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川峰。
正是日色燦金,臨水照波,繼而一道碧雲半卷,垂空而下,落於閣外的玉窗上,色彩斑斕之間,非虛非實,乍滅乍光,有一種神秘。
張復真端坐在雲榻之上,身側有鏤空雕花的青銅寶盞,挑起的燈火映照出他頂門上的丹煞之氣,鬱鬱蔥蔥之色,凝而不散,如千百翠竹扶搖。
離他不遠處,同樣有一個雲榻,上面端坐一個少女,雲鬢高髻,姿容美秀,身披一件栗色長裙,上門繡着花紋,如千百翩然的蝴蝶,大小不一,扇動翅膀。
少女一手托腮,一雙大眼睛看上去極爲靈動,可玉容之上,又一片冷意,兩者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衝擊感。
張安奉從袖子裡取出一卷玉冊,打開之後,翻開一頁,上繪人像,下記文字,清清楚楚,他認真看了一遍,才擡起頭,看向對面,道:“來的賓客都安排人迎接了,沒有疏漏。”
雲榻上的少女聽了,輕輕一笑,她的聲音清脆好聽,道:“這次由豐叔主持大局,我等做小輩的,都很高興呢。”
張安奉看了少女一眼,搖搖頭,無奈地道:“要是我們張家年輕一輩有侄女一半出色的,事情交給他們就行,也不用我這老骨頭忙裡忙外的。”
這番話,他真是有感而發。
因爲他知道,眼前出身於雲德成氏的少女成蝶兒天賦之絕,不但在成氏,連同在真一宗都很有名氣。別看尚未凝丹,實則其志向高遠,有志於上品金丹。
自己身後的廣興張氏只看世家勢力,尚在雲德成氏之上,可年輕一輩中,卻真無人能和眼前的成蝶兒相提並論。
張安奉剛要再說話,正在此時,四下響起一陣清脆好聽的水擊玉石的脆音,緊接着,一道水氣從外面來,不斷向四面八方延伸,到最後,化爲一面清澈的圓鏡。圓鏡出現後,在其中央,一截寶蓮很快抽枝發芽,最上面,一個美麗不輸於成蝶兒的女子出現,她容貌算不上絕美,但一襲紅如火的長裙罩身,雙眉上揚,很有一種英姿颯爽。
紅裙女子玉足踩在蓮花上,輕輕一彈,來到給自己準備的雲榻上,斂衽座下,打招呼,道:“豐叔,小蝶兒。”
張安奉看着剛來的紅裙少女,笑容滿面,心裡卻又泛酸了。
他們廣興張氏、雲德成氏和會嘉李氏,三個家族,向來交好,同氣連枝。此次活動,也是三個世家每個世家出一人。只是雲德成氏和會嘉李氏年輕一輩已經挑大樑了,自己張氏年輕一輩的卻一個都站不出來。
李彌月坐下後,寒暄了幾句,就拿起參會玉冊,不停地翻看。好一會,她放下玉冊,挑了挑眉,開口道:“來的人不少。”
成蝶兒抿嘴一笑,美眸之中,泛着異彩。
來的人何止不少,簡直非常多。
而且來參會的,不是一般人,不少都是在元都陸洲上鼎鼎大名,有希望衝擊真傳弟子的天才。
造成這樣的局面,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洛川周氏的周青參加此次活動或者說是大會。
現在在元都陸洲中,周青這個剛剛在天象院留名的天才可是最負盛名。很多人都想見一見他,看一看到底是何等天驕。
此次大會乃周青天象院留名之後,第一次出現,豈能不引來衆多“有心人”?
