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點點頭,運轉功法,眸子之上,攏上一層琉璃雨色,再後面玄色幽深,看向前面的河伯水府。
遙遙看去,水府門前,立一牌坊,通體金玉,上刻水族之文,自上而下,自有鯉魚躍龍門之相。
肉眼看不到的金燦燦的光暈不停地從牌坊上垂落,到了四下,倏大倏小,蘊含着一種強大的力量。
凡是光暈所到,自然而然形成莫名的共振,所到之處,似聽到來自於血液深處的低吟,讓人下意識驚懼。
周青看着光暈落在自己的身上,他運轉《元皇化龍圖》,化龍真氣一起,將之彈開,他看着光暈被彈出三尺,重新回到牌坊上,面上若有所思。
這個牌坊,看上去矗立於此,用來引導到涇河之人,找到涇河水府,是個座標。可實際上,牌坊之上,密佈符文,形成水族獨有的陣法,進行大範圍的掃描。
凡是看到牌坊的,都會被牌坊的無形力量圈到裡面,凡不是水族之人,立馬就會被識別出來。
“河伯水府的排場。”
周青看了一會,繼續往前。
越往前,河水越深。因爲外面還下着雨的緣故,河水繼續上漲,水流滔滔。其中水波之中,常見蝦兵蟹將,俱是現了原形,在水中沉浮,身上的妖氣匯聚在一起,把水色浸染,如倒入墨汁一般。
比起亂石灣,此處的鱉龜魚蝦身上的妖氣之重,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可想而知,河伯水府匯聚涇河主河以及其支流的水氣,何等之盛。
再往前,水路變得平闊,即使浪頭滾滾,也掩不住一道接着一道強大的氣息,其中有妖氣,有神性,不一而足。
涇河河伯的神誕日,涇河範圍內,甚至涇河以外,都有強大的水妖,和各路水府神靈,前來祝壽。
周青目光一凝,此時他看到,正有一路人馬乘風破浪而來。七八百的水軍盔明甲亮,顧盼生輝。
爲首的一位坐在雲輦上,身後是高高撐起的華蓋,從遠處,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腦後金黃色的神輪高舉,細細密密的神文在裡面生滅,低低的誦經聲,傳出很遠。
一位神靈,而且是神力非常強大的神靈。甚至可以講,這是周青來到桐柏洲後,見到的最強大的神靈。
“哪一路的河神?”周青眸子轉了轉,這樣強大的神力,肯定不是亂石灣這樣百里水域能夠供養出來的。
“嗯?”坐在雲輦上的神靈確實強大,一瞬間,居然就感應到周青過於強烈的目光,他微微轉過頭,目光投向周青,眼瞳之中,一下子爆發出燦爛的光。
這一刻,即使周青,眼睛都忍不住眯了一下,那瞬間爆發出來的光,實在太過激烈,他目光所見,原本黑沉沉的水底,用亮如白晝來形容都不夠,而是像千百的燈光同時亮起,並集中在一團小小的空間裡,急劇爆發。
那種光線的強烈亮度,縱然人閉上眼,眼瞳之中,都是滿滿的光。
周青甚至有一種感覺,在這樣的光裡,自己都要變得透明瞭,連思維都被照的無法轉動。
周青道體之中,周天之竅齊震,一縷又一縷的化龍真氣升騰而起,涌入到目中,擋住強光。在同時,他識海之中,兩靈一替一換,煥然一新。
從外面來看,周青一動不動,安穩如泰山,好像剛纔的強光對他一點影響沒有。
“咦,”
坐在雲輦上的神靈見此,面上浮現出驚訝之色,他想了想,用手一拍扶手,雲輦之下,居然浮現出朵朵的青蓮花,託舉住雲輦,向周青方向行來。
到了跟前,神靈的吟唱聲更爲宏大,神輪之光,儼然把四下鍍上一層實質般的金黃。周青趁着光,此時也看清楚了來人。
他寬眉細眼,面泛金黃,眉心之上,一道豎紋,卻又漆黑如墨,尾端煞氣散開,根根如針。特別眼瞳之中,七彩之光流轉,灼灼其華。
“明奎河河神孔毅。”周青目光下移,看清楚對面神靈身上的神靈之衣上所繡的河流圖案,心中有了數。
明奎河是涇河最大的支流之一,水域面積之大,恐怕頂得上亂石灣三五個還多。
而且明奎河河神孔毅還是老資格的河神,成神的日子很長,長年累月下來,神靈之力確實恐怖。
“亂石灣的河神?”明奎河河神孔毅高有丈六,即使坐在雲輦上,也顯得高高在上,他此時盯着周青,眼瞳之中,放着奇異的光,道:“壁節那小子就是喪命於你手裡的?”
