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胎放在玉几上,和上面的寒意一碰,撲簌簌的銀白墜落,隱隱的,有一種光暈瀰漫開來,幽幽如洗,恍如天晴,繞於上下左右,凝而不散。
稍一接近,能夠聽到一種汩汩之音,似甘霖初降,滋養生靈,生機萌發,蠢蠢欲動。
那是一種奇異的律動,源源不斷,經久不息。
這一枚觀德真人得來的神胎,雖然離出世還遠得多,但經過觀德真人不間斷地灌注,接引天地元氣入內,裡面已經有一縷極其微弱的靈性。
只是這一縷靈性過於微弱,時隱時現不說,要破胎出世,真正化形,恐怕不知多少歲月。
“神胎。”
周青感應着銀白裡面的微弱靈性,目光閃了閃,如果將這一枚神胎放置於極西之地,藉助裡面精純的庚金之氣進行溫養,應該能縮短孕育的時間。
只是極西之地,並不在真一宗的勢力範圍之內,別說以自己現在化丹境界,即使觀德真人這樣的洞天真人,受了傷後,也無法保證把神胎放於極西之地的安全。
恐怕得另想他法,才能儘可能縮短神胎孕育時間,讓裡面的神獸真正出世,來到這一方天地中。
“或許,”
周青看着神胎,驀然有個想法,他神念一動,靈臺之中,雲氣披掛下來,如驚虹一般,引出造化青池,池子裡面的甘霖粼粼而動,瀰漫着一種沁人的芳香。
“去。”
周青引出一道甘霖,束成一線,緩緩灌注到神胎裡,只一接近,神胎上的銀白大盛,一下子將之吞噬進去,一點不剩,無聲無息。
周青挑了挑眉,繼續把造化青池裡的甘霖灌注到神胎裡,堅定不移,源源不斷。
不知多久,周青心裡驀然一動,感應到那一抹微弱的靈性再次浮現,和剛開始相比,這一抹靈性無疑是變強了。
“有用。”
周青目光一亮,造化青池中的甘霖真有奪造化之功,這樣的效果比起神胎自然而然吸收天地靈氣要強太多太多了。
如果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甘霖來灌注神胎,孕育神獸的時間肯定大大縮小。
只是問題也有,造化青池中的甘霖不可能支持這樣一股腦地灌注啊。
“造化青池。”
周青神識往上一落,目光如電,只憑造化青池每日自然產生的甘霖肯定不夠供養神胎以及自己的修煉,還得需要妖之精血的提煉轉化。
而且隨造化青池的不斷恢復,產生的甘霖品階越高,效果越好,越需要強大的妖之精血。
周青轉着念頭,造化青池重新隱去,他一揮手,把神胎暫時放置於一面玉盤裡,他在雲榻上閉上眼,開始運轉《靈命降金書》,提升自己的丹煞之力。
這一門宗門五氣四法之一的真傳玄功,越往上修煉,玄妙精深之處,越讓人動容。
玄功裡的玄妙,越鑽研,越深奧,跟無底洞一般,看不到盡頭。
周青以化丹的眼光和力量來參悟《靈命降金書》,記下自己所思所想,進行積累。
待梳理完後,他就去找自己的師尊觀德真人“求道解惑”,畢竟觀德真人就是以《靈命降金書》晉升爲洞天真人的,在這一門玄功上的造詣在整個真一宗都是一等一的。
隨着時間的推移,就見洞天之中的靈機不斷被牽引過來,涌入到玉幾之後,外面的燦白異象越積越多,越積越厚,到最後,狀若積雪,妝成新霜,氤氳出一片羊脂美玉之色。
乍一看,一片晶白,銳利之氣越來越盛。
半幅洞,聽月樓。
日色已漸夕,微雨霖霖而來,打在小窗上,有碰珠飛玉之音,再遠處,深潭水鳴的聲音如懸雷,兩種聲音一前一後,一近一遠,一小一大,不同的聲音疊在一起,形成一曲美妙的歌曲,連綿成一片。