“周青。”李彌月也在想着這個名字,她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還是從自己的小弟李明曉口中,聽她小弟李明曉的意思,周青得罪了雲德成氏的人,必要時候,讓自己幫一把。
只是事情一直沒有發生,再次聽到周青之名,對方已是天象院留名,名動真一宗了。
“真恐怖的天賦。”李彌月大體算了一下週青入宗到現在的時間,短短時間內,已是凝魂境界。對方就是不天象院留名,這修煉速度也夠驚人的。
“看看周青怎麼樣吧。”李彌月垂下眼瞼,周青正處於衝擊真傳弟子的緊要關頭,又主動參加有太霄宗弟子參加的大會,肯定不會走個過場,一定會有大動作。
到時候,正好見識見識這一位在天象院留名的天才。
外面,迎客亭。
張高羽頭上戴冠,身披寶衣,精神抖擻,他在人後之時一副鹹魚之相,但到了做正事,則煥然一新,額頭上一片玉色,讓人印象深刻。
他擡着頭,看向外面,靜靜等着來參加大會的賓客們。
時候不大,只聽一聲好聽的琴絃撥動之音,從九天之上垂落,緊接着,千百的妙音洋洋灑灑落下來,如落英繽紛,到了下面後,聚在一起,形成一輪斑斕多彩的彎月,輕輕懸掛。
在彎月之上,坐着一個女子,她垂到腰間的青絲上繫着珠玉,朦朦朧朧的光掩住面容,但一雙如刀的美眸,以及幾乎連成一線的細眉,很有辨識性。
“蕭昕。”張高羽認出來人,馬上迎上去,進行寒暄,然後引着對方,往裡面去。
蕭昕一邊走,一邊打量,四下巖上生彩,松下懸燈,已佈置完成,於是隨口問道:“太霄宗的道友都到了?”
“已經來了。”張高羽小心回答,太霄宗的弟子前幾天在真一宗四下走動,不過這一次,一名太霄宗化丹修士領隊,煉氣層次的太霄宗弟子都過來了。
蕭昕點點頭,找到自己的高臺,進了裡面。
張高羽重新回到迎客閣,目中轉動。
他知道,自家長輩安排自己迎客,一方面是讓自己開一開眼界,見一見門中的天才弟子。另一方面則是讓自己給賓客一個好的印象,以圖將來。
就剛纔迎進去的蕭昕,是這一屆最有希望晉升真傳的天才之一。就這一會的接觸,都能感應到對方身上與衆不同的氣質。
見賢思齊,正是如此。
張高羽回到迎客亭不久,又聽一聲極爲清亮的劍嘯傳來,初始之時,只有一點白芒,須臾之後,道道流光貫空,撕裂大氣。到最後,乃是如輪轉般的光展開,好像孔雀開闢,每一個光中都有一種明色。
“劍氣。”張高羽眼力不凡,一下看出,這縱橫而來的劍氣非同凡響,每一道都蘊含着一種不可阻擋的銳利,比自己以往任何時候見到的劍氣都可怕。
“這是修煉的什麼玄功?”張高羽念頭轉動,驀然升起一個想法,喃喃道:“難道是宗門中五氣四法之一的《奉德斬天劍經》?”
他念頭剛落,眼前的劍氣消失,一個俊美非凡的少年自半空中踱步下來,他眼瞳之中,無數的劍芒閃爍,一看,就讓人覺得萬劍加身,難以自已。
“李碧霄。”張高羽認出來人,心中有了判斷,這一位的話,還真可能是修煉了《奉德斬天劍經》的。
張高羽壓下念頭,和迎接蕭昕一樣,把李碧霄迎接到裡面。
待回到迎客亭,張高羽發現,自家妹妹站在那裡,一身白裙,端莊秀麗如蓮花一般,身上的玉佩被風一吹,叮噹作響。
張高羽見此,走上去,低聲和張曼說話,用一種大驚小怪的語氣,道:“這次真是來了不少厲害的啊。”
張曼靜靜聽完張高羽眉飛色舞地講述,她俏生生而立,也小聲說了說自己所迎接的人。
兩人說了一會話後,張曼美目一動,想起一事,道:“這麼說來,安排給咱們迎接的人,只剩一人了?”
