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貓很努力地憋着纔沒讓自己笑出聲來,只隱在黑暗中悄悄扯了扯嘴角。
慕容飛雪的臉色一下子僵住了,那伸出的手也直愣愣地僵在了半空,幸虧有夜色的掩飾,不然她臉上那五彩繽紛之色定盡顯無疑。
但這位郡主十分有自我調解的本領,一會兒工夫,臉上已經又恢復了常色,“既然你不能議論你師父,你說說你自己總可以吧,本郡主要聽你的故事。”
凝貓暗暗給這位郡主豎了根大拇指,真是高!這見招拆招的本領,想來在皇宮的時候沒少對這位小神醫窮追猛打。
凝貓揣着手作壁上觀,說實在,看到蕭子淵被刁蠻郡主垂涎圍攻的模樣,她有些幸災樂禍。
她這廂正偷着樂,猝不及防地就感到了兩束目光向她飛來,凝貓那等着看好戲的神色頓時僵了僵。
蕭子淵收回目光,語氣依舊無波無瀾,“子淵自幼被師父收養,在他門下學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然後就到了今日。”
慕容飛雪一臉的期待,就換來了他這短短的一句話,一瞬間,又華麗麗的冷場了……
氣氛再次陷入詭異的尷尬,關鍵是,罪魁禍首還一臉坦然,一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的樣子。
凝貓心裡愈加憋着笑,這蕭子淵說話可真有意思,那真是冷場大王啊。
他那回答,就好像是別人讓他陳述平生經歷,他卻說:“我出生之後,每天都活着,一直到現在。”
這郡主要逗他多說兩個字,也真是費心了
“就沒有什麼有趣或不同尋常的經歷嗎?”另一個爽利的聲音從貴女中傳來,打破了這詭異的尷尬。
他沉吟片刻,“自是有的。”
他的目光不着痕跡地在凝貓臉上一帶而過,淡聲道:“譬如,近日我與師父上門醫治,竟被當成江湖騙子,險些被轟出門去。這在我師父行醫數十年,還是稀奇的頭一樁。”
“咳咳……”凝貓被嗆了一下,忍不住連連咳嗽,引得衆人的視線齊齊地掃向她。
但顯然,她並不是主角,衆人很快就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蕭子淵方纔所說之事上。
“是誰啊竟然這般不識好歹?”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真是無知蠢貨!”
“這樣的人就該被病死!”
“真是……”
“咳咳咳咳咳……”凝貓被嗆得不輕,又是一通劇烈咳嗽,直把雙頰咳得發紅,說不出半個字來。
她也知道這樣在郡主面前失了儀態有所不妥,可她當真被口水嗆住了,咳着咳着,竟真吃進了幾口冷風,被嗆得真的猛咳了起來,直咳得她上下不接氣,原本硬憋出的紅此時顯得逼真多了。
衆人都重新把目光投向凝貓,或有嫌惡,或有漠然,或有關切,或有幸災樂禍,不一而足。
慕容飛雪的眉頭已經蹙在了一起,滿臉不悅。
凝貓也難受啊,她想停下來,可喉嚨已經咳得有些發癢,這時竟是想停也停不得了。
蕭子淵把目光落在凝貓身上,“這位小姐怕是身體不適,眼下斷斷不能再次受寒吹冷風。”
凝貓一邊咳一邊點頭,對對對,她病了,得回去了。
想到這兒,凝貓咳得更賣力了,頗有地動山搖之勢。
有些世家小姐見此,不覺微微側身掩鼻,生怕她身上的病氣傳到她們身上,慕容飛雪也把眉頭蹙得更緊了,手帕捂在鼻上,頗有些不耐地揮揮手,“既如此,你趕緊回去吧。”
凝貓感激涕零,正待溜之大吉,不想卻被蕭子淵一瞪,被他這一嚇,剛緩了少許的咳意又涌了上來,要離開的步子也僵住了。
蕭子淵眉頭一皺,語氣十分凝重,“這位小姐,你的病症怕是不輕,這樣吧,我且隨你一道前去,爲你細細診斷。在下雖不才,卻也學了些師父的本事。”
慕容飛雪一聽,頓時就拉下了臉,正待說話,蕭子淵又開口道,“郡主,這位小姐病情來得急,容不得耽擱,小生作爲醫者先行告退,您如此寬宏大量蕙質蘭心,定不會不允的吧?”
凝貓如弱柳扶風般軟在絳紫的身上,心裡一邊暗忖,這好像是她聽到的蕭子淵說的最長的話,沒想到竟然是圍繞着自己,她真感到榮幸。
再說這說話藝術,當真是沒得說,一句話把慕容飛雪所有拒絕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凝貓深刻懷疑,方纔這小子屢屢冷的場,絕對是故意的。
小郡主啊,這個小正太你搞不定啊!
就這樣,在慕容飛雪快要把手中的帕子攪碎之前,他們順利逃出那羣鶯鶯燕燕,然後又支使絳紫把慕容飛雪派的那領路丫鬟支走了,眼下這路上便只剩了凝貓和蕭子淵兩人。
凝貓喉嚨還有些癢,一時沒能及時停下咳嗽,蕭子淵淡淡瞥她一眼,“都已經脫身了,就別裝了。”
凝貓:……
丫你個屁神醫,這瞧不出她是真的停不下來嗎?
蕭子淵眸光淡淡瞥她,微微撇嘴,旋即伸手,搭在她腕上。
小女孩的手胖胖的,肉肉的,這麼一搭上去,好似沒有骨頭一般,又軟又綿,讓人想要握在手心。
凝貓愣了,還未做出什麼反應,蕭子淵就已經放開了她,聲音依舊平淡,“沒什麼事。”
被他這麼一把脈,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心理作用,她竟然也不咳了。
兩人在夜色中前行,冷風倒灌,凝貓漸感冷意,但心想,方纔走進來的時候也沒走多久,現在走回去,想來也用不了多久,她便決定忍忍。
可是走着走着,凝貓漸漸感到了一股不同尋常,這條路,怎麼看着,這麼陌生?而且,不應該啊,他們已經走了半個小時了,應該是該到了。
凝貓冷得難受,終於停下腳步,轉頭問蕭子淵,“你確定這條路是去漪瀾閣的?”
誰料,蕭子淵用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她,“不是你在帶路嗎?”
……
寒風中,凝貓的嘴角抽了一下。
誰告訴他是她在帶路的?難道他剛纔不是在帶路?那他們這麼久,是在幹嘛?千辛萬苦排除萬難甩掉電燈泡然後兩人獨自賞景嗎?
凝貓體會了一把什麼叫生無可戀:“我一直跟着你在走。”
蕭子淵的薄脣抿着,神色頗爲嚴肅,“可是你一直走在我前面。”
說着,他低頭,用眼神丈量着他們之間的距離。
凝貓一愣,他們明明是並排走的!這樣的距離不過是方纔停下來造成的!
兩人無聲對視,在寒風中眼神交鋒不斷,最後,凝貓打了個大寒顫,總算讓她終止了這無聲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