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像是漲潮之後的海水,不斷地漫上來,只要把沈夢瑤整個人都徹底淹沒。除了這份無邊無際的疼痛,她已經無法感受到其它任何的知覺。
沈夢瑤周身冰冷,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額頭上、後背上、手心裡,全都是*的冷汗。
更加令她心驚的是,她深處的某處,居然感受到了一陣熱流,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一點地離開她的身體。
不,不是什麼“彷彿”,就是有東西在離開她的身體!
她的孩子!!
沈夢瑤跌跌撞撞地衝進洗手間裡,顫抖着脫下自己的褲子,然後……
一瞬間,天旋地轉。
真的是血,鮮紅鮮紅的血。
心底裡那一絲微弱的僥倖,在這一瞬間,徹底碎裂。碎片變成了無數把鋒利的刀片,狠狠地刺進了她的心臟。
完了。
全都完了。
沈夢瑤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廁所裡走出去的,她像是在做一場夢,一場非常非常不真實的夢。她聽見女人尖利的哭聲,和顫抖的、驚慌失措的大叫……卻沒有意識到,那個正在哭喊着的女人,其實就是她自己。
冷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被她驚動了,冷博裕也從樓上跑下來,甚至還在最後一級臺階那裡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可是他卻顧不得,甚至一把推開了那個試圖扶住他的、礙事的傭人,他衝到沈夢瑤的面前,急切地抓着她的胳膊,大聲地對她說:“你一定要把這個孩子保住!這是我們冷家唯一的血脈了!”
沈夢瑤看着他緊張焦急得扭曲了的臉,看着他的嘴巴不斷地開開合合,卻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耳中的哭聲太大了,把冷博裕的聲音全都蓋住了。
冷博裕耐着性子跟着她說:“你冷靜一點……之前打你是爸爸不對,你別往心裡去,放鬆,放鬆一點兒……艾倫!車到底備好了沒有!”最後一句是衝着艾倫喊着,幾乎咆哮得地動山搖。
“好了的,我們這就送太太去醫院。”艾倫飛快地回答着。
這些,沈夢瑤同樣沒有聽見,她還是一直哭,一直一直哭,腦子裡完全是空白的,沒有任何思考能力。
冷博裕被她這副不爭氣的樣子氣得簡直想要打死她,可是一想到胎兒有可能保不住了,心裡又狠狠一抽,不得不抑制住打人的衝動,陪着沈夢瑤一起去醫院。
一路上,他有極力忍耐,用無比柔和的語氣安慰着沈夢瑤,讓她放鬆下來,不要胡思亂想……他當初追老婆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溫柔過。
冷博裕覺得自己已經拿出這輩子最大的溫柔和忍耐力了,卻還是被沈夢瑤抽抽搭搭掉眼淚的模樣,惹得心裡直發毛。他嘴上還在說着安慰的話,心裡想着的卻是:這個女人可真沒用,懷個孕還這麼多麻煩事!不就是訓斥了幾句,外加打了一巴掌麼?這都能動胎氣?!
就在冷博裕已經壓抑到了臨界值,幾乎快要爆炸了的時候,醫院終於到了。艾倫應該已經跟醫院方面聯絡過了,所以醫護人員早就推着移動病牀等在大門口了。他們的車剛一停下,就有好幾個護士合力把沈夢瑤搬到了推牀上,小跑着推走了。
冷博裕也心急如焚地跟了過去,卻被攔在檢查室外面,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來回來回地轉着圈。
偏偏還有人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添亂,家族裡某個很有影響力的老傢伙打電話過來,用質問的語氣問道:“冷博裕,你怎麼教育兒子的?打老婆還能打得全國皆知?!可真有你的啊!”
“滾!”冷博裕已經快氣瘋了,大聲叫道:“我兒子的事兒輪不到你插嘴!”
對方聽了這話,不但不惱,反而呵呵冷笑,說:“你兒子我纔不管呢,可是冷氏集團是大家的,我就不能不管!我代表股東會通知你,兩天之內如果你不能徹底消失負面影響,我們就換董事長!”
“兩天時間太短了,至少得五天!”冷博裕不得不強壓火氣,跟對方討價還價。他雖然是董事長,可他手裡的股份並沒有比其他的股東多出太多,如果那幾個老不死的東西真的聯合起來,一起對付他的話,還真就能把他從現在這個位置上給攆下去。這種時候,根本由不得他選擇。
“五天?”對方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譏諷地說道:“冷博裕,你不如干脆說個十年八年的期限算了!等大家全都自己把這事兒忘了,你就什麼都不用幹了……說好了兩天就是兩天,多一分鐘都不行!你要是辦不到,我們就換個人來辦!”
