諸般異象,道:“不愧是這一代我們世家中最出色的子弟,確實沒有讓人失望。”
面對這樣的誇獎,周青平靜自然,年紀輕輕,已經有一種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從容。
侯真人目光掃過全場,看到跟在周青後面的侯璋,眉頭壓了壓。
自己這個後輩已經是族中最出色的一個了,但和周青一比,明顯黯淡許多,不是一個層次的。
周青這樣的人物,回到宗門後,應該開始準備衝擊門中下一屆的十大弟子了,而侯璋現在努力也只是爲了能夠在真傳弟子中站穩腳跟。
諸般念頭一閃而過,侯真人玉如意一擺,讓周青入座,開始詳細詢問起周青斬殺兇妖餘元一事。
對於此,他是真好奇。
畢竟那一個兇妖實力強又狡猾,行兇後藏匿起來,就連他親自出手搜尋了幾次,也沒有找到。而周青一介化丹修士就能發現,且領人圍剿,此事聽上去簡單,但委實不可思議。
對於異寶造化青池,周青自不會提及,他含含糊糊說了幾句,就一筆帶過,重點把功績歸於助陣的同族人。
侯真人沒有得到答案,不過他只是有點遺憾,沒再多問,只是讓身邊的道童把事記錄下來。
南川大澤的行動,主要是各大世家聯手推動的。待此事徹底定局後,各大世家肯定要論功行賞。
“周青這一下,又是大功一件。”
侯真人想到對方斬殺兇妖一事,暗自點點頭,按照現在的局面,兇妖一去,其他的漏網之魚也掀不起風浪,南川大澤的大局已定。
待將大澤出口的禁制關卡布置完成,那就真正收尾,讓大澤之事告一段落。
周青又坐了一會,見該說的說了,該做的也做了,他想着還在等自己的鬥雷院同事們,於是起身告辭。
“小璋,伱替我出去送一送。”
侯真人身爲元嬰真人,又主持大局,身份擺在那裡,即使他再看好周青,也不會親自去送,不過他安排侯璋,讓他一直把周青送到飛宮外。
侯璋回來的時候,正看到寶座之上,真人端坐,一動不動,頂門上的罡雲引來雲氣,散於四下,如瓊花白霜,來來回回,他看上去在沉思。
侯璋一看,垂手立於下方,不言不語。
好一會,侯真人擡起頭,喃喃一句,道:“周青解決了兇妖,能夠接受吧。”
侯璋聽在耳中,細眉挑了挑。
自己的這一位長輩不太希望周青解決兇妖,這不是長輩看不上週青,而是他有自己的考量。
周青在前面第一波南川大澤的征戰中已經表現得非常耀眼,穩穩壓住其他同輩之人,無人能與之相比。周青再立新功大功,那把同輩之人落得更遠了,更爲奪目。
看到這樣的情況,洛川周氏會很高興,但其他世家看在眼裡,就心情複雜了。
至於能接受,原因很簡單,最起碼周青是洛川周氏的嫡系子弟,如果讓鬥雷院的其他四位章旗使完成此事,那就讓一衆世家面上無光了。
侯真人看向下方,見溫潤如玉的侯璋,頓了頓,道:“隨着兇妖被殺,大澤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小璋你要抓住機會,好好表現。”
“是。”
侯璋答應一聲,見上面端坐在寶座上的真人閉上眼睛,他又行了一禮,悄然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侯璋站在臺階前,天光從外面投進來,經過禁制法陣所擋,束成一縷縷的細線,稀稀疏疏的,落在腳下,他看着外面的天色,耳朵一動,已經能夠聽到有人竊竊私語。
“兇妖伏誅。”
“周青。”
“太厲害了。”
……
聽到討論的話語,侯璋目光動了動,原來周青斬殺兇妖之事已經傳得人人皆知了,這傳播速度真夠快的。
很顯然,洛川周氏的人沒有閒着,一回來就開始人傳人,非要把周青這一大功傳得人盡皆知,揚名立威。
威望,就是這樣一點點建立起來的!
侯璋掩去自己目中的羨慕,靜下心來,老老實實去做事,他也想這樣聲傳四方,名利雙收,可惜的是,沒有實打實的硬實力,做不到。
在同時,周青已經登上了鬥雷院的飛宮,和其他四位掌旗使一起,班師回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