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坐在雲榻上,垂眉如凝珠,耀於內外,映照剛纔真一令中星斗橫空,燦然煊赫的景象。封在裡面的一道符籙如星核,恆定不動,本質如故。
稍微瀰漫出來的光,闡述着鎖、困、拿、封,等等等等,千變萬化。
內有玄妙,尚未可知。
周青按捺下自己的念頭,出去和黃月打了個招呼,然後施展騰雲駕霧之術,離開登龍氣府,來到丹陽洲。
到丹陽洲後,並不停留,徑直找上週塵周真人。
“要去桐柏洲?”
周塵真人端坐在蓮臺上,頂門罡雲之上,現雲車華蓋,上繡蛇蛻蟬飛,他聽到周青的話,眉頭皺了皺。
“是。”周青聲音堅定,他選擇修煉了碧遊宮的真功《元皇化龍圖》,自不可能在宗門中安安穩穩修煉,迎風破浪,披荊斬棘,纔有“化龍”之姿。
周塵居高臨下,看着下面少年眼眸中的光,如一抹幽水,風霜不寒,他心裡嘆息一聲,道:“當時讓你修煉族中的《化龍圖》,也只是以爲你會在山門外修煉,沒想到,你一下到了桐柏洲,想在那裡打開局面。”
山門之外,也有水域,暗生水妖。
真一宗看上去聽之任之,很大方面就是爲門中弟子留下歷練之地。
而桐柏洲,門中也有佈局,只不過現在,門中勢力確實輻射不到,有一種鞭長莫及。
周青沒有說話,山門之外的水域,如被圈養的一方池塘,只可養魚蝦,也只有桐柏洲這般浩大凶險的汪洋,纔可蛟龍興焉,風雲大起。
他修煉的是碧遊宮中子弟憑之笑傲東海,讓東海水族咬牙切齒的《元皇化龍圖》,不是洛川周氏族中,以巧妙法門,在山門前的水域和水族勾心鬥角的《化龍圖》。
周塵目光下落,見下面的少年有了決斷,於是道:“桐柏洲局勢複雜,保全自身,爲第一要義。” wωω⊙Tтká n⊙¢ ○
他即使是周青的長輩,地位要高,可週青一旦在修煉上有所決定,他也只會給予建議,不會強硬幹涉。
修煉一事,修士本人決定,落子無悔。
不過想到下面的少年如今在家族中蒸蒸日上的姿態,以及自己當日尋他的原由,他想了想,又道:“伱手中有一道族中真器的分身,我再給你一道我凝練的神通之印,你在桐柏洲小心行事。”
說完之後,他手一指,自頂門的罡雲之上,浮現出一枚四四方方的青玉寶印,其出現後,倏爾化爲一道流光,落到周青的身前。
周青擡手接過,就見寶印之上,交織花紋,再往裡,似有雷霆閃電醞釀,狂暴激烈。
只稍一感應,即可確定,寶印之中封印的神通絕對相當霸道。
“謝過六叔。”
周青把此符印收好,道了一聲謝。
“去吧。”
周塵真人閉上眼,頂門上的罡雲斂去,諸般異象也一塊散去,無聲無息。
周青離開,來到外面。
正是夜中,月出于山之外,天光與山色爭明,一片清澈。偶爾有一道彗星破空,與雲氣相磨,如金火,如焰明,輝光照人,颯颯有音。
他站在夜空下,目光轉動。
在以前,他要去桐柏洲,想去就去,是不會跟族中人提的。並不是保密,而是即使提了,也沒人管沒人問。
而現在,他已是洛川周氏族中重點培養的年輕子弟,那肯定要說的。相當於一個報備,讓族中的人心裡有數,真要出了什麼事情,家族也會行動。
至於周塵真人所贈送的符印,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走了。”
周青又看了一眼,大袖一揮,從裡面飛出一道光,向上一躍,化爲一架飛舟,他從從容容上去,辨明方向後,離開真一宗,前往桐柏洲。
路上無話,待到了亂石灣,周青從飛舟中出來,將之收好,然後運轉玄功,化爲黑蛇之相,進入水中,直奔亂石灣底的水府。
“大人。”守在亂石灣水府前的水妖見到周青,感應到他身上沛然不可抵禦的強大氣息,先一怔,然後馬上反應過來,戰戰兢兢行禮。
