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毓婉出了後門,先是四下一望,見沒有人跟着自己,這才往前走了幾十步,轉了個彎在一扇破敗的大門前停了下來,聽見裡面吵吵嚷嚷的,便一邊搖頭,一邊將門推了開來,喊道:"靖月,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胡鬧,快跟我回去,爹生氣了啊!"
靖月拉下眼罩,衝着蘇毓婉直做鬼臉,"有什麼好生氣的,好容易今天家裡忙沒有人盯着我,我纔來這裡玩一會的!"說着從腰間解下一個錦囊交給一邊的小孩,"這些果子給你們吃!"
小孩們一拿到果子便一鬨而散了,氣的靖月跺腳大嚷道:"喂,你們別走啊!走了我就再也不給你們果子吃了!"
蘇毓婉不由好笑,上前拉着她往回走,"快走吧,要是讓爹知道你成天和這些小鬼頭混在一起,你又要捱罵了!"
兩人還未走到後門口,便聽到一陣吵嚷之聲。
"殺人了,快跑啊……."
"啊--"
"救命啊……."
慘叫聲不絕於耳的從蘇府傳了出來。"出事了!姐!"靖月驚叫了一聲,雙拳一握,便沒命的就朝着蘇府跑去,蘇毓婉緊緊的跟在後面。
還未進門,只見蘇府的官家便踉蹌的撲了出來,見到靖月和蘇毓婉,吼道:"快走!"
正說着後面的黑衣人已經殺了過來,蘇管家一把抱住那人,什麼都顧不得說,只是大吼:"走啊,走啊--"
來不及思考,靖月拉起蘇毓婉就跑,身後傳來官家的慘叫聲。她們不敢停留,一直朝着前面跑去。
蘇夫人喜清淨,所以蘇家的府邸便置在了城郊,來往之人甚少,如今遭了此劫,竟然無人知曉,更別提有人前來營救了。
靖月拉着蘇毓婉沒命的往前跑,跌倒了,爬起來,一刻也不敢停留,兩人都明白,只要停下來就意味着死亡。
或許是上天憐憫,就在兩人幾乎走投無路之時,一輛明黃色的馬車慢悠悠的走了過來,靖月顧不得那麼多,一邊拉着蘇毓婉,一邊大叫着:"救命,等一等……"
蘇毓婉平日裡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頂多是去店鋪收賬,此刻早已經累的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趕車的小二低聲道:"少爺,有兩位姑娘喊救命,要不要……"
"趕你的車!"李赫軒微微皺眉,冷冷道。
"是,是!"小二再也不敢多問,安心趕車。
靖月見馬車並沒有停留,回頭只見黑衣人就要追了上來,放開蘇毓婉,指着馬車,叫道:"跑,跑……."說着卯足了勁,三下兩下的追上了馬車,撲了進去,也不看裡面有誰,一股腦直撲到李赫軒身上,叫:"停,停……"
李赫軒正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忽覺一股清香撲鼻,睜眼便見一名少女一頭撞進自己懷裡,只見她臉色慘白,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惶恐,期待,還有一絲不服輸的勁頭,他的心怦然一動!
他沒有推開她,以他的武功,不要說是推開她,就算是殺了她也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罷了!他沒有動手,就這麼一直看着她,似乎冥冥之中他早已與她認識了一般。
趕車的小二嚇了一跳,忙拉住馬,"籲--"回頭只見一個姑娘正趴在李赫軒身上,頓時嚇得渾身哆嗦,"這,這,少爺……."
靖月一手張開直接壓住了李赫軒的臉,喘着粗氣掀開車簾,只見黑衣人眼看就要追上蘇毓婉了,她什麼都顧不上了,叫到:"對不住了!"一伸腳將小二踹了下去,自己駕着馬車就朝着蘇毓婉奔去。
"姐,上來!"靖月拉着蘇毓婉上了馬車,一手將李赫軒從裡面扯出來推了下去。
"得兒,駕--"駕着馬車便揚長而去!
馬車從小二面前駛過,凌厲的風颳的他的臉生疼,他手腳並用的爬到了李赫軒面前,"爺,這……"
李赫軒看了看絕塵而去的馬車,再回頭看一字擺開的黑衣人,冷喝道:"對兩個手無寸鐵的姑娘下手,你們好大的膽子!"
領頭的人一見到李赫軒,不由一愣,揮手道:"撤!"幾名黑衣人便飛快的消失在了曠野之中。
小二上前,渾身瑟瑟發抖,"少爺,我們該怎麼辦啊?"
"小路子,你--"李赫軒氣結,吼道:"怎麼辦,怎麼辦,沒有馬車就走回去吧!"
"是!"小路子哭喪着一張臉道。
於是兩人便一前一後,迎着寒風,舉着夕陽一路朝着京都趕去。
不知道走了多遠,就在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靖月終於停下了馬車,鑽進了車內。
蘇毓婉慘白着一張臉靠在車內,幾乎已經麻木了!她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如今已經是無家可歸了!
