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輪新月,高懸如輪,俯視着水面。風吹過來,似乎攪動天上投下來落在波間,不知道積累了多久的冷光,如不計其數的游魚抖着細鱗,颯颯有姿態。
下一刻,一道筆直的水柱從水底衝起,周青踏在上面,徐徐上升,一動不動。
他擡起頭,看向樂平河入口方向。
正有兩道光芒,一道玄青如天鶴展翼,高高在上,一道燦然如金,威猛霸道,碰撞之間,千百的金青墜落。
兩個人,一個和自己交手的太霄宗弟子,一個河中的河神,在試探交手,氣機萌發之機,遙遙看去,斑斕多彩。
周青看在眼裡,嘴角帶笑。
自己順樂平河入公良河,公良河可是涇河的十三支流之一,公良河河神不但是涇河河伯的嫡系,而且成神頗早,早把公良河經營地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這太霄宗弟子敢追過來,其一身浩大的玄氣何等耀眼,豈能不驚動公良河的河神?
周青又看了一會,收回目光,大袖一揮,重新躍入水中,向涇河水府所在的方向行去。
他一邊在水底水遁而行,一邊想着剛纔發生的事兒。
此次樂平河一行,雖有波折,但最後,還是成功破壞了太霄宗支持的竹素登臨樂平河河神之事,稱得上大功告成。
在其中,萬魔宗的妖女所提供的鬼天陰令發揮了奇效,讓竹素的登臨神位之時,竹籃打水一場空。
沒此物的話,恐怕要達到目的,還有困難一些。
“鬼天陰令。”周青想到這四個字,目光變得幽深少許。此世界中,比起魔宗,鬼道更爲詭異,鬼道修士常隱於閻陰山脈不出,萬魔宗難道和他們接上頭了?
正在此時,眼前涌出大片的光明,水光升騰,鏡走飛珠,再後面,牌坊矗立,鎮壓一方,原來是涇河水府到了。
周青看了一眼,徑直入內,脫冠束髮,腰懸佩劍,顧盼生姿,神采飛揚,對迎上來的水府貝女,朗聲道:“你速速去稟告河伯大人,就說我亂石灣黑蛇不辱使命,成功阻斷野神在樂平河登臨神位。”
聲音一起,蘊含着他化龍真氣的力量,所到之處,引得周匝的氣機如銀團,飛星亂轉,有一種強大的聲勢,撲面而來。
遠近高低,俱是迴響激盪,乍一聽,如鐘磬齊鳴,讓人的耳邊嗡嗡嗡作響。
水府世界,力量爲王,羣妖行事,多以張揚和強勢爲主。他攜大勝歸來,自要大鳴大放。
“啊,”迎上來的貝女只覺得眼前銀光耀眼,耳邊也是黃鐘大呂,驚嚇之下,不由得叫出聲來。
迎來送往的貝女不知道這一些話的份量,但明眼人還是有。在水府偏殿之中,就有一名水府女妖將出來,她身材高挑,披着薄甲,一雙深藍色的眼睛泛着光,如寶石一般,道:“黑蛇,樂平河河神。”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站的四平八穩的周青,見其身上妖氣激盪,如龍如蛇,有着一種劈面而來的銳利,不可阻擋。觀其勢,確實像大勝歸來,耀武揚威。
而且這樣的大事,想必對方不會撒謊。
“黑蛇府主稍等,我馬上去稟告。”女妖將深吸一口氣,撥開攔在前面的貝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前往後殿,去見涇河河伯了。
“主上。”女妖將順利見到涇河河伯,將事情講了一遍,道:“黑蛇府主在外面,此事已傳開。”
涇河河伯坐在雲榻上,他的身後,立有一屏,後面浮現出月下的涇河,水光如黛,其色純綠,滿波的銀色跳躍間,青白交暈,浮光躍彩。
他靜靜聽完女妖將的話,面容之上,水光瀲灩,如天上明月入廬,輝光一片,好一會,才道:“我知道了。”
實際上,他身爲涇河河神,雖不可能神通廣大到涇河之內,大小事都知。但像竹素這樣以己身成神,自凝封神敕令的,引動樂平河天象變化,動靜這麼大,他豈能不知?