周青一聽,念頭轉動,連這明奎河河神孔毅都知道了?
看來涇河河伯確實對聽話的上一任亂石灣水府府主壁節河神很看重,怒氣真不小。
“黑蛇。”眀奎河河神孔毅想到剛纔自己動用法術之時,眼前這個逆殺壁節上位的黑蛇的反應,心中一動,他不再多說,大袖一擺,進入水府。
自眀奎河河神孔毅進入水府後,後面又有諸多神靈或者大妖過來,或乘寶輦,或騎大龜,身上都肆無忌憚地散發着強大的力量,魚貫而入。
周青待了一會,見人進的差不多了,讓老龜領着自己麾下的亂石灣水軍在外紮營,他一個人,大袖飄飄,過牌坊,投到水府的門口。
門口上,水兵森然,不過周青和其他人一樣,順利跨過大門,正式進入水府。
大門之後,一道如束的水光直射,如扇形展開,照在一座雕飾細紋的儀門上。猛地一看,儀門之上,所有的花紋不斷躍出光芒,如萬千游魚升騰,燦然的光交橫,上下左右,無所不有。
周青剛到儀門前,被人攔住。
他看着攔路的兩個涇河水府的妖將,身上的寶衣一起,繪着亂石灣的波濤粼粼,奔騰而來,眯着眼,眸有冷意,道:“我乃亂石灣水府的河神,前來給河伯大人祝壽,你等攔住我,有何用意?”
聲音不大,可話語之中,有着蕭殺。
“亂石灣水府府主,黑蛇大人。”攔路的沒有稱呼周青爲亂石灣河神,她是個女性妖將,紅髮束起,偏在一側,聲音有一點淡淡的媚色,不緊不慢地道:“河相大人吩咐的,讓你待一會再進去。”
另一個妖將補充一句,道:“等其他人都入大殿坐好了,伱再進去。”
“等一會?”周青腳下動了動,他透過儀門,能夠聽到,後面的大殿之中,滿是鐘磬琴絃之音,還有美麗的貝女蚌女,翩然起舞,悅耳動聽的女水妖的唱聲傳出來,透着一股子冷浸人頭皮的空靈。
周青雖沒有晉升凝魂境界,修煉出神識,可他六感敏銳,隱隱約約間,似從各種聲音裡,聽到一縷又一縷微不可查的冷意和蕭殺。
對於此,周青挑了挑眉,並不在意。
每一次涇河河伯的神誕日,都是涇河河伯與手下的各大勢力的一次碰撞,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壓倒東風,不會風平浪靜,總有風風雨雨。
只是涇河河伯的實力強,手段高明,在一次次的碰撞中,越來越佔據主動,逐漸開始“以他爲主”。
不過在同時,隨水府的擴大,開府建制,上有太庭湖龍宮的鐵律,中有河伯府的規矩,讓河伯在很多時候也得依規行事。不像在剛開始,完全是一言不合,就能動手,真正弱肉強食。
周青身上有底牌,可鎮之以靜。
反正此次前來,主要就是在涇河河伯身上做個文章,收取凝魂之秘藥。
半個時辰後,攔在儀門上的女妖耳朵動了動,似乎收到了指示,然後伸着手放下,對周青,道:“可以進了。”
周青掃了對方一眼,深吸一口氣,踏入涇河水府的大殿。
大殿穹頂高舉,上覆如青天,成千上百的冰雕從上面垂下來,森然如刀劍,泛着一種明澈的光,照耀人的雙眉。
冰雕之下,是一道道的玉案,案後坐着來參加神誕日的各路神靈和大妖。他們本來身上強大無比的氣勢,剛一衝出,就被上面的冰雕所發的光束住,只能拘於方圓一丈之內,各呈寶彩,難以動彈。
即使如此,大殿之中,最爲顯眼的,也是那一座水晶高臺。其綻放着萬千的寶光,瑞氣不斷下擊,如驚虹般碰撞,餘音叮咚之中,圍繞一尊高有兩丈的神靈,他一身冕服,端坐在升龍寶座上,巍然不動,雙眸之中,一片金黃,不計其數的神文在裡面升騰,演化涇河之相。
剛到殿中,只看一眼,就感受到一種無處不在,又沉甸甸的威嚴,立刻撲面而來,打在身上。
高臺上的涇河河伯,只看身上的力量,絕對遠遠超過煉氣層次,尚在化丹之上。
“真讓他整合涇河,全部神力聚於一身,恐怕真有化蛟升龍之姿。”周青默默想着,那樣的話,恐怕已經毫不遜色於玄門中的元嬰真人了。
再考慮到神道的特殊,其盤踞在涇河裡,連一般的元嬰真人都不願意輕易招惹他。
涇河,發源於雲鳳山,蜿蜒而出,自西向東,浩浩蕩蕩,待過寒石城,又延綿七八十里後,才注入太庭湖。
這大河,包括亂石灣在內,共有十三條的支流,可想而知,水域何等寬闊。
也只有如此大河,纔有河伯這等層次的水妖或者神靈。
周青轉着念頭,面上不動聲色,他大步上前,來到中間,行了一禮,擡起頭,朗聲道:“亂石灣水府河神黑蛇,前來恭賀河伯大人神誕!”
