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候心想,管他是什麼,一錘子下去,定叫他們橫着飛出去。
但是奇了,不知這盾牌用了什麼機關,一錘子下去,如砸棉上,根本使不上力,而且對於大齊軍隊而言也毫無傷害。
這下燕國候可急了:“我縱橫沙場幾十年,手中鏈錘所向無敵,敵人聞風喪膽。多年威名斷不能折在這裡。”於是,他便使上了十成的力氣,拼命往大齊軍隊的盾牌上砸去。
沈照在高處看見了燕國候的舉動,馬上命第二撥大齊軍隊拿着盾牌悄悄插入到第一撥大齊軍隊當中。
原來,爲了應付燕國候的鏈錘,沈照想出了個主意,就是把盾牌密密纏繞上柔軟的蔓藤,這樣一來燕國候正面砸下來的力道就會被泄掉。
爲了突破包圍,他必會加大力氣,這時沈照再派出拿着沒有被蔓藤纏繞鐵皮盾牌的士兵混在裡面。
果然,一切如沈照所料,燕國候使出了全力,左右開弓地掄起了鏈錘,如果砸在纏了蔓藤的盾牌上,力量被化去了多半,盾牌最多震動幾下便完事。
可是如果一不小心打在了鐵皮盾牌上,場面就慘烈了許多。就聽得一聲巨響,盾牌後的大齊軍隊士兵被燕國候的力量震得仰面倒地,雙臂震斷,五臟具損,站不起來。
與此同時,鏈錘砸在鐵皮上產生了巨大的反作用力,讓它飛速彈回,直奔燕國候的面門而來。
燕國候見鏈錘力量太大,不受控制,急急往後一躲,雖然把面門給躲過了,胸口還是沒逃開,被結結實實打了一錘。
縱然有護心鏡保命,但燕國候還是覺得胸口劇痛,一口鮮血“哇”地噴了出來。
見到大齊軍隊如此狡詐,他知道此時不宜戀戰,而是要快速衝出包圍,否則必死無疑。心裡這麼想,手上使的力也就更重些,雖然已受傷,燕國候還是用鏈錘生生砸出了一條路,帶着爲數不多的燕國士兵逃了出去。
沈照在旁看得真切,心裡暗暗佩服:“真乃神人,如此重傷還能應戰,了不起啊。”他看看左右道:“快馬去追,不能讓他跑了!”
伏在馬背上,聽着急促的馬蹄奔跑聲,燕國候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剛纔鏈錘的一擊,大概已將胸骨震裂,此刻他每呼吸一下都是鑽心的疼痛,隨着戰馬的顛簸,五臟六腑都像攪在了一起,他喉頭一陣發甜,又吐了一口血。
恍惚中,聽到身邊有人喊:“魯國大營到了。”燕國候聽了精神一振,如同置身幽潭即將沉沒之時,眼前出現了一塊浮木。他沒法大聲說話,但還是急着對副將說:“快,快去拿令符叫門!”
接下來,無論燕國將領如何嘶喊,魯國大營都雙門緊閉,營牆內外沒有一個人一匹馬,彷彿是一座無人的大營。
這時,沈照已率大齊軍隊追到了這裡,他帶着士兵,慢慢靠近,等燕國殘部發現異樣時,已被大齊軍隊拉弓搭箭的神射手圍在了中間。
沈照慢慢策馬出了列,對着燕國候一拱手:“燕國候若投降,大齊軍隊馬上替你醫傷,保你性命無憂。”
燕國候望着密密麻麻對着自己的冰涼箭頭,忽然出奇地冷靜,連胸口的傷似乎都不怎麼疼了。
他盯着沈照的臉,心裡想:“這員大齊將領一路追到這裡,面對魯國大營視若無物,毫不堤防,好像早就知道里面不會有人出來……”
接着他悽然一笑:“爲什麼自己一出柏鄉不久,就能遇到大齊軍隊阻擊,爲什麼大齊軍隊提早準備好不同的盾牌對付我的鏈錘,爲什麼肅川率兵誘敵卻遲遲沒有消息傳回……看來,一切都設計好了,只等我們父子入套……”
見他一直沒有回答,沈照又說:“燕國候此時若想逃走,已無可能。這幾千弓箭手瞬時便可將你們射成篩子,你又何必以一己的執念,枉送了這些人性命?”