完全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語氣,看來對方真的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纔來發動最後一擊的。至於目的……還用說麼?
冷博裕狠狠地攥着拳頭,恨聲道:“行!兩天就兩天!不過今天不算在內!”
“不,就從今天開始。後天的這個時候,如果網上還有關於冷氏集團半個字的*,你這個董事長就當到頭了!”對方完全不給冷博裕任何喘息的時間。
“時間真的太短了,公關根本來不及……”冷博裕話沒說完,就硬生生地收住了,因爲,他的手機裡已經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
冷博裕煩躁地把手機摔到一邊,用力地抓了抓頭髮,絲毫不管髮型已經被自己弄成了雞窩。他瞪着通紅的眼睛,看着面前緊閉的雙門,在心裡惡狠狠地說:你最好給我保住這個孩子,不然我絕對不會輕饒了你的!
過了好久,冷博裕才把手機重新撿起來,打電話命令公司裡的公關團隊趕緊想辦法,無論如何一定要儘快把這次的事情平息掉。
“如果搞不定,你們就全都給我收拾東西滾蛋!”冷博裕對着手機,惡狠狠地喊着。
公關部經理戰戰兢兢地應着,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詢問:“這次的經費是……”
“隨便你!只要你能把事情擺平,花多少錢都無所謂!”冷博裕大聲地說:“聽明白了嗎!一定要把事情給我解決了!”
“明白,明白……”公關經理擦着額頭上的冷汗,連聲回答,同時心裡也終於清楚了,大老闆這次真的半點兒開玩笑的意思,如果搞不定這事兒,他們整個部門的人都要砸飯碗了。
他那邊如何召開緊急會議商討方案暫且不提,冷博裕這邊,很快又遇到了新的麻煩事。
有記者直接把電話打到他的手機上了!
那些記者也真是夠神通廣大的,聯繫了沈夢瑤還不算,居然膽大包天到有勇氣直接聯繫他!難道那幫傢伙就真的不怕得罪了冷家,往後再沒有活路了麼?!
冷博裕帶着滿滿的怨氣,衝着那個不知道什麼報社的記着沒好氣地說:“我要說的話就只有一句,那就是網絡上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謠言,聰明人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說完以後,他就直接掛了電話,根本不管對方是否還打算繼續問他問題。他知道自己這樣的言行很不客氣,但這事兒已經牽扯到了整個冷家,如果對方稍微有點腦子的話,就應該知道分寸纔對,不會亂寫的。
可是冷博裕卻忘了,那些媒體已經像是集體吃錯藥了似的,根本不怕得罪冷家似的,拼了命地把冷家臉上抹黑。真不知道是他們太想吸引眼球,以至於不管不顧到了近乎瘋魔的地步,還是背後有什麼人在指使着他們……
冷博裕根本沒有時間去想清楚那些,因爲,他的手機鈴聲又開始響了。
又是一個自稱記者的傢伙,這一次,冷博裕甚至連對方的問題都沒有聽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然而,他纔剛剛完成把對方拉黑的操作,新的電話又來了……
他的手機鈴聲不斷地響起,幾乎沒有停頓的間隙,在醫院的走廊裡,形成了回聲,讓冷博裕本就發熱的腦子幾乎要徹底燃燒起來。
那些記者,難道都瘋了麼!他們知不知道,得罪冷家的下場會是什麼?!就算冷博裕會因爲這場風波而下臺,新的董事長也絕對不會放過那幫蒼蠅的!
冷博裕煩躁地用力在手機屏幕上劃來劃去,神情厭煩得像是在揮手趕蒼蠅一樣。可是那些“蒼蠅們”彷彿完全不要命似的,不斷地朝他涌過來,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
不,那也許根本就不是什麼蒼蠅,而是一羣聞到了血腥氣之後的鯊魚,他們蜂擁而至,紅着眼睛準備將他撕成碎片。
差不多同樣的時間,冷家大宅裡,季笑寒慵懶地靠坐在沙發之上,不斷地按動着手上的電視遙控器。她幾乎是保持着同一種頻率在不斷換臺的,顯然,她並不是真的打算要看電視,她內心當中的狀態,也並沒有臉上的表情那麼輕鬆愜意。
她心裡很着急。
來來往往的下人見到她這個樣子之後,幾乎都會認爲她是在擔心沈夢瑤肚子裡的那個孩子,那畢竟是冷家唯一的骨血,而且,從名分上來說,也應該算是她的孫子……儘管,她和冷寂之間,根本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但是既然擔着母子的名分,就應該作出相應的姿態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