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海天之上,遙立融天山地底洞口數千丈之上,半空中的丹華派十一人,正在飛劍上閉目打坐。
多等的這三天,已是曾長老給出的最大耐心。畢竟從朱珏入洞算起,已過了近二十日時間,以一般的儲物袋算,他早該水糧斷絕,即便修行之人能夠服餌飲露,餐霞辟穀,可才凝氣境的他顯然還沒到那個境界。沒有能量補充的少年,再想逃出來,希望已是渺茫了。
曾荃正瞑目遊神,卻忽然聽到旁邊一聲輕呼:
“長老你看!”
睜開眼睛,順着何重霄的手指方向,曾荃看到,天邊不知何時,竟飄來了無數彩霞,七彩絢爛,美麗無比,正往自己身處的位置匯聚。
望着這霞光祥雲,曾荃竟看得呆了。
“這是……瑞兆?”
日月合璧,天降甘露,國之瑞兆。
霞光萬道,瑞彩千條,仙之瑞兆!
曾荃的記憶裡,還從未見過有什麼人,在修煉突破的時候,出現這樣的瑞兆。他在丹華主峰生活了近百年,也沒看見主峰周圍,哪個峰頭洞府,出現這樣的瑞兆之萬一。
這是什麼人在突破?不對啊,下方洞底,該只有朱珏那小子啊,莫非……
不可能,怎麼可能!
曾荃搖了搖頭,不敢再去想。
此刻周圍正在打坐的趙茹、原平諸人,也都紛紛睜眼,看到滿目霞光絢爛,正向自己這羣人涌來,莫不震驚,待看清無數彩霞瑞氣彙集的方向,居然正是腳下的幽深洞底,皆露出了深思希冀之色。
是他嗎……
地下洞窟幻陣之中。
朱珏的突破,已到了最後關頭。
時間已是刻不容緩!
少年的耳邊,甚至都能聽清路過的魔族,交談的清晰話語……隨着魔兵不斷來援,搜索的密度逐漸增大,要不了多久,它們即便看不見他,也快要撞到他了!
朱珏已經一連服下了三顆絕品養氣丹,嘗試了幾次卻總是差了那麼一線,彷彿總有一層朦朧的迷霧,無法捅破。
這條虛脈,內視之法無法看見,《經絡註疏》中都無記載,如何找到,唯有靠自己!
稍稍猶豫了下,少年忽然掏出一個玉瓶,凝重地拔下了瓶塞。
瓶中,還剩下六顆養氣丹,最後的絕品丹藥,全在這裡了。
咬了咬牙,朱珏全部倒在手心,一仰而盡。
築基之時,養氣丹便用不上了,索性全部用光!
藥力浪費,丹毒累積,都不重要了……只要突破成功,他便等於在凝氣境,就比別人多了一次排除周身雜質的機會,屆時剛積累的些許丹毒雜質便會隨之而出,從此凝出虛脈,冠絕天下肉身。
是以不再猶疑,嚥下丹藥,全力凝神突破。
“轟隆隆——”
無數天地靈氣驟然翻涌,由於太過浩蕩,竟隱隱有風雷之聲。
幻陣周圍所有的魔族都發現,靈氣在向一個方向聚集,卻偏偏找不到精確的位置,彷彿就在它們的身邊,又彷彿跨越了一個世界。
這便是人族神奇的陣法嗎……嘖嘖,果然神妙!
奉命搜索的魔兵們還有閒情羨慕感慨,而不遠處眉頭緊鎖的太子獄脫,心情卻益加沉重——
“看這周遭靈氣、浩蕩氣息,是他……又要突破了麼……”
爲什麼,自己金丹境的修爲,引以爲傲的神識,在這可惡人族的陣法面前,次次碰壁,毫無用處!
這些天來的交手,明明己方人多勢衆,還佔盡地利,卻偏偏損失慘重。就連自己,都是重傷未愈,而那臭小子,卻越變越強,莫非冥冥之中,他真是……
獄脫努力搖了搖頭,拼命把那念頭驅出腦外,彷彿多想一下,便會成真一般。
正埋頭思慮間,忽然聽到身邊近衛們的驚呼。
“彩雲!彩雲……天啊,好多的彩雲!”
猛一擡頭,果然,無數七彩祥雲,正從四面上下各個方向,從無數個通道孔洞中涌來,未及片刻,已是瀰漫了視野,竟連呼吸間都感受到了一絲潮意。
這是地底,哪裡來的雲彩?
天上!只有天上!
獄脫的瞳孔驟然收縮,猛然間想起了什麼——
這是獻瑞的祥雲!
一定是那小子,他竟然成功了……
“哈哈哈!”
幻陣中的某處,忽然響起一陣爽朗暢快的笑聲。
是朱珏,剛剛突破的朱珏。
只見他的頭頂四指之上,忽然耀出一片柔和的白光,白光溝通了靈氣,與少年頂心相接……他終於找到了人體之外、最難找到的那條虛脈,並且打通了!