燕國候聽了這話,嘆口氣道:“將軍所言極是。我帶來的這些人原是燕國的賢良百姓,家中皆有親眷子女,若非我的執念,他們還都在田園盡享天倫。”
“現在我命他們放下武器,隨你們走,望將軍遵守諾言,讓他們卸甲歸田。”
沈照聽了,對他一抱拳:“既已歸降,大齊軍隊並無理由虧待他們。”
燕國候一揮手命將領與士兵皆放下武器,跟着大齊軍隊走。
燕國的衆將士聽了這命令,頗爲心酸。有的起初不肯,但擡頭看看齊國弓箭手冷若寒冰的眼神和鋒利無比的箭頭,猶豫一下,終於還是聽令放下了武器,慢慢走進了大齊軍隊隊列。
看着士兵們都消失在齊國大軍之中,燕國候在馬上慢慢地挺直了身體,他用盡全力從腕上甩出鏈錘,在手中舞了起來。
但是由於胸口的劇痛一陣厲害過一陣,他的嘴角滴滴答答流出了深紅的血,鏈錘揮舞的速度遠不如從前……
沈照看着他,皺着眉頭道:“你這又何必呢?”因爲知道他身負重傷,而且以他目前甩鏈錘的速度來看,根本拋不起來,所以沈照站在原地,動也沒動,連武器都沒舉起來。
終於,燕國候覺得時機可以了,他要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給予大齊軍隊一擊,他把鏈錘揮過頭頂,馬上就要擲出來……
就在這時,一支冷箭從魯國大營射出,直對着燕國候的後腦而來。因爲毫無防備,再加上箭頭鋒利,刺穿了頭盔,燕國候被這一箭穿顱而過,輒下馬來,爬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的鏈錘終沒有擲出去,只是滾落在身旁的泥土裡,一切歸於了沉寂。
沈照在馬上冷冷地看着這一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時,剛纔被燕國將士千錘百砸的魯國營門終於開了,從裡面奔出來一隊騎兵,爲首的一員大將策馬路過燕國候屍首時,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頭。
魯國大將提着燕子國候的首級,拿到了沈照面前,拱手道:“沈將軍,燕國國君可是我們魯國射死的,從此燕國再無抵抗大齊軍隊之人,這可是大功一件吶!”
沈照並沒有接他手中的人頭,而是看了副將一眼,副將會意,上前接過了燕國候的首級。沈照也對魯國大將一拱手道:“將軍放心,我定會向皇帝言明此事。”
魯國大將似是很滿意,面帶笑意道:“如今三國同盟已瓦解,我國隨時迎候孝雅皇帝前來,舉國皆爲齊國開放邊境。”
“魯國本就與大齊關係密切,若不是被益國和燕國的謊言欺騙,魯國是斷斷不敢與大齊作對,如今好了,燕國候已死,謊言已破,魯國自然還是大齊忠誠的屬國。”
“魯國候已把全國所有富商家的黃金徵繳了上來,存於國庫,將全部獻給孝雅皇帝……”
沈照看着他,口氣中沒有一絲波瀾:“我等只是刀林劍雨中往來的武夫,不通治國經緯,此等大事皆由皇帝定奪。魯國既然立了大功一件,待我稟告皇帝,定會給你們滿意的答覆。”
聽了這個準信,魯國大將也頗爲滿意。他與沈照抱拳告辭,打馬回了魯國大營。
見他走沒影了,沈照對副將一招手,副將靠了過來。沈照吩咐道:“備一個馬車,把燕國候的屍身與首級擺放好,拉回營中妥善安置。”
副將得令前去準備了,沈照也打馬準備率兵得勝回營。轉身之間,他看了一眼地上血泊之中的無頭屍身,“唉。”他輕輕嘆息了一聲。
這一聲太輕,除了他自己再沒有人聽見。