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霄隨手扔下擦頭髮的毛巾,走到窗邊坐着的阡陌身邊問,“有話說?”
她望着他,點點頭道,“我,想給你講一些事情。”
已經決定說了嗎?傅凌霄沉眸,耐心得道,“你說。”
阡陌垂眸想了想,望着他淡淡道來,“十二歲那年我遇到你,是我人生最美的事情。因爲在沒有你以前的十二年,我都活在看不見未來的黑暗裡。沒有父母,所以從小生長在孤兒院……”
傅凌霄的心,在她的故事裡一點點疼起來,他帶她回來時也曾料到她必定過的不好,可從不知道她的童年竟充斥在死亡和腐爛的氣息裡。難怪,她那般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時光,那般不顧性命的保護着他。
他拉住她冰涼的小手,本能的試圖用自己的雙手溫暖着,原本清冷的目光溫柔起來。
“我和那個小哥哥再見,就是在‘勝利者晚宴’上,他就是趙紹軒。”
果真!
傅凌霄早在故事過半時就明白了,對阡陌有過恩惠的那個,讓她記憶深刻的那個‘小哥哥’就是趙紹軒。
他輕笑,“你當初叫我‘小叔叔’,和他有關?”
跟着他不到半年,阡陌就親親密密的叫他‘小叔叔’,爲着這個稱呼,他的心都不知爲她暖了多少,軟了多少。可,竟是因爲別人嗎?
“沒有!”阡陌慌忙反駁道,“沒有任何關係,你是我最親最親的人!”她認真的望着他,眼裡生怕他因此誤會的神情讓傅凌霄心裡不勝滿足。他不動聲色的道,“繼續說,你們見面以後如何?”
“說了他的故事,我的故事,然後你就出現了。”阡陌垂眸,有片刻不敢和傅凌霄直視。他仍是一言未發,阡陌只做他還要聽下去,便道,“多年來他一直記掛着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們見面,就委託趙醫生替我們傳信。來往只有三封,他覺得快要不行了,才提出最後見見我……”她擡眸望着傅凌霄,低聲祈求他,“他是個很好的人,趙醫生告訴我,因爲擔心犯了毒癮會無意識傷害到他,他連家都不敢回。他也還說過,這些年只有凌霜在幫他,他心裡其實很感激她,請你相信我,他不會做那種事!”
阡陌的眼眶紅了,她大約不知,傅凌霄卻看得清清楚楚。他沉默望着她片刻,阡陌眼裡全是祈求和希望,令他心底微沉,他問,“就這些了?”
她想想,忙解釋,“那第四封信我從來沒有見過,即使模仿的很像但絕對不可能。否則,讓我親自見見他,和他對證可以嗎?”
阡陌的目的即是如此了!
傅凌霄心底冷笑,擡腕看了看錶,整整半個小時,她花了半個小時告訴他的其實只有一句話,她瞭解的趙紹軒絕對是被冤枉了!自始至終,他需要她真正告訴他的答案卻半個字都沒有!
“你不可能見他。”傅凌霄冷冷的道。
“爲什麼?我見了他,和他對證,如果真的是他寫的信他一定記得的!”阡陌急得眉目都攏在一起。
她深知趙紹軒落在狼集團手裡不
會好過,他的身體如何禁得起刑訊逼問?她擔心他。
“他不記得了。”傅凌霄凝視着阡陌的眼睛,眸色裡是一片地獄死寂的冰冷。
阡陌的心,莫名發涼。
她膽戰心驚的問,“他,他怎麼了?”
傅凌霄冷笑,起身鬆開阡陌的手反問,“進了狼集團的人,還會怎樣?”
阡陌呆呆望着面前冰冷的男人,良久,她才難以置信的從嗓子裡擠出三個字,“不會的……”
不會,她還沒有好好和他說話,她還沒能幫助他幸福起來。他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
“你不是已經知道他命不久矣?”傅凌霄冷眼看着阡陌,他從她通紅的眼眶裡看到了眼淚,爲了別的男人流出的淚水!
她不敢看傅凌霄的眼睛,太冷,太像地獄裡的死神,帶着對死亡的忽視和冷嘲,像是把趙紹軒的屍體活生生展現在她的面前……不,他在嚇唬她,嚇唬她說出隱藏的秘密!阡陌上前慌亂抓住傅凌霄的衣袖哀求,“你別騙我,他沒有死,他活着的,你讓我見見他,見見他吧!”
傅凌霄反手握住阡陌的手,緊得她深深一痛。
“好,我讓你見見他。”他冷笑,如撒旦。扯着阡陌一路走進二號公館的地下室,冰冷的,帶着死亡的氣息令阡陌心口窒息的痛。
如太平間般寒冷的冰窖打開,傅凌霄甩手把阡陌推進裡面。
阡陌呆望着躺在白色牀上臉色青白的趙紹軒,有一個瞬間,她覺得他還活着的,只是從未有過的安靜睡着了,如果她用力叫他,他會醒來。她看到他微微張開的嘴脣,從未有過的柔和麪龐,她想,他一定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告訴她……
可事實是,趙紹軒已經死了。
身體冰冷,脣色慘白,展示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具屍體!
