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怔怔地望着窗外發呆,好久好久。今天的天氣似乎格外的好,天空是她從未見過的湛藍,連一絲雲彩都沒有,海面也格外的平靜,只有小小的波浪而已。浪花在岸邊留下細碎的白色泡沫,讓她莫名地聯想到奶油,她站在窗前,卻終竟然反常地沒有感受到絲毫的恐懼。
如果跳下去的話,會死麼?
如果走進海水裡的話,會死麼?
蘇暖不停地在心裡問着自己。這樣的問題,對她來說,很像是魔鬼的蠱惑。
可是,不知怎的,她竟不願意離開這幢房子。
願意她說不清楚,或許……是因爲這裡還有冷寂的氣息吧。
即便是死,她也想要被冷寂的氣息包裹着。
多麼諷刺啊,她拒絕他的靠近,卻又如此眷戀他的氣息,連死都不肯失去。
蘇暖輕輕地揚了揚嘴角,在心裡狠狠地嘲笑自己,卻挪動腳步,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了。
她還記得,那裡面放着一把冷寂的剃鬚刀。
冷寂一向是習慣手動剃鬚的,蘇暖以前好奇問過他一次,他給她的回答是:電動剃鬚刀颳得不夠乾淨,不如手動的好。
這是冷寂的原話,蘇暖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甚至還能回想起來,冷寂當初說這句話時候的語氣和神態。
關於他的一切,都烙印在她的腦子裡,那麼清晰,到死都不可能消散。
蘇暖輕輕地笑了,神色間有種病態的甜蜜與嚮往。她在心裡無聲地說:寂,不要太想我。但是我會想你的。
如果真有天堂的話,我希望我的靈魂還能與你相見,還能與你繼續這段緣分。
寂,我也愛你。
永別了……
蘇暖輕輕地拿起冷寂的剃鬚刀,小心地把刀片拆出來,握在掌心裡,慢慢地用力,攥緊。
鋒利的刀片割破了她的手掌,她卻不覺得如何疼痛,反而慢慢地揚起嘴角,露出瞭解脫般的笑容。
所有的折磨,終於都可以結束了。她再也不用反反覆覆地回憶那些讓自己痛不欲生的內容,也不用再一直責怪自己了,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蘇暖微笑着,看向鏡子裡的自己。她看到的,是一個瘦得幾乎脫相了的女孩子,蒼白的皮膚上沒有絲毫的血色,像是不見天日的花朵,憔悴,枯萎。
真醜。
她在心裡做出了評價。旋即,她又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加深了臉上的笑容,告訴自己,很快,鮮血就會給她的臉龐染色,讓她看上去不要如此蒼白。
她微笑着,慢慢地將刀鋒靠近自己手腕上的脈搏,用力壓下。鮮血噴涌而出,在鏡子上留下了的濺射的痕跡,她臉上的笑容卻分毫不減,只是怔怔地,低頭看着不斷流血的手腕。
血液的飛速流失讓她慢慢地開始感覺到寒冷,她哆嗦着蹲到地上,嘗試着用另一條沒有受傷的胳膊抱緊自己的身體,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最後那個時刻的到來。
眩暈的感覺漸漸加強,蘇暖的意識已經開始混亂,她覺得無比寒冷,身體抖做一團,但是臉上的笑意,卻反而增加了。
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徹底解脫了。
很快,很快……
另一個房間裡。
冷寂用熱水洗去了身上的灰塵也汗漬,換了一身乾淨的短袖睡衣,清清爽爽地坐在牀上,發呆。
他不是沒有娛樂項目可以做,只是完全沒有心思。或者應該說,對於他而言,閒暇時間最好的選擇,就是發呆然後想她。
往昔的記憶過電影似的在冷寂的腦海裡浮現,卻被他有意無意地過濾掉了不愉快的內容,只剩下美好甜蜜的。比如說一起吃東西的時候,她會眯縫着眼睛衝他淺淺地微笑,臉頰上的酒窩也是淺淺的,特別好看。
再比如說,她好奇的時候,眼睛會睜得大大的,亮晶晶的,像是好看的黑寶石,她會微微側頭,注視着冷寂的眼睛,像是一個單純的小孩子。
還有……
冷寂沉浸在回憶裡,不知不覺,意識便有些模糊。這對他而言,已經是非常習慣的事情了,無論她在不在身邊,幾乎每個晚上,他都是靠着這些回憶入眠的。
今天,自然也是一樣。
房間裡的空調在運轉着,發出非常輕微的聲響,同時不斷地輸送着冷氣,把房間裡的溫度維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範圍。窗外的陽光也是那麼的柔和,溫暖,卻並不刺眼。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舒適,只差一點點,冷寂就要徹底沉入夢鄉了。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冷寂忽然狠狠地打了個激靈,毫無徵兆地清醒過來。他四下打量,發現房間裡只有他自己而已,所有的一切都跟他入睡之前沒有任何兩樣。他豎起耳朵屏息凝神地細細聽着,也沒有聽到任何不和諧的聲響,所有的一切都那麼正常,可是他偏偏就毫無徵兆地驚醒了。
到底怎麼了?
