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
一處高臺上的蕭昕,此時斂裙起身,挑眉看向最中央的寶座。
只見虹氣繞而成寶輪,懸於座上,周匝金水之氣大盛,冉冉垂落,泛着明彩,和穩穩端坐的周青身上氣機一碰,似乎能聽到一道鏗鏘之音,遙遙傳來。
此聲如拔劍出鞘,斬下三尺青雲,突如其來,又如擲象過河,雷霆萬鈞,不可阻擋,透着一種決絕。
聽在耳中,迴響於四下。
一時之間,看不出“文鬥”的結局如何。
看了一會,蕭昕重新坐下,垂下眼瞼,暗自思考。
“文鬥”的具體怎麼樣只有當事人周青和吳中,以及代表宗門來的元嬰真人知道。
其他人,霧裡看花,終隔一層。
不過只看吳中剛纔的全力以赴,周青不會好過,肯定要“掉一層皮”。
反正最後有“蓋棺定論”,且等一等看吧。
“大典繼續。”
主持此次開府大典的洛川周氏的真人吐氣開聲,鐘磬聲一起,原本已歸於平靜的會場,又有大片大片的青氣涌動,一圈又一圈,一層又一層,覆之於上,瀰漫開來,化爲一面漁鼓。
漁鼓緩緩而行,每轉一圈,就會吐出千百的寶珠,然後落在地面上,不斷彈起,再落下,再彈起,高度越來越低,頻率卻越來越快,碰撞之聲,連綿成一片。
看到這一種異象,來參加太和島開府大典的賓客,大多數放鬆下來,或和身旁的人聊天說話,或飲酒吃靈果。因爲他們知道,“文鬥”之後緩一緩纔到“武鬥”。
不過也有不少人,目光還在寶座上的周青,以及掩去身形的吳中所在的高臺上打轉。
周青坐在寶座上,識海之中,神魂高居不動,周匝不計其數的文字繞了一圈,不斷碰撞,形成卦象,蘊含着尖銳的質問,但被神魂上的光一映,染上一層寶彩,變得溫和起來。
“吳中。”
周青面上帶笑,但眉宇間,有一種冰冷。
這開府的“文鬥”,說起來簡單,乃上一屆真傳弟子發問,開府的新晉真傳回答,涉及的內容包含真一宗門規,煉氣境界的修煉,以及其他。
只要不超綱,新晉真傳就必須回答。超綱的話,宗門中派來坐鎮的元嬰真人會對上一屆真傳指出。
在剛纔的“文鬥”中,吳中全力以赴,問得問題多,而且極其刁鑽,換一個人對上,恐怕還真不好過。
如果這一關表現太差,肯定會被宗門中派來的真人記錄在冊,讓今日的開府大典大打折扣。
“可惜,”
想到這,周青暗自哼了一聲,他向來不是個魯莽的人,既然敢這麼早開府,就有準備。
吳中確實不懷好意,來勢洶洶,可自己不但有上一世的記憶,而且這一世雙靈在身,自身在知識上面的積累遠遠超過一般煉氣修士。
吳中此舉,不但沒有讓自己丟了顏面,而且提升難度後,反而讓自己在“文鬥”中的出色表現被代表宗門前來的元嬰真人記錄在冊。
吳中,偷雞不成蝕把米!
周青垂下眼瞼,神魂之上,光芒大盛,把識海中吳中所留下的異象一掃而空,他抖擻精神,集中注意力,準備即將到來的武鬥。
不同於文鬥,武鬥可是要實打實交手,碰一碰玄功和道術。這個接住就是接住,接不住的話就是接不住。
上一屆真傳有三人,吳中在文鬥上出了面,武鬥肯定就不能再出手了。餘下的兩人中,誰會動手?
