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雖然記憶力很強。
但他的確記不得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
當徐半夏別過臉之後,蘇牧怔怔地看着她,緋色從少女精巧的耳垂蔓延到纖細的脖頸,非常可愛。
歌還在耳機之中反覆,只是已經切換到了下一曲。
某種微妙的平衡因爲剛纔的舉動而被打破,這種感覺,就像朝夕相處的青梅竹馬忽然間對你告白,而你從未考慮過和她成爲戀人。
一時間,蘇牧覺得有些尷尬。
他明明只是想看小說而已。
太陽不講道理地繼續朝着西邊垂落,一陣風吹來,帶起了些許落葉。
徐半夏縮了縮脖子。
“有些涼了,回屋子吧。”
蘇牧開口,他下意識伸手去扶起徐半夏的胳膊,但手伸到一半,又猶豫了一下。
“嗯。”
徐半夏卻直接抓住了蘇牧的手,站起身。
兩個人回到屋子裡,關上落地窗。
徐半夏收拾了一下沙發,蘇牧則去準備晚餐的東西。
兩個人沒有說話,沉默在寂靜中發酵。
拜此所賜,蘇牧晚飯做得相當認真。
加了點兒葡萄酒的胡蘿蔔燉牛肉,蛤蜊湯,黃油香煎蘆筍雜蔬,今天的晚餐比較西式。
越臨近夏天,天暗得就越晚。
等到飯菜都端上桌,窗外的天空還泛着濃烈的橘紅色。
夕陽沒入雲中,如同火燒般的色彩綿延不絕,將視野染成一片緋色。
蘇牧和徐半夏相對而坐。
和之前不太一樣,兩人吃飯的時候除了最基本的交流之外並沒有過多的言語,兩個人都對下午的事情絕口不提,就像那只是一個尚未清醒時做的夢。
吃完飯,照例兩人收拾。
蘇牧接過徐半夏遞來的盤子,兩個人的手觸碰,令蘇牧內心稍稍顫動一下。
擦乾手,徐半夏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又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漱。
蘇牧坐在靠落地窗的沙發,手裡拿着那本講解演技的書,卻感覺難以平靜下來。
他深信自己或許真的已經動心了。
在那午後金色的瞬間,某種事物確實地散發出了耀眼的光芒,照進了他的心中。
當意識這件事之後,洶涌的奔流就淌遍了他的全身。
這是很微妙的變化。
就像學生時代,你和你的同桌第一天碰面就產生了摩擦,此後兩人劃定楚河漢界,兩不侵犯,可伴隨着時光的流逝,你們兩人越來越熟悉彼此的存在,將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
某天,班主任突發奇想,將全班人的座位都調換了一次。
你和同桌分開,新同桌是個安靜的女孩子,她不會在上課的時候故意用手肘撞伱,不會大清早咋咋呼呼讓你把作業給她抄,不會浮誇地叫着自己腿瘸瞭然後硬蹭你的自行車後座回家。
直到這時候,你才終於覺察到這件事。
你會因爲前同桌和男生的說話而感到莫名氣憤,會看着她面對習題抓耳撓腮而微微一笑,會看着她一個人放學的背影,然後騎着車慢悠悠盪過去,和她並肩,打個招呼。
“喂,怎麼一個人回家?”
“正好,給我搭個順風車。”
你載着她,在喧鬧的街頭慢慢遊蕩,想要讓這段路再長一些。
回過神來的時候,蘇牧聽到浴室的門打開的聲音。
徐半夏這次沒有洗頭髮,她的臉紅撲撲的,帶着些許水色,穿着拖鞋來到客廳沙發,
她在沙發的另一頭坐下。
電視機裡的聲音喧鬧,徐半夏用遙控器切換頻道,很快看到了新聞。
“天琴座流星雨今天將達到極大日,據悉,在我國東南部的大部分城市可以肉眼觀察到該流星雨......”
電視里正在播報着,這聲音令蘇牧擡起了頭。
“今晚有流星雨哎。”
徐半夏說着,放下遙控器,起身來到落地窗前。
這邊是寧海的開發區,距離市區有一些距離,別墅小區更是僻靜,燈光黯淡。
可以看見清澈的夜空和一些星星。
“應該還沒到時間吧。”
蘇牧看着新聞,說是半夜十一點左右纔會有,還有一段時間。
“你想看嗎?”
他來到了徐半夏的身邊。
“想。”
徐半夏看向蘇牧。
“那咱們待會兒就看看,我弄兩杯飲料。”
蘇牧頷首道,他打開落地窗,讓微涼的夜風吹入客廳。
這個季節還沒有蚊子,院落裡種的也多是驅蟲的植物,所以開窗倒也沒什麼問題。
他調了兩杯沒有酒精的飲料,酸酸甜甜,冰冰涼涼,端給徐半夏。
他們又坐到了長椅上。
兩人中間,是那兩杯放了冰塊的飲料。
夜晚的別墅區很安靜,只有冰塊緩慢融化的碰撞聲迴盪。
蘇牧對星空的瞭解不算多,能找到北斗七星就已經很不錯了,至於春季大三角就很難辨認出來。
他給徐半夏指了指一些認得出來的星座,講了幾個他記得住的星座來源的神話。
徐半夏聽得很認真。
冰塊還沒完全融化,忽然,徐半夏看到,夜空之中似乎有一道銀色的軌跡劃過。
那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她覺得那像是幻覺。
可很快,又是一枚流星劃過天際,這一次,徐半夏看得清清楚楚。
“流星!”
她叫道。
“你可以閉着眼睛許個願。”
蘇牧笑道。
他看到徐半夏閉上了雙眼,那睫毛垂落的模樣令人心動。
很快,徐半夏睜開了眼睛,滿是星輝斑斕的雙眸映照出蘇牧的模樣。
“你許了什麼願?”
蘇牧詢問。
“說出來就不靈了。”
徐半夏露出了一個含羞的微笑。
蘇牧聞言,也閉上眼睛,許了一個簡簡單單的願望。
“你呢?”
徐半夏問道。
“秘密。”
蘇牧神秘地說道。
兩人對視一眼,又同時笑出聲音。
誰都能猜到對方所許下的願望,因此,誰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等到笑聲漸弱,杯中的冰塊完全融化,蘇牧看向徐半夏的臉。
她也正好看着他。
那充滿魔力的時刻再度降臨,幽暗的微光之下,蘇牧輕輕抱住徐半夏的肩頭,覆蓋住她粉櫻色的雙脣。
這是一個很剋制的吻,發乎情,止乎禮,沒有任何多餘的試探與索取,就像初戀。
流星還在慢舞,在幽邃漆黑的夜空中蹁躚,那些星辰的光輝穿越億萬年的遙遠旅途,在此刻爲兩人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