周青不發一言,徑直入內,來到水府的最深處的大殿,到最上面的高臺上坐下。
只見高臺的上方,開有一孔,精純到難以想象的水行靈機灌注下來,寸寸而入,到了殿中後,凝如寶珠,燦然奪目,隱隱的,映照出亂石灣主河以及各支流的景象。
這一段時間,亂石灣水府上下繼續打通河道,梳理氣機,讓整個水府中聚攏的精華越來越盛了。
周青穩穩當當坐在高臺上,頂門上的化龍真氣一起,高舉而上,如託寶珠,精光奪目,寒氣侵人,他運轉《元皇化龍圖》,浩浩蕩蕩的水行靈機通過開啓的先天靈竅,進入三羅道體裡,再通過法門,化爲化龍真氣,沉到丹海和靈竅之中。
算一算,他已開啓了一百八十個靈竅,半個周天,進展之快,超乎想象。
有此進步,離不開自身努力和機緣。
自身的話,主要是修煉《元皇化龍圖》這一碧遊宮的真功,所成的化龍真氣,以及修煉出的道術陰蝕寒水,便於開啓道體中的靈竅。
機緣,則多了,包括在青峪臺上得到的景文瑞氣,從周氏族中得到的五采十哲丹,修煉出靈金真氣,金水相生後的奇妙反應等。
反正三羅道體中已開了一百八十個靈竅,相當驚人。因爲相當多的修士在入竅圓滿後,開的靈竅數目還不到一百八十個,或者堪堪到一百八十個。
能開一百八十個以上的修士,修煉的玄功都非同一般。而周青修煉《元皇化龍圖》,入竅圓滿之時,能開周天之靈竅。由此可見,這一門碧遊宮的三法六功之一的玄妙法門何等了得。
只是有一個難題,那就是入竅境界中,一般來講,凡是開啓一個靈竅,都會凝練出足夠的真氣,將之充滿。做到處處竅開,竅竅滿溢。
普通修士開竅慢,開竅之後,有充足的時間,把開的靈竅用真氣充滿,可週青在開啓上一路高歌猛進,結果就是,他開了一百八十個靈竅,現在絕大多數還是空空如也,沒有用真氣填滿。
回到亂石灣水府,得整個亂石灣上百里水域的水行靈機的滋養,正好先把三羅道體內空着的靈竅用化龍真氣填滿。
水府,偏殿裡。
張巧雲從雲榻上起身,她束着高髻,用小簪挽起,一雙明亮的美眸泛光,有一種威嚴,她看向門口過來的蚌女,道:“你說河神大人回來了?”
“是。”過來報信的蚌女用力點了點頭,嬌顏之上,滿是剛纔疾步而來後留下的緋紅,道:“河神大人剛回來,到大殿了。”
張巧雲剛要說話,突然間,若有感應,擡起頭,就看到對面的大殿上一道白氣沖霄而起,後面的水光自然散開,化爲一圈彩光,越來越亮。
即使隔得有一段距離,她依然能夠聽到那一圈彩光之中傳來的水響之聲,激盪迴響。
恍惚間,一種沉重又極寒的力量瀰漫開來,向四面八方去,隱隱的,四下染上一層淡淡的冰藍,若隱若現。
“確實回來了。”
張巧雲看到這一幕,喜悅之中夾雜着不適。
她喜悅的是,河神終於回來了。這一段時間,沒有河神坐鎮水府,亂石灣中平靜之下,也有暗流洶涌。河神此時迴歸,正好掃平暗流,迴歸正道。
不適的是,河神一回來,肯定權力上交,她不可能像對方不在水府一樣,可以肆意揮霍權力。
張巧雲念頭轉了幾次,壓下不適,讓自己迴歸正常。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深深知道,她能夠在亂石灣水府立足,並掌握權力,都是因爲剛剛歸來的這一任河神。
要是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正在此時,外面又有腳步聲響起,比起常人來,步子很慢,可不知爲何,偏偏能夠聽出腳步裡的急促。
然後不多時,老龜的身影出現,他綠豆大的小眼睛睜大,先和張巧雲對了對眼神,才道:“河神大人回來了,我們到殿門口侍候?”