所以他雖不可能親身降臨,但感應到天象驟然消散,心中也有了一個不好的推測。
現在來看,果然如此。
涇河河伯稍一沉吟,還是冷哼一聲,從袖中取出一面鏡子。
這鏡子不大,正面磨光,背面陰刻一組圖案,乃是一對蜷縮身子的蛟龍,龍首相對,伸脖昂首相望,特別是龍睛,放着青光,幾乎掩下了正面的鏡色。
此鏡乃是他手中的一件神器,不但能夠探查涇河範圍的景象,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還能追查一部分因果。
涇河河伯拿着寶鏡,唸唸有詞,不多時,鏡面之上,激射出寶光,懸空之後,呈現扇形展開,飛快地掠過在樂平河的景象。
雖然因爲樂平河尚未收入涇河水府,導致鏡面運轉之時,裡面的景象模糊不清,但還是能夠分辨得出,樂平河中登臨神位的沒有成功。
看到這裡,涇河河伯散去法術,眉頭皺起,他從上面下來,在殿中踱步起來。
在此時,河相也得到消息,從外面趕來,他看着河伯,知道河伯心裡不高興,轉着小眼睛,勸說道:“主上,黑蛇僥倖完成任務,可也是惹怒了竹素背後的人。這麼一來,黑蛇即使拿到了亂石灣的封神敕令,也在亂石灣河神的位上坐不了多久。”
涇河河伯點點頭,吐出一口氣,頂門之上,金燦燦的雲氣亂顫,流光溢彩,見之忘俗,他面上不見笑容,只是道:“那就讓這黑蛇多活一段時間。”
聲音之中,隱有殺伐,可見他對所謂的亂石灣水府之主的痛恨。
河相還能說什麼,只能道:“主上英明。”
“河相。”涇河河伯有了決斷,立刻雷厲風行起來,道:“你去安排,儘快給黑蛇封神敕令,然後把他打發回亂石灣。”
河相聽出來,這是自家主上不想看到黑蛇在自己跟前晃盪了,看到就煩,所以要儘快把對方打發走,所以他馬上答應下來,道:“我馬上去做。”
河相召集人手,用最快的速度佈置。
不到半個時辰,周青來到水府的正殿,就見涇河河伯坐在高臺上,他頂門之上,懸着神印,燦然金光,耀眼奪目。只是稍微一看,甚至聽到一陣陣的吟唱之聲,眼前大片大片的波光激盪,耳邊全是波濤之聲。
恍惚間,整個人如馱着一道方圓千里的涇河,沉甸甸的,喘不上氣來。
河伯威勢,強大浩瀚。
周青運轉化龍真氣,勉強抵擋,不讓自己失態。
他看了一眼殿中,明奎河河神孔毅安安靜靜端坐,背後神輪高舉,經文起伏,看不清面容;曾招呼自己的女妖將端子木嬌顏之上,一片鐵青,細眉幾乎皺成疙瘩。殿中還有其他人,此時目光投過來,神情各異。
他不管其他,直直向上,來到殿中央,向上行禮,朗聲道:“見過河伯大人。”
涇河河伯居高臨下,目光如電,落在周青的身上,他面上不動聲色,道:“你能完成水府的任務,那伱殺害壁節之事,就不用追究了。”
“現在,我賜你封神敕令。”
說完之後,涇河河伯斷喝一聲,用手一指,虛空之中,傳來鍾鼓之響,笳簫之聲,然後自他背後,升起一道神光,託舉一道敕令。
其長不到三尺,金燦燦,明晃晃,正面之上,書龍紋金字,涇河水紋,分於兩側。再看去,千百細碎的光芒,繞於前後左右,不斷碰撞,發出輕鳴。
敕令緩緩衝周青飄過來,所到之處,虛空中大起波濤之聲,甚至引得殿中的水氣聚攏過來,現出諸般幻象。
殿中的衆人,仰着頭,看着這一道封神敕令。不少人的眼中,閃過一縷羨慕之色。
得此封神敕令,不但可從水妖一舉成爲神靈,而且還是一方水府的霸主,好處之多,三兩兩語說不盡。
周青看得更清楚,敕令之中,還有關係到亂石灣的水脈軌跡。涇河水府和涇河河伯,對亂石灣確實有不小的影響力。
他轉着念頭,待封神敕令到了跟前,用手一引,將之收入袖中,再向上,道:“謝過河伯大人。”
涇河河伯看着下面周青,氣不打一處來,他只點點頭,大袖一揮,站起身來,往後面去。
河伯一走,其他人也紛紛起身,跟在後面。即使是孔毅,在這個時候,也沒和周青說話。
