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皇宮,紅牆綠瓦,一彎新月劃過精緻的角樓,給高牆內灑下了一片朦朧的光,端的給人一種神秘的氣息。
穆澤羲就這麼踩着月色進了宮,在宮人們驚掉下巴一片的叫聲中,來到了養心殿外。
果不其然的,養心殿外,守着一批御林軍的精銳,一個個的如狼似虎的目光盯緊了穆澤羲。
穆王爺飄逸的身姿,墨發在月色下染了一圈光暈,平日裡難得能近距離瞻仰一次的臉,今日,總算是可以盡情的看個夠了。
然,當那御林軍的統領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的時候,穆澤羲已經一襲紫莽錦袍站在他面前,定定的看着他。
準確的說,穆王爺看的,是被這首領擋住的養心殿的紅漆大門。
那統領縮了縮脖子,將身子不動聲色的往後移了半分,冷聲道“王爺,夜深了,您還是回去吧。”
這般冷漠淡然,與穆澤羲的渾然天成比起來,多了幾分刻意明顯,穆澤羲微微揚了揚下巴,居高臨下的看着比自己捱了半個腦袋的御林軍統領,淡淡道:“你覺得,本王是在等你通報的?”
這統領,估計是出門忘記稱稱自己的體重,竟然敢當着冷漠它祖宗的面裝高冷,還敢讓穆澤羲通報?
穆王爺是那種會等着通報的人麼?
穆澤羲明明就是那種不等他來,別人都敞開大門迎接的人。
然,此時這統領還沒反應過來,只規規矩矩的遵從着上頭的命令,一板一眼的道:“王爺,您不能進去,陛下已經休息了。”
廢話!!這幾個點了!休息還用你說啊!!
微風拂過穆澤羲的髮絲,穆澤羲撫了撫衣袖,挑眉道:”你打腦袋,似乎想換個位置呆呆了。“
這般血腥的話,被穆澤羲這麼一說,頓時那統領就覺得自己的脖子似乎已經掉過一次了,當即便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腳有些無措起來,緊張的道:“屬下該死,可夜深了,王爺若是想探視陛下,不如等到——”
“啊”的一聲慘叫,那御林軍的統領已經捂着自己的手躺在了地上。
剛纔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就好像聽見了一聲什麼東西碎成被碾碎的聲音。
放屁,明明是肋骨斷了的聲音。
臥槽!!!剛纔我看見了,王爺摸了王統領一下。
啊啊啊,六王爺好可怕好可怕!!!人家不要在皇宮當值了,人家要回家找孃親,找孃親。
各個御林郎還未正式與穆澤羲對敵,氣勢上已經輸了幾分。
最厲害的統領都在不眨眼間被六王爺廢掉了,他們誰還敢多嘴。
那副手侷促的站在一旁,退開不是,不退就得捱打。
正在那副手爲難之際,穆澤羲善心大發,冷冷的丟給那副手一句:“請你滾。“
頓時,多半的御林軍的心裡都回想起了當初自家媳婦念念不忘的三字經了。
那副手哆嗦着雙腿,內心十分想跑,可,穆澤羲手上提着劍,這,這不喝規矩啊。所以只能壯着膽子,小心翼翼的道:“王爺,至少,至少您讓兄弟們好交代一點,這,這劍,不能帶進去。”
可他不知道,穆澤羲若是先傷人,豈是一把劍可以決定的。於是穆澤羲絲毫沒有猶豫,將劍往地上一扔,瞬間白玉石鋪就的地面便裂開了一道縫。
那副手目瞪口呆的退開了幾步,給穆澤羲開了養心殿的門,讓穆澤羲進去了。
御林軍們又是一陣譁然:這把劍,是不是陛下親賜的劍?
就是,據說可以先斬後奏,這把劍。
副手大人您的腦袋方纔差點就沒了。
養心殿內一股難聞的藥味,紗幔低垂,遮住了躺在龍牀上的人的模樣。
仔細聽,還能聽見那人低聲含糊不清的喚着一個人的名字,卻聽不大清。
穆澤羲疾步走近,看見牀上枯瘦的老人,身上的皮都裹着自己的骨頭,看着無端的給人一種枯藤老樹的感覺。只老皇帝的眼窩一片深灰色,看着就跟埋在土裡又挖出來似得。
一旁還放着半碗尚未喝完的藥,穆澤羲丟出一塊碎銀子到那碗湯藥中,很快,白花花的銀子就變成了漆黑一片,跟塊石頭似得。別人點石成金,穆王爺這是點銀成石。
眼看着那銀子的顏色變成黑色,穆澤羲的臉也跟着變成了黑色,雙手猛地朝着一旁的矮几一砸,朝着門外怒吼道:“來人!!!將爲陛下切脈開藥的太醫給本王抓過來!!!”
