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蘇暖卻毫無睡意。
冷寂其實也是一樣，但是爲了蘇暖的身體可以儘快回覆，還是溫柔地催促她：“已經不早了。暖暖，該睡了……”
蘇暖握着他的手捨不得放開，輕聲問：“你……今晚還要回那個房間麼？”
之前他們一直都是分房睡的，因爲冷寂無法百分百肯定，自己能不能一直抵擋住蘇暖的魅力，不作出那種行爲。蘇暖現在還在恢復期，那種事情是必須要絕對禁止的，冷寂不敢冒險，纔會一直堅持分房。
以前他一直都是用來日方長之類的說法，來安慰自己的，可是現在……他已經無法再用那樣的藉口了。
冷寂看着蘇暖充滿不捨的眼神，心裡也是同樣的掙扎。他當然也非常希望留下來，甚至比蘇暖更加希望，可是……如果留下來，他能剋制得住麼？
他看着蘇暖眼神當中的期望漸漸冷卻，漸漸熄滅，心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
這很有可能是他與她之間最後的相處了。不，說得更殘酷一些，他現在度過的每一秒鐘，都有可能是生命的最後一秒。在這種情況之下，他還有給自己留下遺憾麼？
如果剋制不住，他不介意使用任何極端的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哪怕傷害自己也無所謂，但是他不想再跟她分開，不想再一個人孤零零地抱着被子想象她的體溫了。
如果他不幸今晚就死去的話，他希望自己是懷抱着她死去，而不是一個人死在空蕩蕩的房間裡。
“我會留下來的。”他說。
“真的？太好了！”蘇暖立刻喜笑顏開，抱住冷寂，笑眯眯地說：“我要記住你身上的味道，這樣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可以回憶，就不會覺得太孤單害怕了……”
冷寂心裡一顫，卻故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我身上有味道麼？”
“嗯！而且是很特別的味道呢，特別好聞。”蘇暖說。
“有多特別呢？”
“非常特別！”蘇暖有些詞窮，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那份感覺，只好說：“反正……我只要一聞到這股味道，就覺得特別安心，天塌下來我都不怕！”
“是麼……”冷寂溼了眼眶，所以故意抱緊蘇暖，不讓她看見自己紅紅的眼圈。
良久之後，冷寂才放開蘇暖的身體，默默地關燈，鑽進被窩裡，然後再次抱緊她，甚至還把手伸進她的睡衣裡，一寸一寸地撫摸着她光滑的脊背。
蘇暖很快就發覺，冷寂的身體起了變化，這讓她有些緊張起來。隨着變化不斷加劇，她不得不小聲提醒：“寂，我現在……我、我不能的……”
她害怕冷寂忘記了醫生的叮囑。
冷寂的確記不清楚，出院的那天醫生跟自己說過什麼了，但是起碼的常識他還是懂得的。
他停止了摩挲，卻沒有把手從蘇暖的後背上拿開，只是停下來不再移動。他輕輕地開口，聲音微微有些沙啞：“放心，我有分寸的。我只是……想要感受一下這種手感。”
蘇暖紅着臉不說話了，心臟砰砰直跳，本來就沒有睡意的她，現在更加精神了。
換做是誰，在這種情況之下，都不可能睡得着。
“你很緊張？”冷寂如此發問。
屋子裡實在是太安靜了，所以他可以清楚地聽見，蘇暖急促的呼吸。
“我……還、還好啦。”蘇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地開始結巴了。
冷寂終於戀戀不捨地把手抽了出來，替她撫平睡衣，猶豫了幾秒，又把手輕輕地撫了上去，隔着衣服，貼着她的脊背。
“這樣會好一點兒麼？”他輕聲地詢問她的感受。
蘇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但實際上，蘇暖如此緊張，是因爲冷寂的身體變化，而不是他的手掌放在什麼地方。可是，蘇暖不好意思說出來，便只能這樣默默地保持現狀，等着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冷寂還在某種狀態當中維持着。
“你……你打算就這樣睡了麼？”蘇暖小聲問。
“嗯。有什麼問題麼？”冷寂反問她。
“沒、沒有。”蘇暖暗暗地想着，這種樣子……他能睡得着麼？
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蘇暖和冷寂依然醒着，誰都沒有去看時間。蘇暖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僵硬，畢竟這樣長久地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實在是有些累人的。她活動了一下身體，順便與冷寂拉開了一些距離，不讓他的某個地方貼到自己。這樣的話，她纔可以放鬆一些，也不那麼害羞。