原本得封神敕令,成一方諸侯,本是大喜事,該衆人恭賀,可此時此刻,卻一派冷清。
空空蕩蕩的大殿,唯有剛纔餘下的腳步聲,越走越遠。
周青卻不在意,他來涇河河伯水府的目的,是拿到封神敕令,好取衝擊凝神一關所需“秘藥”,如今拿到手,可謂功德圓滿。
至於其他的,他根本不在乎。
於是周青施施然出了大殿,離開水府,喚來自己麾下的老龜以及水軍們,迴歸亂石灣水府。
路上無話,這一日,抵達水府。
周青吩咐了老龜幾句,讓其去做事,他一個人來到水府的大殿,在高臺上坐下。
再往上,四面八方的水氣涌入過來,束成一線,垂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周天靈竅大開,吞吐之間,把水行靈氣化爲化龍真氣,存到道體中開啓的靈竅裡。
他在樂平河與太霄宗的弟子巫馬施動手,先用真氣爆發,擋住巫馬施,然後抓住機會,襲擊竹素,破壞了這一位女神在樂平河的成神之禮。
有收穫就有付出,那就是他體內所存的化龍真氣消耗許多,現在周天靈竅中的絕大多數都空空如也,一點不剩。
要衝擊凝魂境界,必須要將道體調整到最佳狀態。對於真氣的要求,起碼要把周天之竅全部納滿真氣才行。
這個過程,不需要其他,按部就班修煉就行。現在要做的首要之事,是從封神敕令之中,提取所需的“秘藥”。
周青微微吸了一口氣,取出從涇河河伯手中取來的封神敕令,此時其已化爲不到盈盈三寸,但上面的花紋看上去愈發複雜,並且冥冥之中,有一種無形的呼吸,正在調整,隱隱的,要和亂石灣的意志進行呼應。
封神敕令,準確地講,亂石灣的封神敕令,在來到亂石灣後,才真正展現出玄妙之意。
“封神敕令。”周青眼瞳之中,浮現出琉璃之色,盯着掌中不斷變化的敕令,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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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神道之中,別有玄妙,有一種不可思議。
如果能夠將此封神敕令融入體內,再輔之以水府在亂石灣主河和各大支流的佈置,不敢說“明見萬里”,但對亂石灣水域的掌控會上升到一個極驚人的程度。
這種掌控之力,是玄門修士比不上的。
“不過,”周青眼瞳之中,光芒越來越盛,他很快看到,在封神敕令的最核心,有兩道微不可查的力量,一道浩瀚如日月,一道弱了些,但內蘊金黃,貴不可言。
兩種力量,根植於敕令當中,是核心中的核心,關鍵裡的關鍵。
如果要藉助此封神敕令,成爲亂石灣河神的話,恐怕離不開這敕令中的兩種力量。
周青眼睛動了動,他認得出來,稍弱的那一股,是涇河河伯的力量,而恢宏博大的那一股,則只會來自於太庭湖龍宮。
封神敕令,可非同一般,能夠讓一般的水妖一步登天,進階神靈之位,掌控一方水域。這樣的敕令,連涇河河伯這般人物都拿不出來,乃太庭湖龍宮中才有。
當然,涇河河伯已歸屬太庭湖龍宮,封神敕令再經他手,往下傳的話,他正好在裡面加一道手續,留下自己的印記。
具體到此敕令上,太庭湖龍宮只是此敕令的出處,締造者,但由於此敕令只是涉及到亂石灣這樣一個不到百里水域,太庭湖龍宮根本不會看在眼裡。除非有驚天之變,不然的話,敕令中代表太庭湖龍宮的一方力量就會跟死水一般,一動不動。
倒是此敕令中涇河河伯的留在裡面的印記,恐怕會非常活躍,時不時,就會冒出來。既能彰顯存在感,還能遙遙地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