門外的人嚇了一跳,他們聽說過西寧殿事件,據說那次是他們謫仙般的六王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大發雷霆,杖斃了好幾個宮人,且還連帶着砸了西寧殿的好多東西。想想都覺得可怕。可那事,是在十多年前了,那時的穆王爺,還是個孩童。也沒人記得六王爺大發雷霆的原因是什麼,人們只記得,從那之後,六王爺就甚少接觸人,越發的清冷起來。
門外傳來一個宮人顫顫巍巍的聲音,就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似得,哼唧道:“王,王爺,陛下近日,不曾召見太醫——”
不曾召見太醫?
穆澤羲的眸子瞬間變得冰冷,站在原地,雙手無力的垂在身側,有一個想法,他不願承認,卻,隱隱的浮現起來,只冷冷的笑了句:“是麼?”
是麼?
這一句話,像是有什麼東西碎了般,一點一點的,不見了。
外頭的那宮人趴在地上,都要哭了,繼續道:”是,陛下口語,除皇后娘娘,不見任何人。“
穆澤羲的眼神逐漸變得晦澀起來,陰暗的臉龐不帶絲毫情緒,背對着門口,磁性的聲音淡淡的傳出:“陳虹,紹興認識,府中一百一十三口人,母年邁,體多病——”
話還沒說完,那宮人便立馬打斷穆澤羲,求饒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這些日子,是,是謝公子在爲陛下看診。”
自己不爲人知的身家都被穆澤羲摸透了,他要是再不老實點,許是自己一夜之間,就得慘遭滅門之災了。
穆澤羲嘲諷的重複道:“謝耀?”
謝耀,麼?
突然,門打開了,一道白色的人影疾步走了進來,帶過的風吹動了燭臺上的火苗,穆澤羲背對着那人,便聽見那人憤怒的低吼道:“大半夜的,你發什麼瘋?“
那人似乎來得很急,聲音有些微喘,但是還是沒有影響他一貫的優雅,白衣上有些褶皺,髮絲也有些凌亂,看的出來,是急忙趕來的。
穆澤羲沒有回頭,只淡淡的問道:“謝耀,你,一直在宮中?”
這個問題,何必再問。可有時候,越是知道這個答案,就越想否定他。
如果此時謝耀告訴他不在,他也會相信。
可等了良久,只聽見謝耀低聲嘆了口氣,回答:“我以爲,你早就猜到了。”
因爲以穆澤羲的智商,若是猜不到何處能夠藏人藏得連影兒都是不剩的?也就皇宮了。
穆澤羲鬆了鬆見,突然譏諷的看了謝耀幾眼,比看平時那些溜鬚拍馬的官員更甚三倍的譏諷,看着謝耀,指着已經被自己打碎了的藥,沉聲問:“藥,是誰開的?”
是誰開的?
謝耀渾身一僵,呼吸一滯,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緒,過了片刻,這才嘶啞着嗓子回答:“我的病人,自然是,我開的藥,我熬的藥。”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麼?這些,都是我的手筆。
聽到答案,穆澤羲突然閉上眼,沉默不語。
謝耀最受不住的,便是穆澤羲一言不發。他開始,有些不安了。年幼時,因爲容淺之事,他們就是越來越少的話,越來越遠,最後直至他離開京城。這些不好的回憶,埋藏在心底,適時地,便冒了出來。
兩人僵持了許久,最後還是謝耀繳械投降,沉重道:“穆澤羲,你今日,不該來。”
看一下皇宮的這種架勢,來的了,走的了麼?
可這番好意,穆澤羲恍若未聞,冷嗤一聲,嘲諷道:“她布了這麼久的局,辛苦了這麼久,等的,不就是今日?”
又是在朝堂上裝賢良國母,又是籠絡人心,又是暗中給他穿小鞋,爲了什麼?穆澤羲從十二年前,就清楚了。只是,
安言,就是謝皇后曾經派去的最厲害的一名刺客,結果,一去不復返。
也是從那時起,穆澤羲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摸清了皇宮中的這些人,對自己好的,虛情假意的,爾虞我詐也好,明爭暗鬥也好,他一直等到自己羽翼豐滿,初露鋒芒,一直等到自己可以不必理會她派來的無聊之人的刺殺,一次次跟死亡擦肩而過,卻習以爲常。這些,謝耀都是知道的。
所以,當初謝耀離京,真正的原因,不是因爲容淺,而是因爲,謝皇后。
在兄弟與親人之間,謝耀,左右爲難,不如遠離,等到穆澤羲能夠自保,他即便選擇親人,再想傷害他,就不容易了。可這些,他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告訴穆澤羲。。其實,他編出來的那個病了的表姐,就是穆澤羲。
穆王爺無聲無息甚至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被謝公子,黑了一把。
看着穆澤羲那副陌生的神情,眼中的冰冷,似是要拒人於千里之外般,謝耀頓時就心便沉了一半下去,“你今日,當真不該來。”
可,不該來,他也還是來了。
穆澤羲未曾回話,門外便響起一道細細的尖銳的聲音:“皇后娘娘駕到!!!”
該到的,不該到的,都湊齊了,穆澤羲挑了挑眉,淡定的坐在龍牀旁邊,並不打算起來見禮。謝耀無奈,只得撩了撩衣袍,規規矩矩的跪在了地上,恭候謝皇后的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