"姐……."靖月挨着蘇毓婉坐下,伸手摟住她的胳膊,她渾身都在發抖,"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蘇毓婉扭頭去看她,只見她的臉色蒼白的可怕,再看她的手,白皙的手上都是血痕,已經結痂了。蘇毓婉知道那是趕馬車拉繮繩拉的。她只不過鬧着玩跟着馬伕溜了一圈馬而已,今天卻發揮的極好,竟救了兩人的性命。
蘇毓婉伸手抱住靖月,啞聲道:"好妹妹,不怕!"兩人互相抱着,慰藉着,慢慢的睡着了,她們實在太累了!
管家倒地的那一幕像是噩夢一般糾纏着她們。靖月驚醒了,一頭的冷汗。她扭頭一看蘇毓婉並不在,她慌神了,帶着哭腔喊:"姐,姐--"
她爬出馬車,只見不遠處的田埂上坐着一人,她跑過去一把抱住,"姐,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蘇毓婉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胳膊,指了指前面兩個小土堆,嘶啞着嗓子道:"靖月,給爹孃磕頭!"
她一愣,馬上就反應過來,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恨恨道:"爹,娘。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仇人,爲你們報仇的!"說着又繼續磕頭。
蘇毓婉將她拉起來,抱在懷裡,哽咽道:"爹孃最疼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爹孃才能瞑目啊!"
"姐,不要哭……."靖月一邊擦淚,一邊道:"我們都要好好活着……."
月亮已經升起老高了,冷森森的白光照在田地上,綠油油的麥苗有些泛黑,高空中時不時傳來幾聲烏鴉的叫聲。要是再平時,她一定很高興,很興奮,但是現在她只感覺到了濃濃的悲痛,還有深深的迷茫。
她們趕到京都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兩人初來乍到身上除了一些釵環首飾之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銀兩。毓婉將身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拿到了當鋪去當。
"掌櫃的,麻煩看看這些能換多少銀兩?"兩人站在櫃檯下,迫切的望着櫃檯前的掌櫃。見他白髮蒼蒼,面色紅潤,想來是個慈祥的老者,所以毓婉最終選擇在這家死當。
掌櫃的擡頭掃了櫃前兩人,只見她們神色慌張,雖然穿着男裝,但是一臉的秀氣,脣紅齒白,一看便知道是女子。這一行當的規矩他是深知的,如果不是有了什麼難事,一般人哪裡會進這裡。不過他們發的就是難財,如果都那麼好心的話,只怕這當鋪早就關了門了!他這吉祥齋是京都最大的當鋪,所以可想而知這掌櫃的並不是他們所認爲的善者。
他先是翻看了幾下,皺眉道:"二位,這不過是些普通的釵環首飾罷了,換不了多少銀子的!"說着又翻了幾下,道:"頂多十兩!"
"什麼?十兩?"靖月不相信的叫道,"老爺爺,你再好好看看,這可都是上好的金銀首飾還有翡翠玉,怎麼才能換十兩銀子,最少都能換一百兩銀子好不好?"
掌櫃的冷笑道:"我說這位小姑娘,那你的意思是要死當了?"
"什麼死當活當的?我聽不明白!"
"死當就是把這些東西賣給我們,活當的話就是以後還可以贖回去。我說的是活當,這些東西就只能值這個價!"掌櫃的說道。
"那我們死當!"毓婉斬釘截鐵說道。
"姐--"靖月喊道,"幹嘛要死當啊,這些可都是你最喜歡的首飾!"
"別說了!掌櫃的,死當!一百兩,我當了!"
"小姐別急,就算是死當也值不了一百兩銀子。我看你們年紀輕輕的一定是有了什麼急事,也罷,我就吃點虧,給你們五十兩銀子好了!"說着就喊:"小二,將這些東西清點一下開張當票給兩位姑娘!"
"慢着!"靖月火大了,"老頭,你是什麼意思?剛纔不是說可以值一百兩嗎,怎麼一下子就少了一半?你坑我們是不是?不當了,不當了!"靖月一把扯過包袱。
掌櫃想要抓住包袱,誰知慢了半拍,叫道:"你們這都是二手貨了,難道還想當新的賣不成?總得有個折舊費什麼的吧?"
毓婉拉住靖月道:"別鬧了,給他就是了!"
"我不,他們這就是趁火打劫!我們走!"說着就拉着蘇毓婉走了。
掌櫃的氣的直跺腳,罵道:"眼看着到嘴邊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燕窩湯來嘍--"小二端着燕窩湯一路小跑着過來,討好笑道:"掌櫃的,快些補補吧?"
"補個屁啊!人都走了!今天還沒有抓到肥羊,吃什麼燕窩!拿下去,拿下去……"
"哎!"小二端着燕窩就走,小聲嘀咕道:"就你這麼黑心肝的,誰敢來啊?整天吃補品,補得鶴髮童顏的,就知道騙外鄉人,也不怕遭天譴……."
靖月拉着毓婉一路出來,嚷道:"這老頭看起來像是個好人,怎麼如此的黑心肝?"
"五十兩就五十兩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你呀,什麼時候都不願意吃一點虧,這怎麼能行呢?再去別家看看吧!總不能今晚露宿街頭吧?"毓婉嘆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