至此少年的第二十一條經脈終於貫通,成功邁入了凝氣十層!
突破一成,白光很快消隱,瞬間斂藏起來。
來不及細細感受身體的變化了……因爲一個魔兵,不知不覺間,已撞到了他的身前!
若是臨來之前,面對一個築基境的魔族精英,少年還要退避三舍的話,那此刻,天魔如意身大成的他,身體已堪媲美築基圓滿,除了對毒素還心存些許戒畏外,近戰又怕誰來!
何況,大威天魔刀的威力,也是今非昔比。
即便沒有蓄勢,隨意一凝,便暴漲七尺有餘,手起刀落之際,魔兵竟已身首異處,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
“遇襲,遇襲!”
“他在這裡!”
……
周圍的幾個魔兵,雖看不見幻陣中的朱珏,卻看到了倒下的同伴,紛紛呼喝起來,已當先圍了過來。
“必須速殺……”
雖然經歷了金丹境魔將的毒針,大難不死之後,自己已有了絕大抗性,但周圍魔兵衆多,一旦被圍上攢刺,難免稍稍麻痹,再被緊隨而至的金丹境魔將纏上,就真的麻煩了。
少年的嘴角微微一撇,忽然發力,黑色刀鋒再次暴漲,竟漲至一丈有餘,迅疾向前方扇形橫掃一掄——
感受到幻霧中忽然傳來的霸絕無匹的刀氣,彷彿傳說中遠古之世、無敵祖先的氣息,五個魔兵心中忽然一陣顫慄,身軀莫來由地一滯。待反應過來再低頭時,腰部已經血濺分離……竟然在感受到疼痛之前,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另一半!
接着,上半身一輕,向上飄離,“咚”的一聲,頭部已不知撞在了何處,還沒來得及感受劇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擊五殺!
這便是大威天魔刀的威力!
後方的一個魔將本來聽到呼喊,正要上前,當看到此等情景,竟有些退縮,腳下稍稍一慢。心中還在躑躅……這一刀,他能不能接下,到底能不能?
此刻,大範圍的攻擊波動之下,朱珏的身形忽然顯現出來,暴露在無數魔兵的眼前。
但少年卻絲毫不怕,因爲彩雲來了。
四漫蒸騰的七彩濃雲及時的將幻陣失效的空間填滿充實,少年的身影也只在周圍魔兵眼前閃了一瞬,便又很快模糊消失。
——吉雲,真是我的吉雲!
凝氣十層之後,朱珏的“天目無藏真解”又有進益,竟自然而然地突破到了第二層:
“能辨極微無分之色,能追暫現消隱之光,能不被一葉障目,能彈指間一覽無餘……”
這樣的七彩濃霧,對他已再不是障礙。些許迷霧,幾片樹葉,再擋不住少年雙眼的光芒……在羣魔中閃避飛躍,彈跳騰挪之間,彷彿水中游魚般輕鬆。
飛快轉了一圈,收起陣旗陣盤,幻陣忽然消失,可此處空間,早被七彩濃雲填滿。
外圍一兩個金丹魔將,雖有神識,忽然發現了他,卻因洞口狹窄,被無數魔兵阻擋在後,倉促間難以近身……正是逃命的好時機!
佈陣之前,朱珏早用分金鼠探明瞭周圍幾處洞口的虛實,心中早有方向。
趁着衆魔族不能視物,互相掣肘、呼喝混亂之機,忽然御風而起,從它們的頭頂急速掠過,下面的那些魔族,只以爲是一陣風。
現在就看出朱珏的御風術爐火純青的好處了,上次去地底魔族那一趟,來回趕了數月的路,少年一直都是用御風術飛行,早嫺熟無比。
雖然比直線飛行,比不上別人御劍,也比不得金丹境魔將的迅疾。可在這彎曲狹窄,縱橫交錯的洞窟之中,少年無疑要快過了身後數十上百丈外,追逐他的幾員魔將。那些魔將們的速度,此刻反而成了弊端,飛行中不斷碰壁,只得又不斷降速,以適應這難受的地形。
它們雖是主場,卻也不是每一處地形都門清,哪比得少年的胸有成竹。
是以七拐八拐之後,轉了幾個大彎、抄了幾次近路、鑽過數個隱蔽小洞的少年,竟然甩脫了追兵。身後終於安靜空蕩!
要成功了嗎……
主通道內,盡是濃雲,連斂息術都用不上了。如此空曠的空間,上方那些守住洞口的魔兵,根本看不見自己。就是想偶然撞上,在洞悉無餘的少年面前,也不可能。
由於之前搜索到了朱珏佈下的幻陣,所有魔將都趕了過去,試圖包圍剪滅這個少年,結果此時,融天山洞口附近,竟沒有一個金丹境魔將,只有一羣雲裡霧裡,有目如瞎的懵懂魔兵——
機會,就是現在!
少年驟然加速,彷彿一條隱逸彩雲間的游龍,他已看到了光亮,那是出口,那是地面!那是海天之上!
“我要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