張巧雲聽了,馬上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道:“正該如此。”
河神大人多日未歸,回來之後,肯定要問他們亂石灣之事。他們這些下人,不到門口等着被喊,難道還要待在殿裡,等河神大人傳話來找不成?
在同時,張巧雲心裡有點懊惱,這事兒自己居然沒想到,還得眼前這個老龜來點醒,真不應該。
老龜和張巧雲,一鬼一女子,齊齊來到周青所修煉的大殿之外。
即使殿門沒開,他們兩個也是垂手而立,神情恭敬,就好像他們心中的河神大人就在跟前一樣。
不知多久,就見大殿上空,浩浩蕩蕩的水氣靈機倏爾一頓,四下的波光暗了又明,明瞭又暗,然後大殿的門戶被裡面一股無形的大力打開,一道幽深沉凝的聲音傳出,道:“你們兩個進來。”
“是,河神大人。”
等的腿腳發麻的老龜和張巧雲兩個人聽到聲音後,心裡一鬆,他們輕手輕腳,走到大殿。
進到大殿,驀地一暗,裡面似來到一片淵底深處,一縷又一縷的陰影,散落開來。再上面,則是一種深藍的冰色,氤氳不動,瀰漫着驚人的寒氣。
下一刻,一束光從殿頂上打下來,裡面是不計其數的珠影,一串串垂到高臺上。河神端坐在高臺上的寶座上,看不清面容,只是一雙眸子冰冷,有一種洞徹。
兩個人碰上這樣的眼神,似乎心中一切的秘密都無法隱藏,會陳列於外。
“河神大人的力量又增長了。”
張巧雲還好,老龜壽命悠長,見多識廣,可此時也不由得震驚不已。
這一任河神,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妖將,可自從覺醒體內的血脈後,力量就突飛猛進。
在亂石灣水府之時,已力量膨脹,讓上一任河神感受到威脅。待去了黃沙河一趟,回來之後,力量再漲,已超過上一任河神,所以可逆殺上位,成爲現一任河神。成河神後,出去了一圈,也沒多久,回來後,身上的力量再次暴漲。
雖然說神道上,力量增長很快,可現在高臺上的河神的力量未免增長地太快了。
老龜念頭轉動個不停:“河神大人到底覺醒了什麼恐怖的血脈?”
周青暫時沒有說話,只是繼續運轉《元皇化龍圖》,此時此刻,他道體之中,半個周天的靈竅吞吐,裡面的化龍真氣升騰,發出澎湃的水聲,再裡面,靈金真氣泛起星星點點的金芒,貫通一線,即使化龍真氣再強,也掩不住它的那種輕疾銳利。
桐栢洲中,龍宮居首,雖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有一個不容忽視,那就是此大洲之中,確實陸地少,絕大多數都是水域。水中的靈機之盛,超乎其他地方。
亂石灣這上百里的水域,梳理之下,水氣靈機驚人,周青自回來後,進行修煉,道體中已開闢的靈竅裡,化龍真氣的數量急劇攀升。
一個亂石灣就是如此,如果能掌握更多的水域,又是何等驚人的修煉資源?
如果再進一步,能掌握整個涇河呢?
周青運轉功法,在外人看來,身上卻是妖氣縱橫,他看向老龜和張巧雲,道:“你們把這一段時間亂石灣發生的事情講一講。”
“是,河神大人。”張巧雲口齒伶俐,玉聲清脆,於是她當仁不讓,行禮之後,把事情講了一遍。
主要是她和老龜梳理之下,亂石灣水府真正走上正軌,欣欣向榮。
這沒有虛言,只從修煉之時,從四面八方中匯聚過來的越來越多越來越精粹的水行靈機,就能知道。
沒有兩個人的管理,亂石灣水域還是以往那種割據局面的話,斷然不會出現如今的景象。
當然,亂石灣水府之中,也並不是完全的歌舞昇平,一派秩序儼然。
根據張巧雲的彙報,最起碼,有兩個事兒,比較麻煩,迫在眉睫。
周青聽到這,轉向老龜那,開口問道:“涇河河神的神誕日,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