蔡雪晴一身長裙,上面描着細細的花色,她面容姣好,肌膚晶瑩,但一雙美眸要比一般人狹長許多,顧盼之間,自然而然有一種尋常女子沒有的鋒銳。
此時這一位女子頂門之上,丹煞之氣涌動不停,似劍非劍,似刀非刀,依照一種奇異的軌跡在轉動,所到之處,不斷有微不可查的鳴聲,每一下,都蘊含着驚人的寒氣。
她仰着頭,看向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眼瞳之中,冷芒閃爍不停,她一隻手縮在雲袖裡,用力攥住,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
“周青。”
一想到周青今日要拜入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甚至成爲自己師尊的關門弟子,這一位蔡氏的傑出女子只覺得越發生氣,眼瞳中的寒芒越來越盛,幾乎成了閃電一般。
即使是身上佩戴着靜心安魂的玉佩,可此時此刻,好像也壓不住內心深處的不甘和憤怒,讓玉佩之上,浮現出一簇簇的陰影,就如同她內心的負面情緒。
不是她道心薄弱,心志不堅,而是因爲周青入長陵妙真御道洞天對幾乎所有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嫡系都有一種直接的強大的衝擊,沒有人能置身於外,不受影響。
原因很簡單,觀德真人即使也收過其他世家的子弟爲門下弟子,但那些弟子只是虛名,長陵妙真御道洞天完完整整屬於蔡家的。而現在周青可是頂着關門弟子的名頭進來,有着繼承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可能性的。
沒有了長陵妙真御道洞天,蔡家該怎麼吧?他們這些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嫡系子弟的利益又該如何維持?
蔡雪晴深吸一口氣,身上的花紋如翩然的飛鳥展翼,她覺得,這還是自己控制的好,不然的話,現在早就要衝入長陵妙真御道洞天,對周青這個所謂的小師弟大喊大叫了。
正在此時,蔡雪晴若有所覺,她聽到一聲輕響,緊接着,就見到外面,大片大片的溪雲從四面八方來,越來越多,越積越厚,幾乎把滿空的山雨都擋在外面,把四下浸染成一片白茫茫的。
溪雲的深處,一枚寶珠滴溜溜一轉,耀出光輪,裡面立着一個清麗的女子,頭上的青絲用一塊繡着溪雲的手帕挽住,一雙大眼睛中滿是空靈之色。女子似緩實疾,已經到了外面。
“宋小鸞。”
蔡雪晴看到對方,就是一怔,旋即目光一動,有所猜測,她想了想,揮手散去禁制,將之迎了進來。
兩人去了迎客樓,四面開窗,聽雨聲細細,打在窗臺上,餘色碰撞,形成一隻只白色水鳥一樣,撲棱着翅膀,搖來搖去。
兩個女子,氣質迥異,但身上的丹煞之力都瀰漫上下,顯示出精純的修爲。
兩人坐下後,你一句我一句,一邊品茶,一邊聽雨,一邊閒聊,看上去,其樂融融,好姐妹的樣子。
半個時辰後,來的宋小鸞還是忍不住,率先進入正題,道:“蔡師姐,聽說周青已經拜入了觀德真人的門下,成了觀德真人的關門弟子,以後會在長陵妙真御道洞天中修行?”
“不錯。”聽到宋小鸞提到周青,蔡雪晴美眸之中,寒色一閃而逝,她一手拿着的茶盅放到玉几上,茶色如翠峰幽幽,映照她的神情不變,道:“宋師妹也知道我這一位小師弟?”