張高羽聽了,連忙低頭取出玉冊,對了一遍後,用力點點頭,道:“只缺正主了,應該也快來了。”
話音剛落,天穹之上,傳來轟隆隆的驚雷之聲,張高羽和張曼兄妹兩人同時擡頭看去,就見不知何時,半空之中,駛來一架雲輦,其遁速驚人,餘光撕裂大氣,居然映出一種極爲華麗的七彩之相,不計其數的珠光系在後面,搖搖擺擺,不斷髮出清音。
待雲輦到了跟前,徐徐停下來,天光照耀下,上面是一個少年人,他一雙眸子幽深,頂門之上,正有一道水光垂下,源源不斷。
張高羽和張曼看清楚來人的相貌後,同時上前,開口道:“見過周師兄。”
來人正是周青,他大袖一展,走了下來,氣度雍容,看了兩人幾眼,道:“你們好。”
張高羽和張曼兩個人心情激動,稍微有一點不知所措。
說起來,兩個人都是張氏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見識頗廣,就是剛纔迎接的人,大多也是煉氣第四小境界陰陽境,境界修爲都比眼前的周青高,不應該有這樣的表現纔是。
但不得不說,天象院留名,對每個真一宗的年輕弟子都有一種難言的衝擊力和震撼力。
在他們倆眼裡,天象院留名的周青此時彷彿披了一圈圈的寶光一樣,耀眼地讓他們都思維都變得緩慢了。
周青看在眼裡,對此倒是很滿意,他面上帶着溫和的笑容,道:“看來各位同門已到了,我們也去吧。”
“好。”張曼倒是比她兄長恢復得更快,她用手捋了一下頭髮,捻着上面繫着的寶珠的冷色,道:“周師兄,請跟我們來。”
“走吧。”周青跟着兩人,往裡面去。一路之上,不時見到,輕飄飄的葉子從樹上落下來,氤氳着燦白的日色,如同精心打磨的晶片一般,泛着一種好看的玉色,掉在地上,甚至還和石色一碰,發出好聽的聲音。
聲音連綿在一起,有一種天籟,聽在人的耳中,似乎渾身上下的疲倦一掃而空,非常輕鬆。
“靈木。”周青目光一掃,就看得出來,原來道路的兩側上都種植了一種難得的靈木,並且還專門佈置的陣法,才形成這樣的景象。
這樣的佈置,可是要調動驚人的人力和物力的。
世家做事,果然從細微處才見功夫。
對於此,周青並不意外。
畢竟此會不但有真一宗的弟子參加,更有太霄宗的弟子參加,要是做的不好,讓太霄宗的人挑了理,舉辦活動的三大世家顏面何在?
很快的,三人來到峰頭之上。
張曼和張高羽把周青引到一處高臺上,道:“周師兄,你的高臺在這裡。”
“好的。”周青目光兩人離開,然後扶了扶頭上的寶冠,上了高臺,然後環視四下,見高臺上一片玉色,正中央,又是一池寒水,絲絲縷縷的水氣冒出來,稍一接近,就感到刺骨的含義,撲人眉宇。
“倒是細心。”周青知道,這是考慮到自己修煉的功法,專門如此佈置的。於是他也不客氣,大步走到高臺的雲榻上坐下,身上的化龍真氣一起,打入高臺上的禁制裡。下一刻,整個高臺的最外面,一點水光橫了出來,幽幽深深的,不見其底,寒氣瀰漫,不斷擴大。
周青!
在同時,高臺之上,水光之上,“周青”兩個字大放光明,遠近可見。
“周青。”離周青最近的一個高臺上,林立負手而立,他頂門之上,真氣化爲斧鉞之相,瀰漫着青銅的光,讓他整個人都變得古樸厚重。
林立看着高高懸着的兩個字,想着剛纔緩步而來的少年,目光縮了縮。
雖然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但他還是能判斷得出,對方雖只是凝魂境界,但身上的氣機幽深浩瀚,居然看不出任何的破綻,隱隱有一種圓潤自如之感。
能夠在天象院留名,果然不簡單。
今日自己來,正要好好看一看。
“周青修煉的是什麼玄功?”蕭昕這位女子則坐在雲牀上,擡着頭,一雙如刀的眉毛之下,明亮的眸子盯着周青所在雲臺上幽幽深深的水光,那橫空的寒意充斥四下,讓人不可小覷。
她手中有不少關於周青的資料,但關於修煉的功法,以及道術,甚至祭煉的法寶等,修士都是能藏儘可能藏,輕易不讓人知道。
正在此時,只聽一聲鐘磬響,人到齊,法會開始。
待常規節目過後,則是鬥法切磋。
一座高臺之上,光明大盛,燦金的光芒掩蓋四下,然後在鶴唳猿啼之聲裡,一個青年人從上面走下來,他身披太霄宗法衣,雙目如星,來到場中,環顧四下,朗聲道:“我乃太霄宗高唐,不知哪一位真一宗的道友肯下場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