不過文鬥和武鬥的人選,在大典開始之前,他們已經報給了宗門,不會在會上再改。
過了一會,代表宗門而來的元嬰真人用手一推頭上的道冠,頂門罡雲之上,再次衝出玉冊,然後徐徐翻開,激射一道光,先落在上一屆真傳弟子所在的一個高臺上。
下一刻,就見上面衝出一道青氣,左右一轉,化爲綠雲冉冉,再往下,亭亭玉立的翠竹,沉鬱蒼翠的鬆色,三五隻禽鳥從樹下探出頭來,發出響亮的啼鳴。
再然後,所有景象又一掃而空,只餘下鬱鬱蔥蔥的青氣,託舉出一個美麗的女子,她青絲垂在身後,用銅環束起,面容算不上絕美,但氣質極爲靈動。
“上一屆真傳弟子,左曼姝。”
周青看着玉冊上的光,把自己與對方連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磁場,終於知道了這一次武鬥的對手。
“周青。”左曼姝站在磁場裡,四面八方俱是洋洋灑灑的星光,腳下也是看不到盡頭的星空,她盯着周青,想到蒙飛的話,頂門上的真氣轉爲森綠,道:“早聽說你的大名,九分仙骨入宗,又在天象院留名,所以這次武鬥,我會盡全力,看一看你到底是否名副其實。”
“嗯?”
周青一聽,似乎能感受到對方話語中的殺機,其恍若實質一般,冰冰冷冷,打在光滑如鏡的地面上,沿着地面,如同珠走玉盤一般,不斷轉動,每一下,暈着冷光,森然刺人眉宇。
他劍眉軒起,對方來者不善,“文鬥”剛動了真格的,“武鬥”也要動真格的了?
想到這,周青深吸一口氣,體內真氣運轉,浩大如江河激盪,朗聲道:“左師姐,請賜教。”
“請。”
左曼姝緩緩上前,她頂門之上,真氣越來越深,越來越重,一片青翠之色,瀰漫上下。
“看招。”
周青知道,這個場合,自己需要先出手,所以他沒再多說,念頭一動,打出一道真氣。
真氣一出,立刻接引四下的氣機,化爲幽幽深深的黑水,當頭落下,蘊含着驚人的寒意。
以他現在的境界,再運轉化龍真氣,威能不是以往能比的。
“什麼真氣?”
左曼殊感應到貫空而至的化龍真氣的霸道,那一種寒意,似乎要透過自己的護體寶光,直指自己的道體內部,以及識海中的神魂。
如此真氣,她還是第一次碰到。
“咄。”
左曼殊心思電轉,她好奇之下,沒有別的動作,同樣奮起自己體內的真氣,翠綠色的光涌出,與化龍真氣碰撞。
一時之間,兩種真氣爭鋒,一種浩大幽深,冰冷霸道,一種萬物相生,生機勃勃,它們撞到一起,格格不入,每一個瞬間,都有大團的青黑色爆開,然後化爲灰燼。
“比拼真氣?”
周青眸光如電,不斷運轉《元皇化龍圖》,只見滿空黑水之中,傳出一聲驚人的龍吟聲,然後一尊黑龍自裡面升騰而出,張牙舞爪,撲向左曼殊。
和剛纔的真氣相比,出水的黑龍不但所代表的真氣更凝練,力量更大,更重要的是,搖頭擺尾,上下左右,又快又靈活。
周青晉升到煉氣第四境界陰陽境後,神魂和真氣發生蛻變,有陰有陽,開始生出變化。
煉氣第三小境界凝魂境界之時,馭使真氣,如小孩用大錘,莽莽撞撞,直來直去。而到了第四小境界陰陽境後,卻有了變化,剛柔並濟,殺傷力何止大了三五倍。
正是這樣,從上面往下看,一尊龐大無比的黑龍,其上鱗甲儼然,泛着冰冷之氣,正繞着左曼殊,每一個擡爪,每一個擺尾,都極盡殺傷。
這個時候的左曼殊,玉顏之上,不見笑容,只有一片冰冷,她美眸之中,映着呼嘯的黑龍,頂門上的真氣源源不斷,青氣越來越盛,但卻被黑龍束之於內,無法向外擴展。
“周青。”
左曼殊心中震驚,她知道對方非常不簡單,已儘量往高一點估算了對方的實力,但真正交手之後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
對方的真氣勢大力沉,不可阻擋,偏偏又蘊含着驚人的寒氣,自己千錘百煉的青合真氣都抵擋不住。
在以往的鬥法中,這樣的局面還是第一次碰到。
畢竟自己修煉的是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妙青參合功》,此功可謂極木行之玄妙,所修煉出的青合真氣蘊含着無量生機,韌勁之強,恐怕五氣四法的其他真氣都比不上。
而現在分明是,只論真氣碰撞,青合真氣比不上對面周青不知名的真氣了!