小師弟這三個字,她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但又有一種居高臨下,言語之外,就是她是觀德真人門下多年的,周青只不過剛剛入門,差得遠。
“宗門之中,還有誰不知道周青的?”宋小鸞也放下茶盅,她雙手微微抱在身前,法衣之上,花鳥如飛,彩色奪目,用一種感情豐富的語氣,道:“丹成一品,古今都少有,現在別說我們真一宗宗門裡,恐怕其他上玄門中也有不少人已經在收集周青的消息了。”
“哦。”
蔡雪晴美眸之中,煙水相聚,看不出深淺,表面之上沒多少動容。
宋小鸞似乎沒有看在眼裡,繼續說話,道:“我都羨慕蔡師姐了,能夠有周青這樣一個千年難遇的天才師弟。”
說到這,這一位女仙頓了頓,雙目之中,幾乎放出光來,道:“看周青一路的修行,每到一個境界,都是以極快的速度高歌猛進,超過同行之人,將之遠遠甩在身後。周青這次拜入長陵妙真御道洞天,又有觀德真人悉心教導,肯定能很快就衝到化丹三重,競爭門中十大弟子不在話下。”
宋小鸞看向沉着臉一言不發的蔡雪晴,道:“有這樣強力的師弟,確實讓人羨慕啊。”
不提醒還罷,一經宋小鸞所說,蔡雪晴纔想起周青丹成一品的天資之外,還有他赫赫有名的修煉速度。
那是一種匪夷所思的快,不斷地超越,讓人目瞪口呆。
按照常理,周青現在纔剛剛晉升化丹境界,自己已經是化丹三重,對方要趕上自己,幾十年上百年都不一定。但以周青以往的戰績來看,這時間肯定會大大縮短。
一旦周青在境界修爲上趕上自己,和自己一樣的話,兩人同在長陵妙真御道洞天中,同在觀德真人門下,最頂尖的修煉資源該怎麼分?
宋小鸞用目中餘光瞥到蔡雪晴的神情,心中一動,又加了一句,道:“我聽說,山門之中,東勝陸洲上,已經有人打賭,賭周青什麼時候能夠突破到元嬰境界,能否打破我們真一宗最快的晉升紀錄呢。”
“打破最快晉升元嬰的紀錄?”
聽了這一句話,饒是蔡雪晴不是簡單之輩,但也覺得座下火燒火燎的,她看着眼前茶几上的寶盒明淨如秋水,泛着一層冷意,哼了一聲,道:“那怎麼可能?”
真一宗中最快晉升到元嬰境界的,有所記錄的,那是幾千年前的一位,以不到九十歲就成爲元嬰修士,震動四方。這樣的紀錄已經塵封了幾千年,周青再是丹成一品,也不可能打破。
“也不好說啊。”宋小鸞抿嘴一笑,道:“反正門中不少人相信,要是真有人破紀錄的話,肯定是周青。”
“那就看一看吧。”
蔡雪晴垂下眼瞼,小梳子一般的長睫毛抖動個不停,她沒有再說話,頂門上的丹煞之力閃爍燦白的光芒。
兩人都不說話,場中一下子安靜下來,只餘下窗外淋着雨的綠蘿,泛着一層新綠,映入到室內。
又過了一會,宋小鸞告辭離開。
到了外面,半空中,正停着一架玉輦,上面撐着一柄七彩的華蓋,綴着大大小小的寶玉,冷光瀰漫周圍,束縛於方圓丈許,凝而不散。
有人在玉輦上等着宋小鸞,見她出來,一言不發地坐在玉輦上,看着遠方出神,就是一驚,不由得問道:“難道蔡雪晴沒有對周青的敵意?”
宋小鸞聽了,撲哧一笑,道:“怎麼可能?蔡雪晴向來以觀德真人的得意弟子自居,甚至有着以後繼承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野望,現在來了過江猛龍,她豈能沒有敵意?”
“只是她到底是化丹三重修士,又得蔡氏的培養,雖然和最頂級的同齡人比差不少,但也不是花瓶,還是有幾分城府的。”
說到這,宋小鸞的語氣有一點歡快,看上去她並不是非常看得上蔡雪晴,道:“即使她看得出我有意的挑撥,也沒什麼。因爲她只要不放棄她所謂的野望,就必然會和周青有衝突。”
“我來這,只是試一試,看能不能讓蔡雪晴早一點動作。”
即使周青再厲害,剛入長陵妙真御道洞天,身爲新人,對上蔡雪晴這樣的老人施展小手段的話,也得退避三舍。
她真要各種手段齊下,肯定能給周青帶來不少麻煩。
玉輦上的人能夠從言語中聽出宋小鸞對周青的忌憚,再想到宋小鸞背後的那一位門中的十大弟子,她不由得有一點好奇,道:“周青真的這麼厲害,能夠讓你不惜來這裡一趟,進行佈置?”
“他可是剛剛拜入洞天真人的門下,而且也是剛晉升化丹的。”
聽到同伴的話,宋小鸞沉默下來,好久沒有說話,到最後,只是道:“周青啊,這兩個字就讓人不敢小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