他的心跳非常快,“咚咚咚咚”地撞擊着他的胸膛,發出劇烈的聲響,那種強烈的節奏,甚至讓他的身體有些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就像是……在害怕?
可是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他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冷寂皺了皺沒,覺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纔會出現這種狀況的吧。他重新躺下,並且換了一個儘可能舒服地姿勢,閉上眼睛,想要繼續剛纔那個沒能完成的“午覺”。
可是,那種隱隱的不安感覺,不但沒有消退,反而變得更加強烈了。冷寂甚至有種說不上來的直覺,讓他漸漸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失去蘇暖了。
永遠失去!
他說不清楚爲什麼,但就是有這樣的認知。他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是他不敢冒險。
他決定去蘇暖的房間看一看!哪怕蘇暖不歡迎他,甚至再次把他趕出來,也都無所謂,他一定要確定蘇暖平安才能睡得着!
冷寂翻身下地,快步出門,甚至連拖鞋都忘了穿。他的心裡彷彿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催促着他,快點,再快一點!
他開始跑動起來,好在房子並不算太大,他和蘇暖的房間相隔得也不是很遠,轉眼,他就到了門口。
“砰砰砰!”
他用力地砸門,大聲地問着:“暖暖,你還好麼?沒事的話就跟我說句話!”
沒有聲音。
“暖暖?說句話好不好?我知道你現在不想看見我,只要說句話,我馬上就走,好不好?說句話啊!”
還是沒有聲音。
不祥的感覺瞬間涌上冷寂的心頭,讓他狠狠地打了個哆嗦。他什麼都顧不上了,飛起一腳直接踹開了房門,不顧腳掌上傳來的疼痛,跌跌撞撞地衝進房間裡。
牀上沒人。
冷寂怔了半秒,正在疑惑蘇暖去了哪裡的時候,鼻子裡忽然聞到了一絲血腥氣。
他小時候曾經受過特殊的訓練,所以對血腥的氣息非常敏感,他肯定自己絕對不會錯,這就是血的味道!人血的味道!!
冷寂的心臟停跳了一拍,旋即意識到,血腥氣是從浴室裡傳出來的,他的身體在大腦發出指令之前,就先一步衝過去撞開了浴室的門……
更加強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緊接着,他看到的,是蜷縮在角落裡、渾身鮮紅的蘇暖。
“暖暖!”冷寂撲過去,大聲地叫着蘇暖的名字,卻不敢太過用力地搖晃蘇暖的身體,生怕這個脆弱如瓷娃娃的小女人會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道,徹底破碎掉。
他只能帶着哭腔地呼喚蘇暖的名字,希望她可以睜開眼睛看一看自己。
然而,蘇暖什麼反應都沒有。她始終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毫無血色的臉上投下了一小片陰影,像是蝴蝶的翅膀……已經死亡了的蝴蝶的翅膀,不會扇動了,再也不會了。
冷寂難受得無法呼吸,抱緊蘇暖已經快要失去溫度的身體,努力地想要把她從死神的手裡拉回來。
傭人們這時也趕了過來,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紛紛發出尖叫,忘記了應該做什麼處理。
她們的尖叫聲非常刺耳,卻也讓冷寂混略的大腦清醒了幾分,他意識到如果要把蘇暖從死神那邊搶回來的話,還得做更多的努力才行!
他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腥甜的味道在口腔裡蔓延開來,卻讓他愈發地冷靜下來。
“叫救護車!”他大聲地命令着,卻根本不回頭去看身後的傭人們,而是伸長手臂扯了一條幹淨的毛巾下來,在蘇暖傷口上方一點兒的地方,用力地紮緊,儘可能地減緩血液流失的速度。
傭人們這個時候也稍稍回過神來,開始撥打急救電話了。
冷寂在腦子裡飛快地回憶了一下過去學過的急救知識,然後將蘇暖受傷的手臂舉過頭頂,避免地心引力加快血液的流失速度。同時,他又觀察了一下地面上的血跡,得出了失血量很大的這個結論,然後衝着身後的傭人命令道:“快!弄點兒糖水過來!”
雖然糖水的作用不會非常大,但是至少聊勝於無。在救護車趕過來以前,他能夠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在專業的醫護人員趕過來以前,他不敢隨便挪動蘇暖的身體,因爲大量失血會讓蘇暖的血壓降低,隨便挪動的話,可能會導致嘔吐。而蘇暖現在又處於昏迷的狀態,嘔吐物很有可能會嗆入氣管,那樣的話,反而可能會加速她的死亡。那不是在幫她,而是害她!冷寂不能那麼做。
救護車快點來啊,快點來啊!冷寂鐵青着臉舉着蘇暖的胳膊,在心裡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度秒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