阡陌低下頭,她想冷靜,可一聲抽泣卻從她嗓子裡滾出來,沙啞,刺痛。
傅凌霄的心開始變得柔軟,死過很多人,她從未哭過,他甚至很少見到她會哭。她講趙紹軒的故事,就像他和白沫一樣,白沫死去的意外,他痛不欲生。趙紹軒死的意外,阡陌有權利傷心。
他轉身出去,給了阡陌和趙紹軒獨處的時間。
傅凌霄問屬下要了支菸,點燃抽着。他本不喜歡抽菸,可此時除了這個他也沒事可做,到此刻,阡陌總該說出些什麼了吧?信裡寫着,關於上次我提到葉君妙的事情,你萬萬不可輕視’,可見此事乃是關鍵所在。
阡陌從停屍房裡走出,搖搖欲墜,傅凌霄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她的身子冰涼,簡直像死人,他狠狠蹙眉,迅速把她帶離地下室。回到臥室,用毯子把她包裹起來。
陳仲儒介紹了很好的婦產科醫生,上次阡陌出血,診斷出是心情過度緊張起伏導致的流產徵兆,讓他們萬分小心。今天,傅凌霄本不準備刺激阡陌,若非她非要拉着他問。
“他是怎麼死的?”
阡陌呆坐了會兒,才忽然想起似的問傅凌霄,“求你告訴我。”
她眼裡深深的請求,傅凌霄無奈告訴她,“在被帶回來以前,有人給他使用過新型毒品,和吳爲給他的迷幻劑產生排斥……”他看到阡陌的眼睛因此迸射出幾分凌厲,冷聲道,“就算他能熬過這關,你以爲狼集團能饒了他?死,對他是最大的寬容!”
阡陌心中一驚。所以,傅凌霄就縱容吳爲隨便給趙紹軒用藥,對他的死亡視而不見冷漠以待?
“他也許根本就沒有,爲什麼不查清楚……”阡陌啞着嗓子問。
傅凌霄眉目陡然陰沉,阡陌是在因爲趙紹軒而怨恨他?呵,他們八九年的感情竟抵不上當初一個趙紹軒!
但阡陌並非真的責備傅凌霄,且不說趙紹軒的死是有意外成分,更何況狼集團不會在完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殺人。傅凌霄並沒有對趙紹軒動手,她不能怪他,但心裡,並非沒有一點怨,他至少該試着救救他。
他還那麼年輕,他那麼善良。上天怎麼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阡陌又哭了,傅凌霄心煩意亂。想哄她,可想到她爲別的男人哭,他就無法容忍。最終他轉身離開臥室,像是逃避,原本準備對阡陌的審訊,不知爲何最終卻變得像是對他自己!
在門口站了會兒,吳爲來傳話說傅川要見他,傅凌霄略擔憂的看了眼裡面,吩咐傭人隨時注意,去了傅川那兒。
秋末,天涼如水。
自半個月前,不知是傅川還是傅凌霄解了對她的軟禁,阡陌已可以出門。她開車到達離二號公館很近的那家咖啡館,進去點了杯牛奶。
阡陌穿了寬鬆的上衣,層層歐根紗遮住了她的肚子。
倒是陽光正好,光線充足,葉君玄的車在外面一停,阡陌就看,起身站在桌邊迎他。
“快坐下!”
葉君玄笑着快走幾步,替阡陌拉了椅子讓她坐下,笑道,“對不起,來晚了。”
“是我來的早。”阡陌在家,看韓藝茹對她怨恨的臉色和葉君妙大大方方儼然傅家人般登堂入室實在憋的慌,乾脆早點出來。
“給你點了摩洛哥咖啡,可以嗎?”她問。記憶裡,葉君玄偏好這個。
“可以。”他笑道,“這家的摩洛哥不錯,難爲你還記得我喜歡。”
阡陌眯着眼睛笑,笑容很美,容易讓人失神。葉君玄忙做了個怪笑的表情把自己喚醒道,“傅凌霄要是知道,說不定會嫉妒!”
“那就,別讓他知道。”阡陌垂眸,端起牛奶喝着,掩蓋着心虛的那一瞬間。
葉君玄眸色微沉,看來阡陌跟他約見面,傅凌霄並不知道。其實他猜到了,傅凌霄要是知道怎麼還能讓他單獨見阡陌?
咖啡上來,葉君玄喝了一口,放下咖啡杯湊近了問阡陌,“你難得找我,肯定是有事,說吧,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阡陌被他逗得笑了笑,低聲道,“這件事,我還沒有告訴過他,因爲不能。可我要搞清楚事情,必須請你幫忙。葉先生,你知不知道十年前白沫險些被趙紹軒侵犯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