“你在緊張。”冷寂開口，是一個陳述句，沒有任何疑問。
蘇暖小聲地否認，聲音當中卻帶着明顯的心虛，因爲她在撒謊，她的確是非常緊張。
冷寂輕輕地嘆了口氣，問道：“暖暖，你會怕我麼？”
“什麼？”蘇暖有些沒反應過來。
冷寂沉默了一瞬，語氣明顯地不自然了：“以前……以前我那麼對你，你會怕我麼？”
他其實想問蘇暖會不會恨他，但是那個“恨”字他怎麼都說不出口。或許，是他在害怕，害怕蘇暖會給他肯定的回答，所以纔會刻意地替換掉了那個字吧。
畏懼，總比憎恨要好得多。
蘇暖沉默了很久，直到冷寂都開始心慌了，她纔開口，用小到幾乎聽不出來的音量說道：“怎麼會呢……冷寂，我喜歡你跟你在一起。”
儘管蘇暖不太願意承認，但是曾經的那場噩夢，在她的記憶裡已經越來越模糊了，她甚至已經開始想不起來，自己當初究竟有多疼，有多絕望。所有的一切，如今回想起來，都像是一場錄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她能夠看見那個女主角如何掙扎哭喊，卻再也無法感受到，身體已經心靈上的疼痛。
那段記憶，終於也變得陌生了。
她現在能夠記得的，只有冷寂的好。
冷寂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他長長地舒氣，用力地把蘇暖抱緊，貪戀地感受着她的體溫。
蘇暖沒有再像剛剛那麼緊張，而是同樣放鬆地抱緊了他，心中沒有絲毫的雜念，只是單純地呼吸着他身上獨特的氣息，心湖一片平靜。
然而，冷寂的狀態卻跟她不一樣。他的心裡開始有火焰翻騰，腦子裡彷彿有另外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催促着他，讓他佔有，讓他掠奪。
冷寂知道，自己必須得離開一下才行了。
“我去衝個涼。”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一些，免得蘇暖察覺到什麼端倪。
蘇暖怔怔地點了點頭，雖然有些不解，卻沒有追問。
冷寂飛快地下了牀，快步走進浴室，脫光衣服，打開花灑。冷水傾瀉而下，打溼了他的全身，也飛快地熄滅了他心中的火焰。
雖然現在是夏天，但是這種沒有任何溫度的冷水澆在身上，還是叫人非常難受的。尤其現在又是深夜，冷寂頭疼的狀況本來就在這個時間段比較嚴重，現在被冷水一刺激，疼得更加厲害了。
他把花灑關掉，用力地按壓着自己的太陽穴，想要以這樣的方式，緩解越來越劇烈的頭痛。
然而……無濟於事。
沒辦法，他只好草草地擦乾身體，重新穿好衣服，出去找了兩片止疼藥吞下，然後回蘇暖的臥室去。
他能夠留在這裡的時間不多了，任何一秒，他都不想浪費。
“你洗完了？這麼快？”蘇暖非常吃驚，因爲印象裡冷寂洗澡的時間雖然短，卻不至於短到這種程度啊。
冷寂輕描淡寫地回答：“嗯，之前洗過的，剛纔就隨便衝一衝，所以快。”
說着，他就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身體剛剛貼到一起，蘇暖就打了個激靈，旋即用更加驚訝的語氣問道：“你……你用的是冷水？”
冷寂這才意識到，自己衝過冷水之後的體溫肯定低了很多，而蘇暖現在是不可以着涼的。他趕緊挪動身體，與蘇暖拉開距離，然後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嗯，有、有點兒熱，所以就衝了個涼水澡。”
蘇暖皺着眉頭看着他，沒再說話。
她知道他剛剛撒了謊，卻沒有拆穿，因爲她隱約猜到了真正的理由。
冷寂等了很久，直到確認自己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以後，纔再次靠近蘇暖，將她抱在懷裡，靜靜地度過與她之間最後的時光。
天亮了。
儘管冷寂絲毫不期盼，甚至是一直在默默地祈禱這一刻不要到來，然而，天還是亮了。
他該走了。
冷寂輕手輕腳地起牀，不想吵醒睡夢中的蘇暖。昨晚她睡得很晚，如果太早醒來的話，不利於身體恢復。
可是，儘管冷寂確信自己絕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蘇暖還是有所感應似的睜開了眼睛。
“你這就起來了啊……”蘇暖的語氣裡似乎透着淡淡的失落和不捨。
冷寂心裡也是一百萬個捨不得，卻不得不點頭，輕聲地說：“嗯，我買的是最早的航班，所以現在必須得起來了，要不然就趕不上飛機了。”
“哦……”蘇暖垂着眼簾應了一聲，把嘴邊的那句“爲什麼不買更晚一點的航班”給嚥了回去。
早跟晚能有多大的區別呢？冷寂終究是要走的。
“早去早回啊。”蘇暖輕輕地說。她現在也只能說這句話了，說別的，會顯得她太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