“起。”
左曼殊諸多的念頭一閃而過,她有了決斷,捏了個法訣,本來她頂門上的真氣倏爾又起變化,一道純青的光打了出去,剛開始之時,只瑩瑩一點,須臾之後,接引四面八方的木行靈機,化爲一株參天大樹,只一下,就把耀武揚威的黑龍打破。
看到這一幕,左曼殊玉顏之上,不見任何的喜悅的笑容,反而更加冰冷。
因爲她率先使用了道術,以道術對上真氣,相當於承認了剛纔真氣比拼敗了,輸了,剛纔道術破真氣,也勝之不武。
修士都知道,單純的真氣,就好像散兵遊勇,沒有章法,而道術,則是把真氣按照一種玄妙進行排列組合,成了訓練有素的精銳,再加上可調動的天地靈機,就相當於兵力更足的精銳。
道術對上真氣,優勢太大了。
“道術。”周青見此,發出一聲長嘯,聲震四方,道:“我正好也修煉了幾門道術,正好讓左師姐指點一二。”
話語落下,周青身子一搖,自他身上,飛出一道道的光,待到了左曼殊近前,被氣機一衝,現出本來的面貌,原來是一粒粒的水珠。
水珠看上去粒粒飽滿,閃耀冰藍,可飛旋之時,隱隱扯出一道道的玄妙軌跡,似乎佈置上天羅地網,分於四下。
漫空水珠碰撞,讓飛來的方向軌跡不斷變化,其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千,確實蘊含一種非同一般的玄妙,將左曼殊罩在裡面,插翅難飛。
“這一門道術,”
左曼殊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她看得出來,眼前的每一粒水珠都蘊含着讓人驚懼的寒氣,而且更可怕的是,所有的水珠形成一種法陣,一點點擠壓被圍的自己的生存空間。
如果自己沒有動作,萬一真讓對方圍住,沒了輾轉騰挪的空間,那就步步驚雷,非常麻煩了。
想到這,左曼殊當機立斷,施展出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妙青參合功》中她所修煉的一門強大的道術。
只見左曼殊體內二百多個靈竅同時震動,發出一種聲音,隱隱的,好像是春天裡下雨後竹筍歡快的生長,又好像是束縛於四方的枷鎖在鬆動。
她體內的靈竅之中,激射出真氣,千姿百態,各有不同,再然後,往上一衝,化爲一竿竿的翠色,不見邊際。
當左曼殊發出一聲清脆的嘯聲之聲,本來四面陰蝕寒水涌過來,冰冷一片,但聲音一起,恍然間,四下全部都是鬱鬱蔥蔥的青翠,不可思議的生機節節攀升,引起一圈又一圈青色的寶輪,不見盡頭。
青色的寶輪越來越多,打向陰蝕寒水,待碰到之後,自寶輪裡閃爍奇異的篆文,想象不到的生機涌出,源源不斷。
看着圍過來的陰蝕寒水被無邊無際的翠色擋住,左曼殊黛眉挑了挑,她發現,對方的道術很厲害,但此術還是偏向於困人,偏向於被動,並不是那種殺伐道術。
這樣的話,自己可以慢慢觀察,找一下這道術的缺陷,再來破解。
左曼殊身爲上一屆真傳,見多識廣,她早就知道,沒有什麼道術是完美無瑕的,任何道術都有缺陷,都有弱點。只要找到後,就能更容易應對。
“去。”
周青可沒有指望自己的陰蝕寒水就能建功,他看到左曼殊擋住自己的道術之後,哼了一聲,體內的靈金真氣一動,肺竅肺室之內,發出一聲輕鳴,一道白光驟然而出,上面託舉出一道寶輪,下綴着靈紋,甫一出現,就有不可阻擋的銳氣迸發。
寶輪一出,大片大片的金行之氣落下,就連原本被翠色抵擋住的陰蝕寒水,都被無量的白光蒙上一層霜色,原本就驚人的寒氣又上一個臺階。
“飛金帝白輪。”
左曼殊目光一轉,看着眼前的白輪,感應到上面直刺自己眉宇的寒氣,第一次臉色大變。
她有一種預感,這次答應了蒙飛的事兒,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