說完之後,周青從袖中取出一封金冊,打開之後,上面寫着一個個的字,都是給涇河河伯的賀禮。
只看金冊翻頁之時,字體之上,流動的寶彩,可以看出,賀禮不少,且貴重。
亂石灣作爲涇河的十三支流之一,水域面積算不上太大,並不靠前。但上一任河神壁節上有河伯照應,下有人出謀劃策,自己也勵精圖治,所以發展很快,攢下不少家底。
家裡有糧,周青送起禮來,底氣十足。
專門收各路河神送來的賀禮的禮官上前,收了金冊,看着上面一排排的寶物,不引人注目地皺了皺眉。
他又看了一遍,不由得擡起頭,看向寶座上的河伯。
本來按照河伯的吩咐,亂石灣水府來的黑蛇,第一次來參加神誕日,呈上的賀禮肯定不會多。正好趁機挑幾個賀禮上的問題,訓斥黑蛇一頓。
可沒想到,周青送上來的賀禮,又多又貴重。在來的各路神靈和大妖所呈上的所有賀禮中,都穩穩佔據前列。
這樣的話,就沒法按照原計劃發作了。
畢竟涇河水府,很重規矩,不能無事生非,讓在座的各路河神和大妖恥笑。
水晶寶座上,涇河河伯沉着臉,看了周青一會,手一擡,道:“起來吧,入座。”
“是。”周青答應一聲,左右看了看,找一個空着的玉案,到後面坐下。
周青是最後一個入殿的,他入座之後,該來的各路人馬已經來齊,衆人都靜靜坐着,等時間一到,涇河河伯的神誕日的大宴正式開啓。
周青坐在後面,他可沒閒着,目光掃來掃去。他發現,大殿中的神靈和大妖不少,可真正和自己一樣,掌握一方支流水域的,並不多。
大殿中的絕大多數,或是涇河之外來的,或是涇河主河之中鎮守各地的大將。
涇河河伯要真正一統涇河,並不容易。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之間,大殿之中,所有的冰雕同時亮起,五彩繽紛的光芒升騰,然後一道悠揚又威嚴的鐘聲從空中落下。大殿中的各路人馬聽到鐘聲,齊齊起身,向上行禮,道:“恭賀河伯大人神誕,祝大人早日一統涇河,位業精進。”
大殿之中的神靈和大妖,有幾十號,或是一方支流霸主,或是實力強大,都自有氣運。
如今同時稱賀,聲震大殿,引起迴響,如潮聲一般,席捲而來。
饒是涇河河伯英雄了得,見這樣的聲勢,也不由得面露笑容,道:“好,諸位入座吧。”
接下來,歌舞之聲再起,宴席開始。大殿中的各路人馬吃吃喝喝,周青也隱在人中,品着酒,想着事。
宴席過後,殿中一部分神靈和大妖離去,餘下的都是涇河水府系統內的。
他們開始輪番上前,彙報自己的工作。
彙報的基本都是涇河河伯的嫡系,所以聽上去是彙報,實際只走個形式。
可當周青起身,代表亂石灣水府彙報之時,整個大殿一下子平靜下來,甚至有一種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